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砒霜钵 (2)
去到一间大宫殿,企在门外。闻知殿内呼喝声,官差挤拥,忽牵入内,有一个判官唱名 :“不孝妇邬门梁氏到案 。”砒霜钵即跪在地上,阎王曰 :“你系金陵大城南门外部家治之妻, 系你吗?”砒霜钵曰 :“正是不差。”王曰:“有人告你。” 砒霜钵回头,望见盲家婆跪在一旁,王曰 :“你勒死家婆,系 你一人,抑或有别人帮手呢?”砒霜钵想 :“此事难推过新妇, 况且家婆在后,不能诬赖于人 。”遂直认曰:“小妇人一时浅 见,将家婆勒死,系我一人, 并无帮手。(有时勒死只狗都要 两人,勒死家婆,独力可能做得,都是本事)今知罪过,悔恨难追,总系望王爷格外施恩,大开方便, 勿执勿怪 。”(记错拜神之时,抛系唔转)王拍案大骂曰 :“你个贱妇人,好生大 胆!将家婆勒死,不知罪大通天,在阳间律例,应当碎剐凌迟,在阴间律例,要打落酆都地狱,受苦五百年,变过猪狗畜生,方成人类。但系阴间受苦,阳世唔知,我今发你还阳,将此事转传于人,世上多一人知,免你地下多受一日之苦。
你丈夫郎家治平日夫纲不振,容纵其妻,任由老婆刻薄老母,(世间每有此等人咁蠢才不中用)生前既不能发觉,死后又不能代老母报仇,在阴间罪案应当处斩 。”砒霜钵曰:“小妇人不孝,未 曾入过学堂,(男子学堂亦有入,仍忤逆父母)头戴膏油,不知不识,(何以晓得骂家婆做老狗?呢)原望丈夫教导。因丈夫毫无管束, 是以犯此天条,(系丈夫叫你勒家婆吗)望王爷 准我投胎转世,另行孝义,以补前非 。”王曰:“今生事做不 了,何论来生!(真爽快直捷)你一生坏在个把嘴,牙尖齿利,造是生非,如今在我面前,尚敢支离辩驳,况在阳间咒骂,重了得么?”命小鬼将亚妇掌一百嘴巴,砒霜钵大哭呜呜,打得个嘴歪左歪右,(砒霜钵想扭歪家婆嘴,谁知自己之嘴重歪得多)口唇都长多一寸,唔敢出声。判官看见,以袖掩口,侧面亦忍笑不住,笑其想卖口乖而受打也。砒霜钵拭干眼泪,又想开声向王爷求情,王曰 :“不用多言。”着小卒带他还阳而去。 鬼卒又带他一路行,一路走,砒霜钵曰 :“差老爷,我如今魂 飞胆碎, 吓破心肝,(你本来硑心肝用何被他吓得破)精神困极,脚骨软了,(家婆条颈先软了)容我一坐,做得唔呢?”
鬼差曰 :“你慌硑得过你坐么?五百年地狱在,你慢慢坐到厌都做得咯。(个只鬼讲说话,说得咁尖利,凶重斗系过砒霜钵)
你愿行即行,你唔肯行又照先时咁样拖你只脚 。”砒霜钵曰: “唔好咯!我怕你咯!我情愿快的走咯 。”
一阵间,归到屋内,被鬼差一推而醒,大吓一惊,周身冷汗出来,床中被褥湿透,自怨叹曰 :“该死、该死!就系一死 都未能了局呀!婆婆呀,乜你唔解生,等我奉事下呀!”(你奉事得多,佢心亦足咯)一夜,暗中流泪,以手自己打头,总之,怨错天光。后新妇入房来,叫洗面,唔愿起身,新妇问其何故,砒霜钵曰 :“我牙痛,牙骨刺,牙肉肿,大约有牙虫都 唔定咯 。”新妇曰:“我试睇下。”砒霜钵摇手曰:“驶七睇 呀!我尚下痛到死咯!”新妇走埋床,展开被一望,果见腮颊两边,皮肉浮高,面似猪头咁大,唇又长,眼又深,口旁之处但现瘀黑色,好似打痕。新妇暗惊奇怪,遂问曰 :“今朝另外煲过白米头,局的好腊鸭,与你食,着唔着呀?”砒霜钵曰:
“唔食得咯!粥水都唔轻易饮得啖咯!”竟然眠在床上,饿了 三日。(家婆饱死,佢怕饿死)忽然身中生得无数疮仔,上生至头,下生至脚,连到手指、脚趾、颈喉、耳鼻,处处皆然。
周身黄脓白泡,药散敷之,连肉都卸落地,医家无计可施。惟背后一疮更大,渐烂渐阔,穿了一个大孔,似岩洞之深,望见肚内,心肝脾肺俱现蓝黑色,(其心更黑几倍)名医家不能识其证。医家曰 :“书有载讲,恶声大疮,唔有见过毒得咁凄凉。 ”(此医家看外科书,不过晓得一半,知佢毒疮,唔知佢恶呀)
砒霜钵曰 :“我一世好心,(更兼好口)唔知点解生得个咁样 病, 总之系前世唔修咯!”(今世是真)新妇向侧面,掩口暗 笑,知道系勒死家婆证也。医家无法,只以大油纸铺住,好似绷鼓一样, 免受生风。(唔似得绉纱带束住可更好)邻里来问 病,不敢望其背,因有一妇见之,被吓一惊,归家成病。医家告退,砒霜钵叫苦连天,痛了几十日,胸但似火,骨节似刀切,喉极干,颈极肿,(家婆死时有咁肿)如坐火炕,如睡筋床。
(即是生前大地狱)想拜天,手唔拜得,想跪地,膝唔跪得。 (重咁神心么)一日,痛到极处,叫新妇到床前,细气低声曰: (骂家婆个阵时得咁大声)“亚嫂呀,我一生唔好颐,唔肯饶 让人。(你唔饶让人,鬼神唔饶让你)因被你太婆骂了一番,就怀恨在心,将他害死。我以为人唔知,鬼唔见,可以安然无事,点估到地下真有阎王呀!被灶君奏天,婆婆又告发 。”前 者勾我魂落阴间,与你太婆对审一堂,曾经招认了案。阎王说要我坐五百年地狱。你家公因听妻言之过、都要斩首遭刑。我今死去,地狱之罪断不能辞,未知你家公将来如何结果?(都系酸果苦果,唔系甜果咯)我死之后,不妨传与人知,或者减我罪过一二 。”遂将阎王所判断说话,逐一讲与新妇知之。新妇听闻,吐出舌,惊曰 :“真有阴司,怪不得婆婆咁样病咯。” 砒霜钵大叫数声:(家婆死唔出得声,砒霜钵死可能出得声,而且大声)“我苦呀!”叫三日,四体裂而死。其子归来葬埋。
一月后,邬家治枕骨后生一大疮,归家调理,渐生渐阔,生了两三个月,通条颈俱阔完。一日坐床,只顾低头,不觉大啊一声,头跌落地。(其声与大芋头在房上跌落地下相似)新妇方知阎王话要处斩,即断头疮也。其子又殡葬毕。
约半年之后,一日有邻里三五妇人,来到邬家治之屋,与其新妇韩氏共坐闲谈。一妇人讲起砒霜钵一世忤逆家婆,毒心毒口,唔怪得咁样死法,亦理所当然。独至其夫邬家治,一生柔顺,(顺老婆)并无得罪于人,何以咁样死?唔通天眼半明半暗,只开只闭,(讲得好新样)亦未可知。计起番来,做丑人不宜,做好人亦无益也 。”韩氏曰:“我话天眼明过镜,总 系人唔知 。”众问何故,韩氏曰:“我太婆唔系饱死,系我恶 家婆将他勒死 。”众大惊曰:“此犯天条大恶,为何不出声?” 韩氏曰 :“极之难讲。家婆吩咐,话我出声,先将我害死,所 以不敢呀。其后佢魂落阴间,阎王审判,要佢落地狱,我家公要斩头,所以咁样古怪。此等说话,系我家婆痛到将死时,讲与我知,故此知其端的 。”妇曰:“唔怪得咯,死都唔好。可 惜佢咯,连你家公都系蠢才,一世阴阴湿湿,有的丈夫男子气。
我有一次人来你屋,见砒霜钵咒骂盲家婆,你个家公只晓得坐住竹椅,拈烟筒食烟,总不出一言、喝一句。所以容纵砒霜钵,恶得咁凄凉呀!至到盲老母,六七十岁人,遇时受苦。应承做仔,有咁硑本心,话晓发财,又话去几远地方,一间屋内,好似倒麻蓝纱咁乱,讲乜本事呢?叫做邬家治,都唔治得一个老婆,重想治一家?个的都唔系叫做男子佬,实系叫做老婆奴 。” 又一妇笑曰 :“你老公唔听你说话么?”其妇答曰:“我老公有咁蠢才,话着佢老母唔好,就好似打崩佢头咁样痛咯,有的好食物,要先敬佢老母, 然后中佢意。(天地间另生一等奇男 子出来显与众看)我虽然系丑禀,都唔敢得罪佢老母一句。你话我老公奇唔奇呢?你估比同邻家家治咁衰么?归来伏在老婆裙头下,要听老婆声气,自己唔做得主意,个的重系叫做人?”
又有一妇答曰 :“我地硑命水,嫁得个老公,总唔听我说话。”
前妇曰 :“听你话,实首好么?邬家治听老婆话,好之衰生个 样?”有一老妇曰 :“看如何听法,劝唔好嫖,唔好赌,唔好 吹鸦片,要顾身,要顾家,个的说话,俱要听。若只晓得派翁姑不是,叔伯不是,做男子就唔着听咯 。”众妇曰:“究竟二 叔婆讲来有理,唔怪得二叔公一世都听你说话 。”各人大笑而 散。自此,砒霜钵之事渐传出来,远播于众。
恶逆妇大痛大苦几十日,然后四体裂开,死惨过凌迟碎剐矣。不孝子生断头疮而死,惨过斩首正法矣。
天不言而报应,真可畏也。然天岂欲如此多事哉?无奈大逆不孝者自作孽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