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大卫·科波菲尔
912200000070

第70章 密考伯先生的挑战 (2)

第二十八章 密考伯先生的挑战 (2)

“那么,”密考伯先生说道,“假如我的朋友科波菲尔原谅我不必拘于世俗,让我随便一下的话,我要为我的朋友科波菲尔和我在比较年少的那些日子,在世界上并肩作战的那些日子,干一杯。谈到我和科波菲尔的关系,我可以用我们先前一同唱过的句子来描述——

‘我俩曾踏遍了山坡,

共采那漂亮的雏菊。’

密考伯先生用旧日那响亮的声音,带着无法形容、咬文嚼字的神气说:“雏菊究竟是何物我不明白,不过,我可确实知道,科波菲尔和我常常把这种花儿折在手里,假如那办得到的话。”

密考伯先生,就在当时,喝下一杯加料酒。我们也都照办了。特拉德尔显然觉得莫名其妙,不清楚密考伯先生和我在多久以前做过战友。

“哈!”密考伯先生说,一面咳嗽了一下,清了清喉咙,一面被加料酒和炉火烘得全身热呼呼的,“亲爱的,再干一杯?”

密考伯太太说,只能再要很少的一点儿。但是我们却给她斟满了一杯。

“因为这里没生人,科波菲尔先生,”密考伯太太一面小口小口地喝着加料酒,一面说,“特拉德尔先生也是我们家庭生活中的一员,因此我非常地想知道,你们对密考伯先生的前程是怎样看的,因为做粮食这样的买卖,”密考伯太太有条不紊地说,“我不止一次对密考伯先生那样说过,这也许可以算得上是体面人干的事,但获利太少。两周的工夫,只能进两先令九便士那么点儿收入,无论我们的原打算有多么低,这都谈不上是合算的买卖。”

我们大家对这一点完全赞同。

“这样说来,”聪明自负的密考伯太太说道,“既然这样,那我就问我这样一个问题:如果粮食买卖这一行不行,那什么才行呢?煤炭买卖靠得住吗?一点儿也不可靠。我们在那方面也尝试过,是由于我娘家的建议。但事实证明,这次注意力转移的尝试是不对的。”

密考伯先生把身子往椅子上一靠,手放在衣袋里,从旁边斜着眼睛看我们,并且向我们点头,好像在说,事实正是这样,这道理说得再明白不过了。

“既然粮食和煤炭的行当,”密考伯太太很有根据地说,“都同样不可靠,那么,科波菲尔先生,我们自然会到社会上到处看一看,同时凭密考伯先生那份才干,究竟做什么才能有所作为呢?我得出的结论是:得把一切取佣金的事排除,因为佣金是靠不住的。对于像密考伯先生那样超常性格的人来说,最合适的行业应该是稳妥的生意,对于这一点,我是深信不疑的。”

特拉德尔和我都用一种同情的低语说,这大发现必然符合密考伯先生,他也实在当得起。

“不瞒你说,亲爱的科波菲尔先生,”密考伯太太说,“我很久以来就一直认为,酿酒那个行当,对密考伯先生来说,特别合适。看一看巴克雷—波京斯公司吧!再看看特鲁曼—罕布里—布克斯顿公司吧!就我对他的了解而言,我预言密考伯先生将来是要在那样的广大基础上发展的;而且,我听说,那收入是大——大——得很的!不过假如密考伯先生打不进那些机关——当他甚至以下级的身份投靠时,它们都不回他的信,既然是这样,那么,光说有什么用处?没用,我深信不疑,靠密考伯先生的风度——”

“哼!真的吗,亲爱的?”密考伯先生插话道。

“亲爱的,别打岔,”密考伯太太把她那褐色手套放在他手上说道,“我认为,科波菲尔先生,密考伯先生的风度格外适合银行业,我甚至可以自己对自己说,如果有一笔存款,代表那家银行的密考伯先生的风度,肯定能引起信任,加深关系。但是如果各家银行都不肯利用密考伯先生这份才能,或者以傲慢无礼的态度接受密考伯先生自告奋勇、要给他们效劳的意图,那我们对这种想法还瞎说乱道,有什么用?没用!如果说,自己开一家银行,我清楚,我娘家有一些人,假如他们肯借钱给密考伯先生,可以设立那样一个机关。不过,假如他们不肯把钱交到密考伯先生的手中——他们是不愿意的——那还有什么说头呢?我还是要说,我们并没有比先前更进一步啊。”

我摇了摇头说道:“一点儿也没用。”特拉德尔也摇了摇头,说道:“一点儿也没用。”

“我从这里推论出什么来呢?”密考伯太太依然带着把一件事说得明明白白的态度继续说道,“我亲爱的科波菲尔先生,什么是我无可奈何的希望呢?如果我说,显然我们应当生活下去,我这样说是对的吧?”

我回答说:“对!”特拉德尔也说:“一点儿也不错!”我后来还单独以哲人的态度加上一句话:一个人不能活,就得死。

“正是这样,”密考伯太太接过去说道,“的确是这样,实际上,我亲爱的科波菲尔,假如没有什么跟现在完全不同的情况立刻出现,我们就不能活下去了。目前我自己深信不疑,我还把这道理对密考伯指出过,我们不能期望机会会自己来临。我们应当多多少少地帮助它来临。我也许错了,但那是我抱定了的想法。”

特拉德尔和我自己,都把这番话大大地称赞了一番。

“好啦,”密考伯太太说道,“那么我该作何主张呢?一方面,密考伯先生具有各种条件——具有很大的才能——”

“是吗,我的爱人?”密考伯先生说道。

“我亲爱的,求你让我说完。一方面,密考伯先生具有各种条件,具有很大的才能——我应当说,很有天才,不过这或许是我做太太的偏见——”

特拉德尔和我都嘟囔着说:“这并不是偏见。”

“但另一方面,密考伯先生没有一个合适的地位或者职业,这责任由谁来承担?显而易见应该由社会来承担。这样一来,那我就要把这样一种可耻的事实公布出来,让每个人都知道。勇敢地向社会宣布,叫它改正这事实。在我看来,亲爱的科波菲尔先生,”密考伯太太加重了语气,“密考伯先生必须做的,就是向社会下挑战书,看一看谁敢应战。谁要是敢,就让他立刻走出来。”

我大胆地问密考伯太太,这件事怎样去做。

“在各报纸上登广告,”密考伯太太说道,“我认为要对得起他自己,也要对得起他的家庭,我甚至可以说,为要对得起始终忽视他的社会,密考伯先生必须在所有的报纸上做广告,把自己写得明明白白、清清楚楚,讲明他是这样一个人,具有这样的条件。最后那样说,现在,给我个有利可图的职位聘任我吧。回信请寄(邮资预付)凯木登区邮政局,威尔金?密考伯。”

“登广告是很贵的呀。”我将信将疑地说道。

“的确是的!”密考伯太太仍旧保持她那种有条不紊的神气说,“是的,亲爱的科波菲尔先生!我曾经跟密考伯先生说过同样的话。单单因为这个原因,我觉得密考伯先生应该(如我已经说过的,为了要对得起他自己、对得起他的家庭,也要对得起社会)筹一笔钱——先用期票来借。”

密考伯先生靠在椅子上,一边摆弄他那不带腿儿的眼镜,一边向上看天花板。不过,我注意到他也留意看着正在看火的特拉德尔。

“如果我娘家的人,没有人肯怜悯我们,拿出钱来给那张期票保证——我相信,有一种能更好地表达我意思的商业名词——”

密考伯先生仍旧盯着天花板,启发道:“贴现。”

“把那张期票贴现,”密考伯太太说道,“我的意思是,密考伯先生应该到城里去,把那张期票投入金融市场,能贴现多少,就是多少。如果金融市场上的那些人非要密考伯先生作出巨大的损失不可,那就全凭他们的良知了。我坚定不疑地把这笔钱看作是一种投资。我也劝密考伯先生相信我的话,把它看作是一种保准有利可图的活动,并且决心承受任何牺牲。”

我觉得(但我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这只是密考伯太太那一方面的一种牺牲的固执的精神。我就照这意思低声讲了出来,眼睛仍旧瞅着炉火的特拉德尔也低声重复了一遍。

“我不想,”密考伯太太一边把一大碗加料酒都喝光了,一边把围巾往两肩上一拉,想要退到我的卧室中去,“我不想把关于密考伯先生财政情况的话拖得太长了。在你家的炉边,亲爱的科波菲尔先生,也当着特拉德尔先生的面,他虽然不像你一样是我们的老朋友,但也可以称得上是完全的一家人,我就禁不住要把我劝密考伯先生采取的途径讲出来。我认为,时机已经成熟了,密考伯先生振作的时候——我要说——发展的时候已经到了。我认为,我刚说的办法,就是他要达到目的的途径。我自己不过是一个女人,一般人都认为,在讨论此类话题时,一个男人的判断更为适当,不过我还是不能忘记,在我还跟着爸爸和妈妈同住在一起的时候,我爸爸经常这样说:‘尽管恩玛的身体很弱,但是她对于一个问题的看法不比任何人差。’爸爸对我有些过于偏私,这我是很明白的。但他多少是一个明智的人,这是我无论以做女儿的身份来判断,还是以看事物的道理来判断,都是不容否认的事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