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卡拉马佐夫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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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8章 伊万1 (1)

第十一章 伊万1 (1)

格露莘卡的家中

这天阿辽沙想去拜见住在商人遗孀莫罗佐娃家的格露莘卡,于是他前往教堂广场。其实格露莘卡也很想让阿辽沙去看她,并因此派菲妮娅去告诉阿辽沙。阿辽沙从菲妮娅那儿得知她的女主人近两天一直忧心忡忡、精神紧张,在米嘉被捕的两个月里,阿辽沙由于受米嘉之托而经常到莫罗佐娃家来,格露莘卡在米嘉被捕的第三天便病倒,到现在虽然有点儿好转,但五个星期的折磨,特别是其中一星期昏迷不醒的摧残使她的面貌大大变了样,瘦弱的身体,黄的让人担心的肌肤,虽然近两星期已能出门走路。但是,在阿辽沙的眼中,她的容颜并因此而更加美丽,而阿辽沙也更希望在她的家中偶遇那使人心跳加速的目光。格露莘卡的眼神仿佛再一次说明那种理智和坚毅。其实某些精神上嬗变的显现,总能使人看到成功的希望,因为它能使你感受到潜力、斗志及决心的威力。在格露莘卡的眉间额有一道让人不易察觉的垂直的细皱纹,为她面宠增添了成熟,但如果你不经意的一瞥,也许会发现那很酷,那是一种近乎冷峻的酷,以前的浮躁在她的身上已全无踪影。

然而更让阿辽沙感到奇怪的是格露莘卡在即将成为米嘉未婚妻的一刹那,米嘉因被指控犯罪而被捕,最糟糕的是她在一场大病之后又要等待米嘉的法院判决,但这一连串的打击并没有使她失去生活的激情。先前充满傲气的眼神中夹杂着几丝平静,然而当她想起那桩耿耿于怀的往事时,那眼神也仿佛流露出内心的恐惧和不安。

在格露莘卡卧病在床的时候,更有甚者在发烧时或昏迷时说胡话的时候,总会提到卡捷琳娜?伊万诺芙娜。这足以证明格露莘卡最不放心的也就是她。阿辽沙清楚,格露莘卡还在为米嘉——那个已成为阶下囚的米嘉——吃她的醋,虽然卡捷琳娜?伊万诺芙娜能随时探监而一次也没去的情况下。眼前的所有都在为难阿辽沙,因为格露莘卡的心里话只告诉他,并为此征求他的忠告。的确,阿辽沙对她真不知说什么为好。

阿辽沙带着满脸的愁容走进她的寓所。格露莘卡也刚好探望米嘉回来正坐在椅子上休息。一见阿辽沙,她迅速地从桌旁的扶手椅上站起来,阿辽沙看到此景便知她正在等他。在格露莘卡身旁的桌上摆着一副发成傻瓜游戏格局的纸牌,桌子的另一侧恰好有一个铺位在皮沙发上,有一个老头身穿睡衣侧身躺在上面,他显然体弱有病,尽管他强力地控制着自己。这个无家可归的老头叫马克西莫夫,在从和格露莘卡自莫克罗耶回来的两个月里,他一直留在她家。他们在雨雪交加的天气里坐车到此,马克西莫夫淋了个落汤鸡,内心恐慌的他坐在沙发上带着一种容易让人同情的微笑,偷偷地静静地用目光跟随着格露莘卡。厄运中的格露莘卡有点儿发烧又忙着收拾东西,差点儿把他给忘了。猛然之间她的目光搜索到了小老头儿那令人怜悯的傻笑,于是她让莫妮娅给他搞点儿东西吃。马克西莫夫就坐在那儿,像木偶一样在那儿呆一整天。在快要休息的时候,莫妮娅悄悄地跑到女主人身边问道:

“是不是让他在这儿住下来,太太?”

“是的,你帮他在沙发上弄个铺位。”格露莘卡笑着说。

在详细的了解情况之后,格露莘卡知道现在马克西莫夫确实是无家可归,因为他的恩人在给了他五卢布之后明确表示不再接待他了。

“上帝会保佑你的,就住这儿吧。”格露莘卡肯定地说道,转身之间又给了老头儿一个安慰的微笑,虽然她比任何人都更需要那种微笑。那笑容使老头抽泣得嘴唇哆嗦,手不自觉地触着眼角。也就这样,这位飘零的食客就住在了她的家中,即使在格露莘卡生病期间,他也不曾离开她的家,而菲妮娅和她的奶奶——格露莘卡的厨娘——也是一如既往的管吃管住。渐渐格露莘卡对他竟也习惯了。大病初愈,格露莘卡在没有事情时便去看望狱中的米嘉,回来后为了分解胸中的愁闷不去想那使自己痛心的事,便和“马克西莫夫”闲聊。结果格露莘卡竟少不了他,因为他有时也讲些使她快乐的事,而格露莘卡每天除了接待阿辽沙之外几乎谁都不见。

就在那时老萨姆索诺夫在病危之际,城里的人都讲“快离开人间了”,果然就在开审米嘉的一星期后死去。其实在二十天前他以知道余下的日子不多了,于是把两个儿子和妻儿喊到楼上并吩咐他们不要离开。也就从那时,他吩咐仆人一定不要接待格露莘卡;万一她来了,就讲几句客套话。尽管这样,格露莘卡仍每天了解他的健康状况。

“终于来了,你!”扔下纸牌她高兴地和阿辽沙打招呼说,“把我吓神经了,因为马克西莫夫说你可能不来了。唉,真的离不开你了!来,坐下来,喝杯咖啡好吗?”

“好吧,”阿辽沙在桌旁坐下又说,“饿死我了。”

“没问题,菲妮娅,菲妮娅,快,咖啡拿来!”格露莘卡匆匆地喊道,“咖啡已煮好久了,就等你来。菲妮娅再拿几块儿热馅饼来。提起馅饼,阿辽沙,今天闹得可凶了。我今天带了一些给牢中的他,可他竟不要,给扔了回来,其中还有一块儿摔在地上用脚踩,真不敢相信。我对他悄悄地说:“我把饼子放在看守那里,如果晚上不吃就说明你给气饱了!”说着,我离开了那里。或许你不相信,但我也不知怎的,每次去都吵架。”

格露莘卡用激动的口气一下说了这么多,马克西莫夫迅即表现出了坐立不安,笑着看着自己的双脚。

“这一次又是因为什么呢?”阿辽沙问。

“我也不明白呀!他竟吃起那个波兰人的醋,说我供养那个波兰人了。没完没了的吃醋,我怀疑他是不是连吃饭睡觉都在吃醋,上周竟吃老库兹马的醋呢!”

“波兰人的事他以前不是知道吗?”

“对呀。他什么都知道,可今天竟跳起来吵开了。他的话我都不好意思讲给你听。浑!差点儿给忘了,我出来时拉基特卡去看他了,我怀疑是不是受他的挑唆了呢?你是怎么想的呢?”她又魂不守舍地说了几句。

“他爱你,爱得很深,所以才这样。况且又赶到现在呢?”

“的确,明天就开庭了,他不烦躁才怪呢?我去就是想告诉他我对明天的想法。阿辽沙,我对明天有一种莫名其妙的恐惧感。你说他烦躁,我感觉我也好不到哪儿去,真的。但他竟说那个波兰人这个那个的!我真担心他除了马克西莫夫谁的醋都吃。”

“我妻子为我也吃了很多醋。”马克西莫夫突然插了一句。

“为你?”格露莘卡笑道,“她为你能跟谁吃醋?”

“当然是使唤丫头啦。”

“嘿,住嘴,马克西莫夫,现在我没心思与你胡扯,我正气着呢?你不要把目光老锁在馅饼和香草酒上,我说你收不到信吗?还得为他忙乎,我这还真有点儿像收养所。”她笑着说。

“我真不该白白享用你的慈心,我太没价值了,”马克西莫夫极力控制自己的泪水说,“你应该把你们的善心用在比我更有价值的人身上。”

“哎,每人都有用,不能讲谁比谁更有用。要是没有那个波兰人的存在就好了,他居然生病了,我到他那儿去了。我偏让人给他送馅饼。其实我没有送,但米嘉却责怪我,现在我就是要送!啊,菲妮娅拿一封信过来了!我猜肯定又是那两个波兰人写的要钱的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