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卡拉马佐夫兄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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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0章 伊万2 (1)

第十一章 伊万2 (1)

病 足

阿辽沙匆忙赶到霍赫拉科娃的家中,争取办好事之后看望米嘉。

霍赫拉科娃太太身体不适已有三个星期,她的腿不知为什么肿了起来,虽没有使她卧床不起,但她也只能穿着睡衣侧卧在客厅里的睡椅上。霍赫拉科娃最近虽然有病但却特别爱打扮,华丽的服饰不断的装点着她,这有时使阿辽沙偷着笑她两声。阿辽沙当然知道变化的缘由,但这接近无聊的念头阿辽沙也不愿去思考,阿辽沙知道在霍赫拉科娃太太家有一位年轻人,他就是别尔霍金先生。

阿辽沙还是四天前到这儿的,他一进宅院便直奔丽扎的房间,因为昨天丽扎派人找他说有要事——跟阿辽沙有牵连——商量。而霍赫拉科娃太太在侍女向丽扎通报以前就知阿辽沙来了,就赶紧派人去请。阿辽沙思考了一下,还是先到母亲那儿去,不然她还会派人到女儿那儿去找,况且这样更不好。

只是睡椅上的霍赫拉科娃依然是华丽的服饰,但情绪更高亢,激昂,或许是因为阿辽沙的到来。

“阿辽沙,你是四天前来的,天那!我好像等了几个世纪!我敢讲你是来看丽扎的,而且绝对是,您想避开我径直去看她是吧?阿列克塞?费尧多罗维奇,亲爱的,你应该知道,我为她操碎了心!这暂且不提了,尽管这挺主要的。亲爱的,我的女儿丽扎能和你在一起,我是一百个满意!自从佐西马高僧涅磐以后——愿主安息他的灵魂!”她顺手在面前划个十字,“现在,我就是心中的高僧,哟,这身西装穿在你身上,真酷!在这个小城市里竟有这样的裁缝!好了,不讲了!原谅我倚老卖老称你阿辽沙吧!不提了,不提了,还是谈点主要的,主要的就是——”她停了一下,“我怎么老转移话题,如果再转移话题,你别忘了暗示我一下。丽扎曾死心塌地要跟你一辈子,但那只是轮椅上她的幻想而已,好在她收回了那个不成熟的想法。上帝是公平的,保佑她已能行走。哎,昨天卡嘉为你那倒霉的令兄请的新大夫来我家看了丽扎的情况,我给了他五十卢布。你那可怜的令兄真太……他明天……,我干嘛又转移话题了?我真的有时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整天心不在焉,我的脑子一片糊涂,我害怕有一天你会因为我的无聊而让我找不来您,天哪!我又讲什么啦,喝咖啡吧,尤丽雅,格拉菲拉,咖啡,快!”

“刚喝过,多谢,”阿辽沙谢绝道。

“在哪儿?”

“哎,是阿格拉菲娜?亚历山德罗芙娜家。”

“啊,竟在那儿,”霍赫拉科娃惊叫了一声,“所有的人都被她害惨了,最近倒听说她已成为圣女,显然为时已晚,能早这样就好了。阿辽沙,别急,我有些话想说但来不及说。只怕这明天的审判……我去,一定要去!我准备坐在椅子上让人抬我去,我会找人陪我,我要坚持。您应该知道,我也是证人,我不敢想象我出庭作证的那一幕,不敢!我脑中一片空白,不知该说什么,听说作证还要宣誓,对吧?”

“要宣誓,但我想你不能作证。”

“我能支撑得住,啊,我的思维又被你搞乱了,这场官司,其实应该讲是暴行……其中将有人在去西伯利亚之后结婚,很快,很简单。然而事情总是变化的,说不定我们也只有等着离开人间。我真不明白,卡嘉,这个极富有魅力的女人,她让我所有的愿望都成为泡影,她打算和您的一位兄长去西伯利亚,然后您的另一位兄长将紧随其后,去邻近的小城,他们将互相折磨。这一切把我整得简直不像一个正常的人,彼得堡和莫斯科的所有的报刊都在沸沸扬扬地炒着这个案子。更不敢想的是,我竟也上报了,说什么是令兄弟的亲密友人,我不想说那些下流的原话,更不敢说,我怕!”

“天哪!怎么写的?在哪儿?”

“就在昨天,昨天的彼得堡《流言报》上,我给你拿,其实我对流言挺感兴趣的,就订了一份。天哪!真没想到……看,就这儿。”

阿辽沙心里清楚这所有的一切。

如果说霍赫拉科娃太太心烦意乱不大确切应该讲她整个人都跨了,也是的,这所有的事情不使她这样才怪呢?这个报道的确有代表性,搞得她哭笑不得,幸好她的大脑很乱,以致精力明显的不能集中,因此,也许她会从大脑中抹去那不该存在的记忆。

阿辽沙早就料到,这场官司将传遍俄国,这两个月来,他也读到了不少关于米嘉、卡拉马佐夫家族的报道,当然其中也有他的,虽然有实事求是的报道,但更多的是那荒谬绝伦的谣言。有两家报社居然为此而“吵”了起来,因为一家说阿辽沙在案发后当了和尚,而另一家却说他和佐西马长老偷了修道院里的银箱后逃之夭夭。手上这份《流言报》上有一个题为《牛栏市讯,卡拉马佐夫案件花絮》。报道很短,文中没有点名道姓,当然也没有提到霍赫拉科娃太太的名字。报道上说,即将开庭审理的轰动全国的大案中被告人是个退役陆军大尉,一生无所作为,风流成性,留意农奴制。说他获得许多“寂寞无聊的女士”的好感,特别是有位“寂寞的寡妇”对他表现出难以想象的倾心。如今这个寡妇虽已是四旬芳龄仍想浪漫一下,她想通过提供给案犯三千卢布让他和她一起私奔去挖金矿。然而让人不敢相信的是这个罪犯竟不愿带着这枝“四旬花”远走西伯利亚,而选择杀父劫财——三千卢布,更让人吃惊的是他竟想逃脱法网。且不管这篇报道,阿辽沙吃惊地看完,把叠好的报纸交给了霍赫拉科娃太太。

“这不就是指我吗?”她重复道,“我建议他开发金矿恰好在出事前的一小时,不料成了“四旬花”!这难道不是诬蔑我吗!?只不过我相信上帝会给个说法的。其实这也倒无所谓,但我真不敢想象这正是你的朋友拉基津写的?”

“也许,虽然我对此一无所知。”阿辽沙说。

“肯定是他,绝对是他,而不是也许!因为我把他赶走了,这事的全过程你该不会不知道吧?”

“我知道你赶走了他。然而我不知道你为什么把他赶走?”阿辽沙又补充道,“至少我没听你说过为什么。”

“那你是说他和你提起过了!怎么样,他骂我骂得很厉害,是吧?”

“对,他骂了你,然而他是什么人都骂。为什么赶走他?我也没听他说过。我们很少碰面,我们也不是朋友。”

“你听我说,我全告诉你。怎样讲呢,或许没办法,我应该忏悔,因为这件事情里头有一点可能是我自己不好。只是一小点,很小很小的一点,可能这一小点也根本不存在。是这么回事,亲爱的。”霍赫拉科娃太太忽然现出一副调皮的表情,嘴里漾起可爱的、尽管有些神秘兮兮的微笑,“是这么回事,我怀疑……您得原谅我,阿辽沙,我差不多是您的母亲……哦,不不,相反,我现在把您当作我的神父看待……因为母亲的身份太不合适……。对!我现在就好比在向佐西马长老忏悔,这是最正确的方式,这非常合适,刚才我不是管您叫修士吗?那个可怜的年轻人,您的朋友拉基津(喔,主啊,我简直没法生他的气,我的确生气,还有怨气,但并不厉害)。”

“总之,您是否可以想象,这个浮躁的年轻人竟突发奇想,好像爱上我了。这是我后来才觉察到的,起初,也就是大概一个月以前,他开始殷勤的来我家,几乎天天来,尽管我们本来就认识。我一点儿也不清楚……后来我一下子如梦初醒,于是我开始有所察觉,感到很惊讶。您也知道,两个月前我已开始接待另一位谦和可亲、品行不俗的年轻人彼得?伊里奇?别尔霍津,他在本城担任公职。您也已经见过他好多次。我认为他品行不俗,作风正派,您说是吗?他虽不是一天来一次,但每周至少来两次,而且都是那样的毕恭毕敬。

说实在的,阿辽沙,像您这样有才华,有品味的年轻人我很欣赏,但他却具有政治家的谈吐和头脑,因此我决定帮他,那只是托托人情,他可能是一位杰出的外交家,至少我认为!他曾在惨案发生那天的深夜来我家,也正是那一趟几乎救了我的命,而那个拉基津,总是每次都把那两条穿着长筒靴的双腿在地毯上伸得很长很长……不管怎么讲,他好像给我暗示,记得有一次临走时竟死死地握我的手。而他刚握一下,我的手就疼得要命。哎,还有,以前在我这里他见到过彼得?伊里奇,拉基津对他说话老是冷嘲热讽,话中带刺,这或许你不敢相信,因为我自己都不敢想象。每次他俩见面,我都暗暗看他俩,真的很可笑。有一次,我独自坐着,确切讲应是躺着,带着他写的一首诗,很短的小诗——《咏纤足有恙》,也就是描写我的病痛的脚,我想想,大概是这样写的:

纤纤玉足,绝伦美妙,

不知何故,有点肿痛!

开头好像就是这样,还有——我记不清了——以后我拿出您看,写得还算漂亮,因为不光写一只脚,还蕴含有教育意义和出色的思想,完全可以欣赏。我很高兴并向他表示感谢,他多少有点儿高兴的不知所措。恰在这时,彼得?伊里奇来了,突然,伊尔?伊万诺维奇晴转阴,脸色十分的难看。米哈伊尔?伊万诺维奇分明认为是彼得?伊里奇坏了他的好事,因为在读完这首诗,他必然会再说些什么,这一点我也早已料到,然而彼得?伊里奇却出现了,我把这首诗给彼得?伊里奇读,当然没有告诉他谁写的。然而我相信,他肯定会立刻猜出来,虽然他至今仍装蒜说猜不出来。彼得?伊里奇看着就发出了嘲讽的笑声,接着说‘这首诗也太那个了,是不是一名宗教学校的学生所作’。他的批评也太苛刻了,太尖锐了!这下你的朋友拉基津本已难看的脸色就更不能看了,……天哪,我真怕他俩打起来。拉基津说:‘我写的。我写这首诗是为了取乐,因为我一直认为写诗属于下流……。倒不过我这首是好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