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大卫·科波菲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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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章 密考伯先生的挑战 (4)

第二十八章 密考伯先生的挑战 (4)

在回答他的时候,我热情地赞扬了特拉德尔一番,因为我觉得,斯提福兹有一点轻视他。斯提福兹把脑袋轻轻一点,微微笑了一下,说他也很想见一见他,因为他从前一直是一个好玩的怪人。他就这样把关于特拉德尔的话题岔开了,他问我,有没有什么好吃的东西可以给他。在这段谈话中间,当他不用爽快的态度说话时,他一直懒懒地坐在那里,用捅条敲打煤块。我注意到,在我从橱子里往外拿那块剩余的鸽子排和干别的事的时候,他都在那儿敲打那块煤块。

“哈,雏菊,你这儿的晚餐,都可以款待国王了。”他突然跳起来,坐到桌子旁,叫道,“我要好好地吃一顿,不辜负你的这顿盛筵,因为我是从雅茅斯来的。”

“我原以为你是从牛津来的呢。”我回答他说。

“不是的,”斯提福兹说,“我去那了——比在牛津好玩儿多了。”

“黎提摩刚来这里打听你呢,”我提道,“我以为他说你在牛津;不过,我现在认为,他确实不曾那样说。”

“黎提摩是一个比我想象中更大的傻瓜,竟然来这儿找我,”斯提福兹愉快地倒出一杯酒来,一面和我干杯,一面说,“至于说了解他,雏菊,你要是能办到,那你比我们这些人谁都明智。”

“你这话倒是一点儿也不假,”我说,同时把椅子挪到桌子前面,“你居然到过雅茅斯,斯提福兹!”我想了解所有的情形,“你在那里住得久吗?”

“不久,”他回答我说,“在那儿胡闹了一个星期左右吧!”

“他们都好吗?是不是,小爱弥丽还没结婚吧!”

“还没有。就要结了,我相信——在不久的将来,再不就是在几个月内,这个那个的,但总会结的。我跟他们不常见面儿。记起来了,”他忙着放下用的餐具,开始摸索他的衣袋,“我给你带了一封信来。”

“谁写给我的信?”

“还能有谁,你的老保姆写的,”他一面回答我,一面从胸前的口袋里掏出一些纸片来,“‘詹?斯提福兹大人,如意居的债务人’,不是这个,别着急,立刻就能找到。那个叫老什么的,看样子病得不轻,那封信说的就是那件事,我想。”

“是巴吉斯吧!”

“对了,”他仍旧在他那几个口袋里摸,摸着了,就看是什么。“我恐怕可怜的巴吉斯就要不行了。我在那儿看到了一个又瘦又小的药剂师——再不就是个郎中吧,反正不管什么,是干那一行的吧——就是他接您出生的。他非常熟悉那种病,不过他认为,这位车夫正很快地走他最后的生命之路。你在那面那把椅子上我挂的那件大衣的胸前口袋里摸一摸,我想在那儿准有那封信,在那里吗?”

“在这里了!”我说道。

“对啦!”

信是坡勾提写的,字写得比平素更难辨认,也很简短。信中谈到她丈夫病重无望的情况,同时还隐约地提到,说他比过去“更吝啬一点儿了,”因此,想要给他弄点儿什么,叫他舒服一些,更困难了。信中一点儿也未谈到她的疲劳和看护,而只是往高里夸他,信中满含朴实的天真的不加修饰的诚挚之感(我知道这是真的),结束语是“问候我永远亲爱疼爱的人”——这指的是我。

当我辨认那封信时,斯提福兹不断地吃、喝。

“这是一件让人难过的事情,”他吃完饭说道,“但是天天太阳都得落,每一分钟都有人死,这是无论谁都躲不过去的,所以咱们也不必因为这个而大惊小怪。假如因为听见那合理的脚步【注释:公元前6世纪罗马诗人郝拉西有句话:“灰白色的死神,迈着公平的脚步,敲穷人的茅舍和王公的宫阙。”】在敲别人的门,而控制不住我们自己的命运,我们就会丧失我们所拥有的一切了。不!前进!前途平坦,当然很好,前途崎岖,就得冒险拼命,但是可得永远一直往前奔!总之要前进,越过一切阻碍前进,在比赛中取得胜利。”

“在什么比赛中取得胜利啊?”我说。

“你已经参加了的比赛中啊!”他说,“一直前进!”

我至今还记得,他顿下来,略微向后仰起他那被秀发覆盖的额头,瞧着我。我看出虽然他的脸是很好的,带着海风吹过的清新之色,但是那上面却仍有一种痕迹,仿佛他曾从事一种习惯的胆怯活动,这是在我上次和他分别之后才出现的。他那火一般的力量,一旦激动起来,就会在内心里热烈地搅动。我本想劝诫一番他那追逐心中任何幻想的冒险行动——就像乘风扬帆、破浪驶船这样一类的事情,正当我沉吟,欲言又止的时候,我的心思一下又转到我们正谈论的题目上,然后便又说了下去。

“斯提福兹,”我说道,“假如你有兴致听一听的话,那我就告诉你——”

“我在这方面的兴致是很高的,你想要我做的,无论是什么,我都喜欢做。”他回答我说,同时又从餐桌移回火炉旁边。

“那么,我就跟你讲实话,斯提福兹。我想我应该到乡下去走一趟,去看望我的老保姆。并不是我一定能做任何对她有益的事情,或是给她任何实际意义上的帮助。但是她跟我的感情那么深厚密切,我去看看她,总会对她有一些影响。她一定会非常重视我的探问,因而感到一种欣慰,觉得有了很大的依靠。我敢断言,对于像她那样待我的一个朋友,去走一趟,这很容易。假如你处在我的位置,你能否舍得下一整天的工夫,去走一趟而放弃旅行呢?”

他脸上显示一副若有所思的神情,他坐在那儿,考虑了一会儿,然后才低声对我说道:“嗯,你去一趟吧,这对你并不碍什么事。”

“你刚刚从那儿回来,”我说,“我要是要你跟我一同前往,你多半是不会答应的了?”

“应该是的,”他回答道,“我今天晚上要回海盖特。我有很长一段时间没看见我母亲了,心里实在觉得有些愧疚——因为她既然那样疼她的这个游子,那她也总该有人疼才是。好了,别净聊一些这样无所谓的话吧!——你说明天就启程,是不是?”他伸出两条胳膊,一只手搭在我的一个肩膀上说。

“是的,这正是我想做的。”

“好了,改在后天再去吧。我本计划邀请你到我们那儿待几天的。我到这儿来,是特意想请您大驾光临舍下,而你却执意要到雅茅斯去了。”

“斯提福兹,你自己时常是东奔西跑、高飞远走,没有人知道你去了哪儿,现在却说起我来了。”

他沉思着看了我一会儿,一言不发,然后像原来一样用手握住我,并且摇了几次,说道:

“这么办吧,你过一天再去吧?明天先到我们那儿,尽可能跟我们好好玩一天!天晓得,咱们何时才能再碰上?就这样吧,明天一定来。我要你站在洛莎?达特尔和我中间。我要你把我们两个隔开。”

“难道,没有我,你们两个就要你亲我爱,爱得厉害、爱得不可开交了,是不是?”

“是的,或许恨得太厉害,”斯提福兹笑着说,“是爱是恨就甭管了,就这么定了!”

我答应了他过一天再去,明天去他那儿。于是他穿上外套,点起一支雪茄,打算走回家去了。看出他的意思,我也穿上外套(不过没点上我的雪茄,因为那一阵儿,我已经抽够了),同他一道儿走到了乡间的大道上。那时候,是夜里,那条大道显得冷清清、静悄悄。他一路上都很兴奋,当我们分手时,看着他那样矫健轻快地往家中走去,我想起了他说过的话:“克服一切困难前进,在比赛中获胜。”我只希望,他是在参加一切有意义的比赛。

我在自己的卧室里脱衣服的时候,密考伯先生的信从口袋里掉了下来,落在地上。这才使我想起他那封信,于是就把信上的火漆印破开,读起来。信是晚餐前一个半钟头写的。每当密考伯先生遭遇到任何过不去的难关时,便运用一种法律术语:他好像觉得,这样一来,他的难关就度过了,纠葛就了结了。

阁下——因我不敢称,我亲爱的科波菲尔。

我所应为阁下奉告者,即此信之署名人已遭败绩。今日阁下或见此人夸夸其谈,不欲使阁下预知其人灾祸之将至。虽然如此,希望已没入地平线以下,此信之署名人已一蹶不起矣。

此信盖写于某人之个人残害下(我不能称之为社会),彼人受雇于某经纪人,此时已邻沉醉之乡。彼人已扣押署名人之住处,以追缴租金。其查封清单项目中,不仅包括本宅长年房客之署名人各种资财,且连及内院【注释:伦敦四法学院之一】荣誉学会会员汤马斯?特拉德尔先生之所有。

此愁苦之怀本已流溢,如更有一滴残酒,已置于下方署名人之唇边,以增其苦楚者,则可于下列事实中得之:前记之特拉德尔先生,好意担当署名的人23镑4先令9便士半之期票一张,已经过期而该款并未筹得是也。此外尚有一事,亦足增加烦恼,即下方签署人无法逃避之赡养责任,依事理之常而言,将因一更无力自存者之出而增加,此遭灾受祸者可望于自现在起,不尽六个月之期开始其苦恼之生命矣。

在以上所述之外,可作分外功行加入者,署名人后悔不已是也。

威尔金?密考伯谨启

善良的特拉德尔!到这个时候,我才总算是认识了密考伯先生,所以可以预言,他足以从这种打击中恢复过来。但是我那一夜睡得很不安稳,想到特拉德尔,非常替他担忧,想到那个家住德文的牧师的女儿——她是十个女儿中的一个,她是那样一位令人疼爱的女孩子,她可以等特拉德尔等到60岁,甚至或是任何举得出的年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