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真不是木宛聆的日子。
从一早进公司开会开到过中午,冗长的会议已经教她失却了耐性。做事一向讲求效率的她,最受不了文化事业里的拖延习惯。好像搞文化的人都要很会演讲,开个会就像各大主管的演讲发表会一样,其中尤以甫上任不到半年的总经理为最。
下午本来还有另一个会议,总经理交代她也要参加。她怀疑总经理是故意整她的,因为她是退休的董事长,也就是现任总经理的父亲所带出来的人,因为这个缘故,总经理一向看她不顺眼。
不过感谢和“倚天建设”合作的这个案子,让她能从冗长的会议中脱身,来到倚天建设办公大楼的这一路上,她的心情颇为轻松。
她喜欢倚天建设,不仅是因为倚天这两年能在不景气中打下一片亮丽成绩,更因为他们所推出的案子都让她这个不打算买房子的人心动不已。据说倚天建设现在的负责人曾经是个建筑设计师,会是因为这个缘故吗?
“木小姐,你先请坐,我们总经理大约十分钟左右可以结束视讯会议。”倚天建设的接待人员客气地招呼。
“总经理?”木宛聆讶异地问。“之前我是跟你们林特助接洽的,难道情况有所改变?”她完全没想到今天会见到倚天建设的主事者,那么眼前这位小姐应该就是总经理秘书了。
“呃!”李秘书也不知道为什么总经理要亲自谈这个案子,过去这些赞助文化团体的案子都是由林特助接洽的。但她不愧是跟在老板身边许久的资深秘书,很快就转了念头。“这是件很大的案子呢!如果谈成,木小姐知道倚天建设将赞助不少款项,总经理觉得有必要了解一下。”
“是这样啊!”倚天的总经理阙以刚是个什么样的人?阙以刚是媒体的常客,尤其近两年来的商业杂志对他诸多报导,但她并没有详读,怎么就要直接应战了?!
她怎么会轻忽了呢?这种错误可是她一向不容许自己犯的。一定是无聊的会议开太多了,把她都变笨了!
“木小姐,阙总已经结束会议了,请进。”
木宛聆还来不及责备自已,敞开的办公室已经在催促着她的脚步了。
第一次走进倚天建设时,她就已经十分讶异,因为倚天不若其他建设公司般样品屋的味道那么浓,反倒是有着明亮兼具温暖的设计风格;然而此刻她更是被震慑住了,因为这间办公室的设计实在大大突破她以往的刻板印象。
“阙总经理,你好。我是悦牍的木宛聆,请多指教。”她递出名片,一抬头看进那双眼底,教她怔愣了一下。
阙以刚看起来就像个上流社会的菁英分子,体面、极有品味的穿着更衬出他无懈可击的气势,但那岑寂的目光中精锐的犀利却让她移不开眼睛。
商场上与男人交锋的阵仗她遇多了,尤其在进入悦牍文化集团之前的公关工作,她也和不少大老板级的人物周旋过。男人,虚张声势的多,真正有实力的少。但眼前的这个男人即使只是坐在那边,甚至连半句话都还没有说,就已经给人很大的存在感与压力。
“坐。”他简短有力地说,起身走向她。
木宛聆看着他,一身黑色的西装下包裹着的是个沉静如猎豹的男人,而他的每一个肢体动作都透露出他是个习惯主导一切、掌控情况的人,她不由得想,倚天在建筑界缔造的佳绩绝不是侥幸得来。
“木小姐需要咖啡还是茶?”尽责的秘书赶紧迎上。
“刚刚那杯就可以,麻烦你帮我端过来。”木宛聆在一体成型的原木沙发上坐下,整个室内空间给人一种轻松的感觉,让她绷紧的神经松弛不少。
“高山乌龙。”阙以刚在秘书开口问他之前,简短地说。
“看来阙总经理是个注重效率的人,不如我们就直接切入主题吧!”再不进入主题,她怕自己会变成一个呆看着他的花痴。对他感兴趣,可不表示她愿意拜倒在他的魅力之下。木宛聆拿出资料夹里的东西,打开电脑准备开始做简报。
阙以刚嘴角一勾,唇边有抹玩味的笑。“你的观察倒挺入微。”
她自信地笑,背脊挺直。“习惯使然,我曾经从事公关工作有段不算短的时间。”
“哦?”阙以刚往后靠坐,十指交叉放在小腹,宛若闲散却又饱含着力量的坐姿。“那怎么会到悦牍担任企划?”
他的目光恣肆地将她从头看到底。
她穿着一身合宜的套装,淡蓝色的套装下一副玲珑有致的身材。她颇高,可能有一百七十公分,但引他目光停留的是她那双倔强的眼睛。
她的眉清秀而浓淡合宜,看起来十分自然,不若现在多数的都会女子把眉形修得那般夸张。她挺直的鼻子在鼻尖的地方微翘,透露出俏皮的味道。但他愿意打赌,她肯定很不爱在客户面前展现任何孩子气的模样,哪怕那有多可爱都不行。
“我一开始在悦牍也不是做企划的,而是负责海外的采购。”当初她毅然决然抛下成绩斐然的公关工作,跳入文化圈,可跌破了不少朋友的眼镜呢!
“想必采购这个工作有特别吸引你的地方。”阙以刚目光中的兴味不减。他甚至毫不掩饰自己放肆的目光。
他目光稍移,停留在她线条漂亮的嘴唇上。菱角似的唇形小而丰满,嘴角弯弯勾起,看起来像永远带着笑意似的,但她总抿着嘴,似乎试图抹去任何不干练、不专业的模样。而她对自已的要求,从那绾得紧紧的发髻可窥一二。
木宛聆不认为他真的想知道一个小采购的甘苦,说实在的,他放肆的目光已经惹恼了她。
这个男人可真是嚣张!
“可以去决定书店要卖哪些书,可以为国内的读者引进哪些很棒、错过可惜的书籍,让我觉得很快乐,做起事来也特别开心。尤其想像那些意外找到这些书的读者,眼里乍闪的光芒......”本来只打算随便谈谈,没想到她说着说着眼里都发了光。只要谈到工作,她就忍不祝
阙以刚微微发了一下呆,她刚刚说话的样子、晶灿的眸子,意外地,他竟然为她着迷。
“你喜欢书店?”
“是啊!”她觉得他的目光犹如芒刺在背。“有一个舒适的阅读空间,充分的采光、温暖的色调,阳光斜斜地射进来,空气中弥漫著书香,那是一件很美的事情,可惜文化事业在推广上总是比较欠缺资金......”总算可以切入重点了。
她试着要把话题导入正题,因为再让他这样看下去,她的身子会紧绷到裂开。就算面对最爱找她麻烦的老总,她都不曾如此在意过。阙以刚确实是个让人难以忽视的人。
“等不及要赶快摆脱我?”阙以刚嘴角有着调侃的笑意,但笑容却没有到达眼底。
他这什么意思?!
“阙总经理不觉得我已经浪费您太多时间了吗?”她暗暗咬牙,气他不顺她意,尽快谈妥这公事。
“我想正如你在案子里提到的,倚天建设连续赞助悦牍的文化活动三年了,就凭这点难道不值得我花这几分钟?”他摊摊手,一副轻松无比的样子。
她讨厌他那个笑容。
通常她跟客户的互动中,都是由她在主导的,而今天从踏进来到现在,她先是禁不住多观察他几下、多看他几眼,接着一路就只能任由他拖着她走,完全失却掌握状况的能力。
“阙总经理,事实上悦牍很希望继续跟倚天建设维持这种良好的互动关系,所以未来的一年,也希望您同样再给悦牍......”
“你凭什么让我舍其他单位而选择悦牍?不要跟我说什么旧情谊,我是个商人,对倚天没有帮助的事情我是不会做的。”他凉凉地打断她。
“你......”真是个无礼的家伙!她忍不住要动气了。虽然平日她是急性子了点,但在面对客户时动怒却是少有的。算你有种,阙以刚0悦牍在文化出版业界是以高格调路线在商业化的市场杀出一条血路,公司的基本精神是营造一个舒适的、书香的阅读空间,所以整体的规划都是朝这个方向走,这跟倚天建设的某些精神正巧不谋而合。”
阙以刚站了起来,踱步至窗边.然后停了下来,转身──
“过去的悦牍确实跟倚天的某些精神吻合,但我们谈的是未来一年的活动。”他冷冷地提醒她。
“我想我并没有昏迷过去,所以很清楚我们谈的是未来一年的赞助活动。阙总不必‘好心’提醒我。”她终于忍不住了!可别说她做事冲动,她也是有理智的,但这人实在......让人生气!
“是这样吗?”他的浓眉一挑,讽刺的意味相当浓厚。
她讨厌他的眉毛!她刚刚怎么会觉得他长得好看?!现在他那双时而冰冷、时而盛满笑谑的眼,简直让她觉得刺眼到了极点!
“我很肯定。阙总经理如果没有时间理会我这种小企划,我很乐意再找时间与林特助谈......”
“你跟他谈再多也没用,最后决定权在我。”他醇厚的声音冰冷地打断了她。
“你......”到底想怎样?“我看不出倚天有什么理由不继续赞助悦牍,过去这三年来悦牍的成绩有目共睹,不是吗?”而倚天也因此提升了不少形象。
“啧啧!”他摇了摇头。“我以为你是个聪明的女人。”
“什么意思?”她有种被耍着玩的感觉,刚刚逼自己吞下去的怒火又开始翻腾起来。“你有话就直讲,这样绕着不嫌累吗?”
这女人真的生气了!
他挑了挑眉。她知道敢这样跟他说话的人少之又少吗?“悦牍开始收取书店的开架费了,你知道吗?”他的声音不疾不徐,相当的冷静,恰巧与她的激动成反比。
“开架费?不可能的,”木宛聆马上否认。
一般连锁书店向出版社收取开架费,好让出版社主推的书放在显眼的地方,这通常是商业书店营利的一大要点。但是悦牍以营造高品质书店为诉求,宁可保有自己摆放书籍的自由,所以开架费从来不在他们的营收项目里。
“看来你对贵公司的经营方向还没弄清楚,这样的你凭什么站在这里跟我谈赞助?”他迈开长腿,走回到那张宽大的原木桌子前坐下,摆明了送客。
是真的吗?
他的表情一点也不像在开玩笑!
“我会回去再确定,如果阙总的消息来源有问题,希望下回再来时您会做出理智的决定。”她可不是打不回手的那种人。
他一笑。“我等你。”
她咬咬牙转身离开。
木宛聆收拾着桌上散乱的资料,接着拉开抽屉取出皮包,一副打算外出的样子。
身旁的女职员,也是属于木宛聆所带的工作团队,见到她的动作,讷讷地开口问:“宛聆,等一下不是要开会,总经理说......”
“叫他去****!”木宛聆冲动地回了句,她现在对“总经理”三个字超级感冒。
那天她从倚天建设灰头土脸的回来,马上直奔总经理办公室,问清楚阙以刚所说的话是否真有其事。
她早该料到的!
总经理跟已退休的董事长不同,他对于所谓的“文化”事业没有兴趣,他想要的就是如何赚更多的钱。结果他反而训示了她一番大道理,要她实际点。
那只老臭鼬!
“开那么多会有什么用?真正该知道的还要我从客户那边听来,简直是.....”想到那天在阙以刚面前丢脸,她就不禁想咬舌自尽!
“那老总要是问起.....”
“告诉他我去倚天建设,他若要骂人,你就告诉他,失去了倚天的赞助,所有的赞助款项他自已去搞定!”木宛聆没好气地说。“我走了。”
走出公司,步上林荫大道,一阵阵风吹来,一些微黄的树叶跟着飘落,秋天的味道浓了......深深吸口气.方才的怨气稍稍纡解了。
她喜欢这个工作,即使有很多不如意的地方。她不是会轻易放弃的人,就拿倚天这个案子来说,她并不想就此打退堂鼓。
想是这样想,等她来到倚天建设的门口,她却需要深吸好几口气后,才有办法去面对阙以刚。
正当她要跨进倚天建设的门口时,一阵喇叭声惊动了木宛聆。
她倏地转头,由于动作太大,发髻竟松了,一头柔亮的秀发因而披散开来,形成一道美丽的波浪。
“啊!好不容易才盘好的......”她哀叫地抓住头发。
“这样好看多了。”一道低沉的男性声音打断了她的懊恼。
木宛聆猛地抬头,看到一辆银灰色的高级房车停在前头,敞开的车窗里正是那个让她恨得牙痒痒的人。“是你。”
“上车。”他朝她招招手,就像在叫小女佣一样,仿佛她该拎着小包包,急切地迈着小碎步跑过去。
这男人!
“我为什么要上车?”她站在原地不动。
他看着她笑了,那笑容依然带着笑谑,刺眼极了0你到这里不是来找我的吗?我正巧要出去,难道你想在这等我回来?”
他的语气好像在跟一个孩子说话似的,这又惹怒了她。
她犹豫一下,还是走了过去。
她可不想在会客室等上几个小时,今天她是在完全没有预约的状况下跑来的,原是想趁着自已勇气还没消失前,再来试试看。
她走到他的车旁,犹豫着要坐前座还是后座。后座好了,至少可以不用直接面对他!
“休想让我当你的司机。”冷冷的警告声劈头而至,让她已经搭上后车门把的手僵了一下。
她瞪他一眼,打开前座的门,坐了进去。
车子的内部整洁,没有一点赘物,跟他的形象很吻合,高级、有质感,甚至透着一种难以接近的感觉。不过,可这不是她的重点!
“我回去跟公司上层研究过,除了一点小小改变,未来悦牍的营运方向并不会有太大的不同,所以我希望阙总经理可以再给悦牍一个机会......”
她其实是紧张的,抓握住安全带的手指头都泛白了。虽然她并不怕这个男人,了不起谈败了这个案子被老总耻笑到年底,至多辞职走人,但她讨厌事情只尝试一次就认输!
阙似刚瞄了她一眼。“现在不要谈公事。”
不谈公事要干么?0那你什么时候可以给我一点时间,还是......”现在就答应给钱赞助?
她是很想这样问,但怕自己的快嘴惹恼了他,真的把事情搞砸了。
有时候她真的觉得自己的个性太直来直往,在商场上与一群擅长交际拉锯的鲨鱼交锋,总会死掉不少细胞;追也就是她放弃前一份公关职务的原因,没想到现在的工作依然躲不过这一环。
“比谈公事更有趣的事情多得是。”他嘴角一个勾起,显得有点邪气。
“你......要载我去哪里?”现在才发现车子离开市区会不会太慢了?!她整个人贴靠到车门边去。
“你喝茶吗?”他专心地开着车,没有理会她的大惊小怪。
“喝......喝茶?”她抚平刚刚大动作后的尴尬。“谁都会喝茶啊,你......我们刚才明明不是在说喝茶,你不要试图转移话题!”这男人,总是这样!
“我们上山喝茶去,好消消你的火气!”
“我才没有火气。”只妥你少惹我!她慢半拍地想到他刚刚的话。“喝茶?谁说要跟你上山喝什么鬼茶的,你送我回去!呃......你停车,我自己.....”
“嘎!”
车子在路中央硬生生地停祝幸好现在是上班时间没有什么车子,而且也已经远离市区了,否则他这动作可会害他们一起变成肉饼。
“你疯啦!”她高声叫着。“我还以为你是个冷静的人,没想到......”这男人怎么总是出乎她的意料之外?!
“倚天每年都要赞助文化团体几千万元,这笔钱要给谁其实并不是那么重要。”他不管她一脸惊魂甫定的样子,兀自说着。
“那就给我们悦牍啊!”她又瞪他,这个人真是有毛玻
“只要我高兴,爱给谁就给谁。”他的目光冷冷地扫过她冒着烟的脸。“你不是要下车吗?”
她愣住了。他的意思该不会是......
“没想到你是这种人......”色狼!她在嘴里小声地念,满脸不驯。“如果我跟你去喝茶,你就愿意赞助悦牍?”
他的反应是耸了耸肩。“我这人不喜欢勉强他人的。”
是哦,因为这是威胁,不是勉强。“走吧,我陪你去喝茶,阙总经理大人阁下!”
阙以刚无声地笑了,那笑容扯出他脸上的皱纹,但看起来却更为吸引人。
这男人是祸害。明明是个不安好心眼的人,但却总是散发着魅力,祸害,祸害啊!
一直到她坐在山上喝到他冲的第一泡茶,她依然不敢相信。
“我以为你应该是喝咖啡的那种人。”她呼噜地喝下一大口茶,然后看见他优雅地将茶杯放在鼻端嗅了嗅,接着缓缓地含了一口,顿了顿,再吞下。
她好像可以感受到他嘴里的茶香味了!
呿!她怎么会有这种想法?要闻到他嘴里的茶香,除非他吻她......
她脸泛起了薄晕。
“茶比咖啡好。味道变化不输咖啡,你试试看,深深地吸口气......”他将茶杯再次注满,放在她鼻端,然后继续说:“对,就这样,喝一口含着几秒钟,然后缓缓地吞下......”
他的杯口抵着她柔软的唇,她不自觉地凝视着他诱惑人心的眼眸,朱唇微启,茶水漫进她的唇舌间,香味缓缓地在舌尖与喉头漫开......
“嗯,好香......”
他收回杯子的指滑过她唇上残留的茶汁,那茶汁如一颗晶莹剔透的珠子滚至他修长魅惑人的指间。然后在她急促的呼吸下,他伸出舌头舔走了那颗水珠。
“你!”她倏地倒抽口气。“你在诱惑我吗?”她手忙脚乱地要退后。
“是啊,你打算成全我吗?”他竟然这么说!
“阙、以、刚!”她怒瞪着他,脸上的红晕不知道是因为愤怒还是羞赧。
“是的。”他伸手攫住她细致的下巴,冰冷的唇贴上了她的,灵巧的舌吮吻着她口中的茶香,他的舌头画过她的,激起阵阵的战栗。
她的手臂起了点点的疙瘩,全身的细胞都醒了,清楚的感受到他的舌尖与她纠缠的触感,她小脸胀红,神智昏眩......
直到她都要觉得窒息了,他才愿意放开她。
“嗯,好香!”他学她的话,顺便舔了舔唇,仿佛还在回味属于她的味道。
她看到自己的唇膏染上他的唇,平日的她或许会笑出来,但此刻她笑不出来,她有种可怕的预咸了这男人恐怕要侵入她的生命了!
完、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