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1)
我让你出钱你就得出钱,
你要求回报你就是找死
守口如瓶
郭宁莲卧房里,朝霞透窗而入。郭宁莲拿了一张弓,一开一合地练着臂力,她怕箭伤会影响她的武功。
七巧进来了,郭宁莲放下弓,问她打听明白了没有。
郭宁莲不像马秀英那样好说话,她一直在关注朱元璋的行踪,当她得知朱元璋一连几夜行踪诡秘后,立刻警觉起来,把这怪异与鄱阳湖之役胡惟庸的鬼祟连在了一起。
七巧说他没在大夫人房中过夜,金菊没必要骗她。
郭宁莲问:“不会通宵达旦处置公务吧?”
“没有。”七巧说,“反而这几天他走得比往日要早。”
郭宁莲问:“你没去问问云奇?”
“那个狗腿子!你把他牙都掰掉了,他也不会吐一个字出来。”七巧说,“云奇一口咬定,公事办得多,天太晚了,怕打扰夫人休息,就在书房睡了。”
郭宁莲冷笑一声:“知道底细的人除了云奇,还有一个胡惟庸,他是个牵线的、搭桥的,不过他更不会说。”
“真的把那个倾国倾城的人弄回来了?”七巧问。
“我早就疑心过。”郭宁莲想起在湖口时,朱元璋指派胡惟庸到泾江口去探听陈友谅是死是活,“准信有了,胡惟庸却不回来,在那里耽搁了好几天,不是去抢人家皇后是什么?”
“不会吧?”七巧认为,“天下什么样好女人没有,非得去抢一个亡国克夫的寡妇,也不吉利呀!”
“这叫情人眼里出西施,”郭宁莲认定他早就存心不良了,“不然箱子里藏着那骚女人的画像干什么?这一连串的疑点,会都是巧合吗?”七巧建议去告诉大夫人,她也许有好主意。
“没用。”郭宁莲说,“那是一尊佛。咱们先把事儿侦察明白再后发制人。”
七巧问:“怎么办?跟踪?”
郭宁莲叫她盯住云奇,“晚饭后他一动,就来告诉我。”
“我一个丫头,盯他也不方便啊!”七巧说。
“死性!”郭宁莲说,“我给你几贯钱,你买通跟着云奇的那几个人,不就有耳报神了吗?”
七巧点了点头道:“郭惠回来了,吵着要出家当尼姑去。”
“这可奇了!”郭宁莲对郭惠与蓝玉的事也早有耳闻,只是自己与郭家隔着一层,人家不告诉她,她不便多问。
这时候最犯愁的莫过于郭惠的母亲了。
郭惠说到做到,从瓜州渡回来后,立刻变了一个人,不施脂粉,不苟言笑,屋子里也经过了一番更迭,从前所有女孩子喜欢的色彩顿时全无。墙上多了个佛龛,供着一尊观音像,佛灯长明,青烟缭绕。郭惠虽未出家,早已是尼姑打扮,只是带发修行而已。
她此时正安静地在看一卷佛经。见了女儿这样,张氏劝不了,又气又急又痛,在房中滴泪闷坐,马秀英在一边解劝,不允许她在家修行,她就吵着要出家,不然就要去死。
张氏说:“我前世造了什么孽呀,老天这么折磨我。这该死的蓝玉,你既与惠儿好一场,为什么半路上又娶了别人?”
马秀英说:“这也不能全怪人家蓝将军,他现在所娶的,是元璋给他做的媒。”
“我去问元璋!他就这么对待我们母女吗?”张氏说,“忘了当年子兴收留他的时候了?”她确实对朱元璋憋了一肚子火。
“娘你消消气。”马秀英说,“我想,元璋他并不知道惠妹和蓝玉的私下恋情,不然能不成全吗?现在木已成舟,咱们还是慢慢劝妹妹回心转意吧。”
张氏叹了口气:“听说元璋称吴王了?当年你父亲要称王,他百般不让,敢情这王位是留给他自己的。”马秀英扑哧一下笑出声来。
“你笑什么?”张氏说,“你当然是向着他说话了,他称王,你就是王妃了。”
“您也是气糊涂了,”马秀英说,“天下大事,都有个成法,都有个公论。当年父亲仅仅占了个滁阳、和州,就想称王,那不是自己树敌吗?而今时过境迁,元璋的势力是那时的十倍百倍,称王也是顺其自然的。如果父亲活到今天,元璋一定不会跟他抢这个王位的。”
张氏叹口气,不再说什么了,只是叮嘱她多开导开导惠丫头,“别因为一个蓝玉毁了自己一生啊,那太傻了!”
逼地方富豪出钱出力
奉天殿已初具规模,朱元璋带着胡惟庸饶有兴致地来到工地视察。
蓝玉走了来,对朱元璋行了个大礼。朱元璋道:“来谢我这大媒了?怎么样?我听说新娘子品貌双全?”
蓝玉笑吟吟地说:“还不是殿下的恩典?”
朱元璋笑了:“现在不准叫我殿下,大典还没举行。”
蓝玉说:“大家都等不及了,恨不得让殿下直接登极,省得再费事。”朱元璋心情特别好,说了声:“好饭不怕晚,你们跟着我,不会吃亏的。”蓝玉禀报在镇江带来一个人,一个殿下最恨的人。
“是谁?”朱元璋问。
“钱万三。”
朱元璋果然动了气,他倒不是因为这个富可敌国的富豪不肯掏银子修城墙,恨的是他狗眼看人低,竟敢藐视他朱元璋,不把他当回事。
胖得流油的钱万三被押上来后,朱元璋忍住怒气,只是讥讽地说:“别来无恙啊!钱大老爷!”
“小人有罪,小人有罪!”钱万三知道没好果子吃,叩头如捣蒜。
朱元璋对云奇说:“给他个座位,人家是富可敌国的大富翁,我得看他脸色行事呀。”钱万三从地上爬起来,说:“殿下若这样说,小人我死无葬身之地了。”
凳子搬来,钱万三却不敢坐。朱元璋问他:“你认得我吗?”
“认得,认得,”钱万三说,“您是平章大人,不,不,是吴王殿下了。其实,黎民百姓都拥戴您做皇帝呀。”
“你倒会送空人情。”朱元璋说,“有人告诉我,你说你钱多得超过皇帝,你买个王也是容易的事?”
“没有这话!”钱万三说,“这是有人陷害我,殿下明察呀!”
朱元璋说:“方才你说认得我,你不过认得现在的我,我问的是你认不认识十九年前的我?“钱万三被问得晕头转向,不知朱元璋何出此言,朱元璋哈哈大笑起来,他对六神无主的钱万三说:“至正五年,你我在庐州相遇过,你忘了吗?”
“至正五年?”钱万三眨着小眼睛,努力回忆着,今年是至正二十四年了,他怎么都想不起来,十九年前在哪里见过朱元璋,又是怎样冲撞过他。
朱元璋说:“你那时是狗眼看人低,自然记不得一个穷要饭的。”
“我该死!”钱万三打了自己一个嘴巴,说:“我真是有眼无珠啊!那年黄河决堤,朝廷遣礼部尚书泰不华奉珪玉、白马祭河神,灾民遍地,我当时实在应付不过来,多有得罪。实在没想到,在饥民里还有主公哪!”
朱元璋揶揄地说:“是啊,早知我有今天出人头地的机会,你怎么也不至于放狗咬我!”说毕,他卷起裤腿,露出一块铜钱大小的疤,朱元璋说,“这就是钱家恶犬给我留下的印记。”
钱万三又一次跪下磕头:“饶命啊,我真是有眼不识泰山!”
朱元璋挥挥手说:“起来吧,世上的人都是锦上添花,有几个肯雪中送炭的,这我并不怪你。但我上次要修金陵城墙,你一口应承,却藏起来不再露面,这却不可原谅。钱万三,我问你,你是不是看我朱元璋成不了气候了?”心中却暗道:“藐视过我的人,都会付出代价!”
“不是,不是,”钱万三说,“主公若肯给我一个改过机会,我就是倾家荡产,也一定履行诺言,修半个金陵城的城墙。”他这次说的是真话,他想不到几年间朱元璋势力陡增。
朱元璋说:“你不是说过,你的银子、粮食比国库还多吗?那你才答应修半个金陵城,不是太小看自己了吗?”
钱万三道:“那……我听殿下安排。”
“四面城墙,八个城门,你都包下来。”朱元璋命令他包工、包料,朱元璋说自己马上率师再征武昌,等打下武昌回来,若修不好城墙,可别怪他不客气了。“当然,你如果有本事,可以再逃走。”
钱万三汗流浃背地说:“我有几个脑袋,还敢言而无信啊!这次蓝玉将军不去找我,我内弟也再三劝我来谢罪了,他在朱大人手下当差,最清楚大人的器量和能耐了!”
朱元璋问:“你内弟是谁呀?”
“杨宪。”钱万三说。
朱元璋大为意外,口气缓和多了,说:“哦,杨宪比你明白事理。不过你不要仗着他的势力胡作非为,我是不讲情面的。”
钱万三说:“我知道,我知道!”
特别的复仇方式
朱元璋的大轿在众多马队簇拥下走在金陵大街上,前面有四面大锣开路,不时有净鞭响起。
云奇骑着马,紧贴着大轿向前走着。一箭路之外,有一乘民间小轿悄悄跟着。轿里坐的是郭宁莲,她不时从轿帘的缝里向前面张望。
再后面,又有一乘民间小轿跟踪而来,说来也怪,郭宁莲的轿停,它也停,郭宁莲的轿子走,它也走。
这是马秀英的轿子,她发现郭宁莲行动诡秘后不放心,这才跟来,她出了府门才恍然大悟,郭宁莲是在监视朱元璋。
此时身着白衣孝衫的达兰正恭恭敬敬地给陈友谅的神主上香,她在心底默念着:“陈皇帝,你死了,我也不是皇后了。你会不会怪我背弃了你,失身于人?我本来可以一死以全节,可我不能,我肚子里有你的骨肉啊,你听到了吗?听到了,就让灯花爆一下吧。”
眼前的灯花真的噼啪一声爆了,眼前骤暗。她拿起剪刀,剪了一下灯花,复又明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