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权力野兽朱元璋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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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3)

第一章 (3)

至正二十年(公元1360年)六月二十三日,陈友谅豪气冲天,仍按原计划率领水陆舟师沿江汹汹而来,他坐在指挥船上,到了大胜港,河道很窄,船速放缓。张定边对陈友谅说:“大胜港水道过窄,只能同时通过三条船,太危险。”陈友谅起身一看,也怕中埋伏,马上命令水师退出大江,“用大船冲击江东桥,从那里过,康茂才在那里接应呢!”

张定边立即传令调铁甲大船冲江东桥,打开通路。

一夜间已变成坚固石桥的江东桥静悄悄地卧于江上,像条巨蟒。

陈友谅的先头船只扯满帆向江东桥撞去,只听轰隆隆几声巨响,几条船严重受损,进水的船开始下沉,士兵纷纷落水,一时呼救声四起。

陈友谅大惊,道:“不是木桥吗?怎么变成石头的了?康茂才呢?”张定边也急得满头大汗,他说:“没有康茂才的影子啊!”

陈友谅站到船头,直着嗓子高叫:“老康,老康!你在哪呀?”

没有回音。陈友谅这才大梦初醒,说:“可恨康茂才骗我!”他急令回船,在龙湾靠岸,令水师上岸立栅为营,叫陆路马上过来接应。张定边挥舞着旗子,指挥船队迅速撤出。

此时朱元璋正冒着酷暑站在卢龙山上督战,一把巨大的青伞罩在他头上,前面大旗上有八个大字特别醒目:吊民伐罪,纳顺招降。刘基、吴良、郭英立于身边。太阳如火,酷热难当。

侍者吃力地从山下弄了水来,郭英对朱元璋说:“洗洗脸凉快一下吧,天太热了。”朱元璋回眸众人,人人汗如雨下,士兵伏在骄阳下,更像烤焦了一般难耐。朱元璋下令把伞收起来。

侍者收了伞,朱元璋也暴露在太阳底下,立刻汗出如洗。他叫人把一桶水给兵士送去了,自己忍着饥渴。这情景被将士们看在眼中无不佩服,连刘伯温投向他的目光也是赞许的。

看到陈友谅的军队到达龙湾,进入伏击圈后,朱元璋摇动了红旗。

伪君子比真小人可怕得多

太阳底下,石灰山上晒得半焦的灌木和草丛中,全是埋伏的士兵,常遇春、蓝玉也耐着性子等待战机。

远处赤旗终于从卢龙山上升起来了,蓝玉捅了常遇春一下。他们看见,陈友谅的军队已弃船登陆,与陆师合兵,正浩浩荡荡开来。

黄旗升起来了。平地一声雷,呐喊声霎时震天动地,冯国胜、常遇春、蓝玉首先从地上跳起来,亲率所部冲了下去。

敌将张志雄、梁铉、俞国兴大惊,张志雄几乎傻了,这是从哪里冒出来的伏兵啊!他们慌忙迎战,但常遇春部攻势太猛,陈友谅军支持不住,纷纷后退。不料背后又有徐达率兵截住去路,张志雄喊了声:“快上船。”一些兵士刚刚上船,未来得及升帆,朱元璋的水师将领康茂才、廖永忠等早已率舟师左右拦截,飞箭如蝗,许多陈友谅的兵士中箭而亡,跳江的多半溺死。

漫山遍野是杀声,满地是死尸,少数敌船望风而逃。这一战,陈友谅损兵折将近三万人!陈友谅正着急时,张定边坐了小舟过来,呼喊着:“陛下,不好了,张志雄、梁铉、俞国兴全投敌了,百余艘战舰也落入敌手。快下来,朱元璋杀过来了。再不走,性命难保了!”

陈友谅忙说:“小船怎么能行?还是你上这混江龙上来吧。”

张定边说:“大船掉头不便,目标又大,不如小舟灵活。”

陈友谅无奈,刚下到小舟中,急忙又爬上大船,跑下底舱,拖着惊慌失措的达兰出来,这时廖永忠的水师已围上来了。幸好张定边亲自执桨,划着小船,绕开主江道,从芦苇丛中钻走了。

朱元璋站在“吊民伐罪,纳顺招降”大旗下看着眼前水、陆战场的厮杀,对刘基说:“如无先生闭着眼睛的举动,何来今日大捷!”

刘基笑道:“有人出主意,得有人听才行。还是主公英明,能够决断。你看,号称不可一世的陈友谅,不是一瞬间土崩瓦解了吗?”

朱元璋正要说话,胡惟庸跑了过来,报告说新降的降将张志雄说,安庆之兵这次全叫陈友谅带来了,安庆只有一千守卒,是一座空城。

“这真是良机呀!”朱元璋笑道,“我马上派蓝玉率轻骑兵进占安庆,命徐达、冯国胜、常遇春尽行追击,不给陈友谅以喘息之机。”

胡惟庸说:“我已擅自做主,令徐、常等将军做追击准备了,只等一声令下了。”朱元璋不无惊异地看了他一眼:“我若是不这么下令呢?你可有越权、擅专之罪了。”胡惟庸从容不迫地说,“主公如果想不到轻取安庆,那不是有悖常理了吗?”

朱元璋不但没怪罪,反而笑了。他们对话时,朱元璋一直有几分惊疑地盯着胡惟庸看,又是佩服,又有点讨厌。刘基问:“他是谁呀,如此大胆?”朱元璋说:“他就是把宁国治理得路不遗失,夜不闭户的县令胡惟庸,我把他调回来,当了都事了。”

胡惟庸向刘基点头示意:“今后请先生多多教诲。”

刘基说:“峻法严刑治民我很欣赏,但剥皮的做法,不敢恭维。”

胡惟庸强调道:“等世风正过来,即可废止,这也是权宜之计。”

胡惟庸走后,刘基对朱元璋说:“明公看样子很赏识胡惟庸。”

“你不也一样吗?”朱元璋说。

“这人很聪明,或者说是过于聪明。”

朱元璋问他是什么意思?刘基说:“我听说他很会烧河豚,并且舍命为李善长尝毒,这才逐渐用起来的,伪君子比真小人可怕得多。”

朱元璋哈哈笑道:“会做官又会烧河豚,又有什么不好呢?”

刘基见朱元璋听不进去,便不再多言。

朱元璋先南后北的策略已经旗开得胜,趁陈友谅新败,他本人换上了龙骧巨舰,主桅上依然高桃着“吊民伐罪,纳顺招降”的大纛,率雄师乘风溯江而上,直向安庆进发。

只见几万只白翼水鸟围着朱元璋的座船鸣叫,久久不肯离去,朱元璋以为怪异,刘伯温说这是吉庆之象,朱元璋便叫士兵拿了粟米向空中抛洒,实在是奇观,那些有灵性的水鸟竟然在空中啄食粟粒,不待粟粒落于江中便衔到口中,它们上下翻飞,如天女散花一样,朱元璋一直仰头看着它们。

江东桥一战,陈友谅水陆之师损失惨重,已成惊弓之鸟,固守安庆不敢出战。朱元璋命徐达以陆师为疑兵迷惑陈友谅,令廖永忠、张志雄率水师攻击陈友谅水寨,破舟船八十余艘,一举攻入安庆,大军追到小孤山,陈友谅带残部逃到湖北武昌。朱元璋得意扬扬地进了九江城,以原来的知府衙门为临时平章府。

胡惟庸今天值班,早早来到了鄱阳湖畔的营帐。他进来时,见屋中无人,案上放着一本翻开的书,屋中央有一盆炭火,烧得正旺。

胡惟庸便在房中等。从这里望出去,可见鄱阳湖一角,湖上风大,狂涛万丈,白浪掀天,这是一年岁尾的寒冷时节,天空飘洒着雪花。

胡惟庸无意中看到了一幅女人像,压在一沓公文下,他抽出来一看,是一幅美人图,正是他给朱元璋的达兰画像。不知什么时候,朱元璋在空白处题了一行字:“何日得睹芳颜,于愿足矣。”

胡惟庸脸上露出惊喜,看起来自己并未猜错,朱元璋既不是克己复礼不近女色的圣人,也不是因守清规而疏于情感的准和尚。

胡惟庸若有所思地将达兰画像又放回了原处。

一阵脚步声传来,胡惟庸退到门口,谦恭地站好,朱元璋跺跺脚上的雪进来了,他抑制不住兴奋地说:“好大的雪,明年当是个丰年,瑞雪兆丰年,鄱阳湖上下这么大的雪,不多见啊!”忽见胡惟庸立在那里,问:“是你?有好消息吧?这几天真是捷报频传啊!”

“大军攻到小孤山,陈友谅部将傅友德、丁普郎投降了。”

“傅友德?是傅友文的哥哥吗?”朱元璋好奇心起。

“正是。主公不是特地让傅友文从镇江赶来,写信去劝降他哥哥了吗?果然奏效!”

“可惜让陈友谅跑了。听说他带了达兰坐小船得以逃脱。我原以为这次必能俘获陈友谅呢!”

胡惟庸善解人意地说:“抓到陈友谅尚在其次。只是达兰跑了可惜。达兰这样的美人,跟了陈友谅这么一个獐头鼠目的人,会有什么好结果!”朱元璋一下子把心底的话说露了馅,只好道:“陈友谅对她不薄啊,不是没有封元配,反倒封了她为皇后吗?”

胡惟庸言外有意地说:“封皇后,那也是短命的,带伪字的,跟上明主,封正牌的也不是什么难事。”

朱元璋心里很舒服,正要说什么,杨宪进来道:“常将军乘胜攻下南康、黄州、广济、兴国,陈友谅的江西行省丞相胡廷瑞来投降了。”

朱元璋说:“这胡廷瑞也是一方豪杰呀。快,请到客厅去。”胡廷瑞与其说是将军更像个儒士,举止文雅,谈吐斯文,也没穿戎装。他坐下后,说:“在下代表江西平章祝宗前来见明公,愿举江西而投效。”

朱元璋说:“足下深明大义,真是百姓的大恩人,如果用兵攻伐江西,不知在兵祸下要涂炭多少百姓,我不会亏待你的。”

胡廷瑞看了一眼不苟言笑的刘基,说:“不过,我们有个要求,不好意思说出口。”

朱元璋道:“但说无妨。”

胡廷瑞道:“江西上上下下的人相处久了,不想分开。我们投效后,不知可否仍各安其位?”

这当然是不拆帮的意思,不拆帮,恰恰是朱元璋忌讳的。

朱元璋皱起眉头,沉吟着,脸上明显流露出不快的神色。一见朱元璋有拒绝的可能,刘基表面上不动声色,却在桌子底下踢了踢朱元璋。朱元璋这才醒过腔来说:“好哇,这没什么,只要足下肯使江西免遭干戈,我朱元璋什么都不计较。”

胡廷瑞大喜过望,说:“那太谢谢主公了。不知主公会派哪位大将去镇守洪都。”

朱元璋说:“就近派邓愈就行了,可任他为江西省参政,在南昌留守,知府呢,派叶琛去。”

胡廷瑞有感于朱元璋的仗义,他沉吟着,说:“有一件事,我不能瞒着主公。江西平章祝宗和我外甥康泰本意是不想投降的,靠我百般劝说,才勉强首肯,但我终究不放心,把这事说出来,主公有个预防为好,省得到时候一旦有事,措手不及。”

朱元璋说:“先生真是诚实君子呀!但愿他们识大体,不再反叛。”刘基不失时机地提醒朱元璋:“康泰有兵权,留在南昌不利,可以派人去传令,叫祝宗、康泰率所部前往湖广,归徐达统一指挥。”

朱元璋说:“你看,最终还是不能一点不变地保全江西旧制。”

胡廷瑞说:“主公对我这样好,我不能不把丑话先说在前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