惊呼声中,脚步跄踉的,狂奔下楼而去。
“玉女仙子”亦是花容失色,朱唇惨白颤抖,缓缓向后退去。
夜无情冷然道:“邪神便是在下义父。”
“玉女仙子”柳依依仰天长吸了一口气,勉强镇定住自己紧绷的神经,低声说道:“想不到六十年前,令天下武林人物,闻名丧胆的穆老前辈,仍然尚在人间。”
她双眸转向黑沉沉的窗外,凝视了一会,又幽幽的道:“这样正好,六十年前,那一段血海深仇,也可让昭妹妹亲自了结啦!她原以为,今生今世已毫无希望了。”
夜无情站在一旁,听出玉女仙子话中有因,恐怕又是与自己义父,有过莫大仇怨牵连的人,想寻义父报仇。
他不由满腔热血澎湃,大声道:“姑娘,是那一位与在下义父结有恩怨?无论何人,皆请他与在下了结便了。”
“玉女仙子”柳依依默默凝视着这英俊秀挺的年轻人,那股脉脉含情的清澈目光,有着一丝奇妙的神韵,是那么动人,又那么温馨,好象是一杯甜蜜的醇酒……
这温柔的眼光,夜无情也曾经见过,不过,可不是他亲身领会到的,而是自师妹冯小燕眼中,射向他师弟侯英之时,他曾见过……
此刻,恍惚中,竟也有一位美丽的少女,对他发出这种目光,这不是一个非常微妙的境遇么?
夜无情凝视着柳依依,蓦然,他全身一震,暗想道:“自己怎么如此胡涂?目下,对方还是敌人呀!自己以前所受的创痛、羞辱,难道都忘了吗?”
他不由目光一整,连忙收敛心神,洪声道:“姑娘,若是执意不肯明告,那与在下义父结仇之人为谁,在下就此告退了。”说罢,就待返身离去。
柳依依尚未及说话,柳玲玲已娇叱道:“这么容易就走了么?”柳依依拦阻不及,恐惶之下,急急站到乃妹身前护卫。
她是怕夜无情闻言,恼怒之下,忿而出手,凭柳玲玲目前功力,那能抵挡得住?
谁知,却出乎她意料之外,夜无情闻言后,仅停止脚步,冷然说道:“就凭姑娘这份身手,便以为能留得住在下么?”
柳依依心怕妹妹娇惯成性,忍耐不住,而再行出言顶撞了夜无情,若是动起手来,只有徒增凌辱而已。
所以,她急向乃妹一使眼色,对夜无情勉强的挤出一丝笑容,道:“少侠既是穆老前辈传人,那是再好不过了,尚请少侠赐告穆老前辈如今行踪,有一件关系整个武林恩怨的大事,正非待穆老前辈亲自出面解决不可。”
夜无情心中,十分惊疑,他想不出,什么事情竟然如此严重,而使得归隐已达一甲子的邪神仍须出面……
微微沉吟了一阵,只见他嘴角紧抿,坚决的答道:“无论什么天大的事,我夜无情皆可代义父一力承担。”
柳依依语声幽怨的道:“夜少侠,虽然阁下身负绝世武功,只是,恐怕……恐怕这件事,你却承担不住,我看还是……”
柳玲玲骤闻姐姐说话的幽怨语调,不由暗暗奇怪。
心道:“姐姐平日,素以冷面冰心见称,等闲武林中的青年才俊,她都不屑一顾,怎么却对这狂傲跋扈的红衣少年说话,却一反常态的如此温柔呢?莫非……”
她那双剪水双瞳,已惊异的,望在柳依依那娇餍如花的面容,默不作声。
柳依依被妹妹一瞧,心中微生慌乱,竟缓缓的低下头去,纤手抚弄着衣带,一副不胜娇柔的样子。
夜无情看在眼中,虽觉异样,却装做不知。
他豪迈的开口道:“不管对方是什么擎天立地之人,我夜无情必要会他一会,在下义父行踪,二位姑娘已无庸再问,否则,只是徒费口舌而已。”
忽而,夜无情又急急补充道:“你们别以为在下义父胆怯怕事,只是他老人家因年纪已高,不愿再沾惹尘缘是非而已……”
“玉女仙子”已知,要从这年轻人口中,问出邪神下落,已属全然不可能之事。
柳依依面色一凛,平静的道:“很好,既然少侠自称能代表穆老前辈,担负一切,那么,这件事就由少侠出面解决吧。”
她望了妹妹一眼,二人低低的商量了一下,柳依依神色之间,好似微有犹豫。
终于,她显得有些不愿的,对夜无情道:“一月之内,请少侠驾临江苏玫瑰湖,玫瑰庄院,那时,一切恩怨自会当面交代清楚。”
夜无情毫不考虑,断然道:“如此好极,一月之内在下必前往玫瑰山庄,向各位面领教益,决不有误。”
柳依依面色一直隐含忧郁,她嘴唇几次欲启还休,好似有什么话要说。
柳玲玲却是一撇嘴角,拉拉姐姐道:“姐姐咱们也该走了!”
柳依依微一点头,向夜无情含有深意的看了一眼,香风掠处,二入芳综杳然。
夜无情默默站在原地,脑中思潮汹涌,尽在想着刚才发生的事。
“那与义父结梁的人,好似仇怨异常深邃……听那什么“玉女仙子”的口气,这人像是个女子……奇怪!她怎会和我义父有仇呢?”
他忽然恍然若悟的暗道:“对了!定是义父当年行走江湖之时,所结的仇家后人,欲报复老一辈的仇恨。”
正想到这里,他忽然转头后望,原来,他听到有一丝轻悄的步履声,响自身后。
眼光触处,竟然是那闲汉黄三。
他此时,已无声无息的,立在夜无情身后数步。
夜无情心中一震,正待开口。
黄三已满面微笑的说道:“夜公子,你真了不起,这身本事可大得出奇啦!无双金刀吴杰这么成名露脸的人物,竟在公子你手下,走不满一招……”
只见他面色从容的一竖大拇指道:“还有,那武林中谁也得让她三分的“玉女仙子”,亦竟然不是公子的敌手,真了不起!嘿嘿!真了不起!”
夜无情面上丝毫不动神色,淡然道:“谬奖过甚,愧不敢当,在下只是侥幸险胜而已。”
他心中,已暗自惊疑道:“这个叫黄三的家伙,必不是什么好路数,处处透着邪门,只看他适才,悄然欺身至自己背后的那身轻功,已可睥睨江湖……但,他又为何如此掩饰行藏,甚至假扮扒窃来蒙蔽于我?莫不是有什么企图不成?”
他正在心念转动,那黄三却已看出,他“嘿嘿”两声干笑,又道:“今日承蒙不弃,惠于小的一饭之赐,实令小的永怀铭感,时辰已晚,公子也可早些回客栈安息了。”
夜无情微微一笑,突然问道:“黄三,刚才激斗之时,你不但未惊慌而遁,反而镇定逾恒的,站在一傍观战,这份胆识,实令夜无情佩服……”
须知那黄三表面上,是个沦为扒窃的落馈商人,初被夜无情擒住时,显现得胆怯无比,满面惶恐,连那无双金刀吴杰向夜无情挑衅,他也吓得脸青唇白,但,却在一扬拚生忘死的激斗中,甚至满楼的客人都逃遁无踪,他却仍然毫不在乎的静立一傍,面不改色‘这中间矛盾之处,已然引起夜无情莫大怀疑。
黄三忽闻夜无情如此一问,脸色突然一变,眼中掠过一丝狞恶之色。
他随即微微一笑,双眉一耸道:“夜公子,不瞒你说,木来我早就连腿也吓软了,跑也不跑不动,但,看了你后来大展神威,将他们打得落花流水,心神振奋之下,竟连怕也忘了。”
夜无情听他这篇似乎是极有道理的解释,仅只微微一笑,也不再予深究。
淡淡的说道:“原来如此,下次还是留心些好!”
正在此时,楼梯上已响起一片人声,尚闻得一个哭稀稀的嗓子在呼喊道:“天……天啊!完了,我的血本都完蛋了,楼上打成个这样子,还做得成什么生意,完了……什么都完了!”
夜无情不由双眉一皱,自怀中掏出一片金叶子来,交在黄三手中道:“劳烦你将这片金叶子付给老板,算是打坏东西的赔偿,剩下来的,便做为你回家乡的路费吧!”
黄三微微一笑,双手极为恭谨的接过,口中道:“谢谢公子,他日有缘,小的必思有所图报,公子一会再走吧!”
夜无情缓声道:“不用了!”
了字未出口,身形已自窗中飞掠而出。
鲜红的披风飘飘扬起。
斜背在背后的“金龙剑”,也因披风扬起,而微露光芒。
黄三,那一直是萎靡菜黄的面孔,竟倏然神光焕发,炯然的望着夜无情逝去的背影,嘴角又浮起一丝狞恶的笑意。
桌上的蜡烛,莹莹发出昏黄的光芒,将夜无情健硕修长的身影,长长地斜映在墙上。
一壶冷茶,一盏孤灯,衬和着远处隐隐传来的狗吠声,显得这漫漫的长夜,透着一丝冷寂凄清……
蓦而,更鼓三响,已是三更时分了。
夜无情烦躁的来回踱步,傍晚在酒楼上所发生的几件事,一直在他脑海中萦回。
他翻来复去的想着,直觉得这中间,不但透着奇怪,亦必定尚含蕴着一个大大的阴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