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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生心盗竟啖俗儒心 (1)

第十九卷  生心盗竟啖俗儒心 (1)

是衣冠之盗,柳下季亦尚有兄;为乡曲之儒,鲁诸生不如无友。其愚也可笑,安知问俗以入门;而啖之何心,不惮为牺之在庙。

石中丞谓甘君曰:“仆歙士也,将用齐人,兵练吴人,饷资越人,幕客多燕人,可称乌合矣。防豫数月,贼来掠者五,我出探者二,来则必受挫,出则必自疲,幸总帅此来,以粤海之成劳。惠于朋旧,感可胜言乎?”甘君曰:“鼎归豫,密与楚王商榷,惟有利于王师者,不以吴境分畛域也。刘老师化形以游,必有所济,其踪迹异凡猥者,至则敬而奉之。勿遽以白眼相触,则军中宜可以藉其智力也。”作别自去。

豫东境大营,即古雎阳城。随征者为两参谋,乐般父子、庆喜等四女。杜承隩、慕玮、常越、沙明,其玛知古及矩儿夫妇,留佐斛斯,未偕至。烛生已与犷儿邬郁入宛南,访周浮邱,且侦贼情矣。甘君自进大梁谒楚王,乞屏左右语。楚王曰:“甘总帅大名,宫婢震耳。昔抱罕之捷,师傅中有撰纪事本末入国史者,有叹美为歌行寄友人者。歼青黑二苗,有奉命绘图呈上者,我寓目皆及之。今五斗贼充斥藩境,王师有征无战,将何策以靖乱乎?”甘君对曰:“鼎实不能知贼中之事,与官兵不卒平贼之由。有贤者都元,隐于风尘吏,今日之士元也。乞王以书聘之,得此贤,克贼易反掌耳!”楚王拱手曰:“荐人以戡乱,古大臣之风,我自作书,以何人为介?”甘君曰:“鼎宜自行,否则幕士明化醇,当斯任者也。”

楚王送甘君出,自作书云:

楚王成白:惟毛子先生足下。昔者栾巴为守,披发而救弟子,许逊作令,出身以斩蛟龙。诚以有道之士,不忍兄弟之颠连;达权之吏,不欲斯民之陷溺。彼其功成,非以一已!今天下绛帻方报晓筹,黄巾忽思夜起,谢安石之不出,如苍生何?邓仲华之少年,先诸将耳。伏冀息其折腰之苦,拯斯灭顶之凶,畀以斗大之印,不足为公荣;出其焚余之书,无不为世用。翩然之来,海内咸庆。

是日,甘君捧书授明化醇,乘传至虞山。二十日都毛子至,与甘君见,欢若平生。甘君欲引之谒楚王,毛子曰:“元不才,曾识海内定乱之人,请自约之偕来,五斗贼计日可歼灭矣。且无与大藩晤。”于是命一童自随,落落径去。甘君殊不能留之。邬郁忽归报曰:“桑长史微服行宛南,为贼之别部所略,解斗首老寨,在博望故城。小冠军使奋勇自往劫之,恐无成功也。请总帅发兵往攻,或可挫贼锋而振国威耳!”甘君自以游骑百人偕乐般往。适犷儿还谒,甘君曰:“以尔神能,何为遽退。”犷儿曰:“贼万人,世治一人,固万无斗理矣。不得已化霹雳击之,贼中有人遭击而不死,反以水沃吾神相,安得不遁归乎?”乐般曰:“夫震雷,体木而用火,中满之坎水,诚得而陷之。儿若潜入桑长史受锢所,挟之而归,犹司马正参故事,诚易易也。

奈何以眇小一身鏖万贼乎?”犷儿曰:“刘老师尝言中原有事,无轻用术,儿故慎之,如阿爹言,又何难之有?”乃告于甘君,隐形入贼寨。见贼已释烛生之缚,送其师周浮邱处。烛生忿词曰:“甘总帅言吾师出入贼中,如崔浩之以子房自命,弟子闻言不信,亦恐初终易操。忽尔岐趋,故舍身一行,正欲别白浮言,释然于志。今果然矣。尚何疑哉?”因泣下。浮邱曰:“我生平忠孝自矢,焉有挟策以干叛徒者!由奔走洛蜀之间,中途被俘,如吾弟今日,不能自裁,已辱圣贤之门户。若因而助薪于邪焰,引锸于横流,四海之豪,皆得以热血一腔,骂吾至死,何颜对问难人哉?盖彼中伪斗师,尝欲屈我,我不受,乃声言我为斗首献谋,污蔑之语,有自来矣。以弟置此,安知非两胁之计乎?”亦相与哽咽。烛生曰:“师如不易贞心,天道不尽悠悠,或有大力者负之趋矣。吾师弟安得长没于此间?”

有顷,一短而髯者,摇大扇如箕,行跛视眇,率数十人入坐中庭。或呼曰:“斗师魁先生来。召浮邱烛生语。”为两人置隅座。两人大叱,携手同坐地。魁先生问曰:“周君西江名士,新来之友,闽音也。亦曾相识耶?”烛生曰:“此吾星学之师,非邪师也。”魁先生笑曰:“若等自谓不邪,何至就食于邪主人门下?”两人詈曰:“不甘饿死者,尚欲见高天,就化日也。今如负涂之豕,逢载鬼之车,无惑乎乞人相视耳。自兹以后,不食欸粟,同采夷薇,返饿魂于故乡,埋义骨于叛土,夫何憾焉?”魁先生怒,命曳去之。两人携手起,共置一室,自掩其关,殆将绝粒矣。及夜,犷儿就烛生枕畔,微吟一绝云:

长史行不归,我劳如何矣。

愿为昭关生,莫作首阳死。

声细如蚊,惟静者自觉。烛生知为犷儿狡狯也,欠伸微叹,亦就鼾声中和之。

爱亦莫能助,如君与我矣。

无徒效蚊雷,吆喝令心死。

犷儿小语曰:“不敢吆喝也,将援长史归,盍速附吾翼。”烛生亦低语曰:“不可生其弟而舍其师。”犷儿曰:“吾能生两翼,不能生四翼也。先其弟而后其师可乎?”烛生亦以斯言告浮邱,悄焉开户出院宇,犷儿化形为小凤,令烛生附其背,鼓翼去。不逾刻,抵甘君驻兵地。烛生见乐般谢曰:“自非王子引翼,虽死,鸿毛之不若矣。”甘君问:“周浮邱果在贼中乎?”犷儿陈其师弟前后皆为贼虏,传闻浮邱之说,含伪斗师魁先生所为。世治隐形而知其师弟相告矣。般曰:“儿何不即往援浮邱来,而使之向隅也。

”犷儿曰:“儿独负长史归,浮邱已别遣夜游神负之行。尔时须至也。”帐外率以浮邱入,与甘君乐般父子称谢毕甘君询以“五斗贼中情形,先生固洞见之矣。所以策之若何?”浮邱曰:“斗首即倡乱之人,斗师为匿非之党,然首不一首,师有众师,其滋生殆数十年,其流毒将数千里,要不足虑也。某尝观天象,妖星低而有芒,为前代所希传,又察童谣,累月变而无定,亦近今之至幻。而苍生之遭劫已深,真宰之垂怜伊始。惟圣主以德禳灾,群臣以忠定难,氛将自扫,孽不终留,总无可恃之天功。有能通之世运而已。”烛生曰:“彻土作稼之文,使君盍观之?”甘君曰:“来豫之日,鼎尝展读矣,宁可解乎?”背其词云:

半百个破斛星,煌于汝南坠洛北。平水治禾刀,火乌死木生。喜获通宝,毛氏四干,悬首二六。

浮邱曰:“起六字,即今五斗贼矣。”犷儿曰:“平水殆刘老师,禾刀殆堧妖也。老师非援石中丞,来敌堧妖耳。其余微旨,亦甚了然,但不宜预泄。”乐般曰:“吾测喜获通宝四字,知阿修罗少主,必有所自效矣。”甘君曰:“然。”率游骑百人还睢阳大营。杜承隩迎出曰:“顷者寿州有告急文至,请速阅饬戎备。”甘君立展之云:

制置淮南路驻寿春节钺事石珏,为告急请援。二十四羽飞檄达。某日夜戌正刻,五斗贼师黎亚瑜,领斗徒万人围寿州,东西两营将真速禄、贾威武犄角之兵俱溃,贼中造吕公车十二,驱炮火上城,所灼为烬。江南兵赴调至者十不及五。浙东饷经月不来,旦暮有析骸之变,恐雄城不可保,而南界将被兵也。水火号呼,发肤存注,危绝望绝,须至火急军务者。

阅竟,甘君色骇。司马正参出问曰:“使君数当大敌,恬静自如,兹持檄而有惊意何也?”甘君曰:“寿州本缺精锐兵,其真、贾二将,皆青齐之懦夫,非能战阵者。石中丞文士,今五斗贼仓卒攻城,将士已望风奔溃,能无忧乎?”烛生曰:“黎斗师能用吕公车古法,的是劲贼。”犷儿笑曰:“黎亚瑜,无疑是堧哑喻矣。但刘老师何在?而使之披猖以蹙寿春耶。”明副参曰:“吾所请都毛子,将约其客俱来,协赞兵事。今消息尚杳,固明知不足恃矣。黔营偕来之士,不过五百人,留驻于是而分兵往援,亦止半旅耳,焉能御之?”浮邱曰:“且分兵去,衔枚以亥子交,我得时。绕道由东北路,我得地。至贼营乘雨雹进兵,我得天也。

”化醇曰:“亥子时阴阳交际,于年月日主凶,而君以为得之者何欤?”浮邱曰:“凶于家国者不凶于军旅,古者凿凶门而出,正以凶为吉。且犯难不返顾之义也。”甘君曰:“贼在吾东北,更绕出其后,程固倍之。且沮洳数十里,何由得渡?”浮邱曰:“贼之来犯,造舟而渡久矣。无重兵守弃舟,掩至水间,以其楫济,无一贼觉,此其所以计疏也。且倍行一程,贼势转懈,围城孔亟,知有救兵至,则气壮犹能固守耳。”季孙曰:“以时令言之,数日内不易有雨雹。君何所见乎?”浮邱曰:“设届其日,遂无雨雹,王师必不济矣。此诚天道,而某何敢妄言以取戾焉?”烛生曰:“吾师占天之时,较精审于谈兵,愿诸公勿疑也。”甘君竟依浮邱之说,至巨浸,有数十小舟,刚渡得二百余兵士。甘君始叹浮邱料敌之神矣。既渡,望攻城贼,如蜂之争蜜,蚁之附腥,其帜其画一大斗形,初非七星也。斗分五色,绣一联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