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爱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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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章 (4)

第三部第六章 (4)

“我就不承认,”弗兰克对爱玛耳语道,“他们大多数都受到了冒犯。我要作出更多的表示。女士们和先生们——伍德豪斯小姐要我发布命令,说是她撤消刚才的要求,不要准确地了解你们大家都在想些什么了,只要求每个人都讲些有趣的东西,大家都感兴趣的事情。除我之外你们有七个人,她愉快地宣布说,我已经非常让人感到有趣了。她仅仅要求你们每人讲一个非常非常睿智的事,散文方式或诗歌形式不限,自编或复述已有的均可——或者讲两个颇为有趣的,或者三个十分乏味的,她听了之后都绝对报以开怀大笑。”

“噢!好极了,”贝茨小姐欢呼道,“这我就用不着感到不安了。‘三个十分乏味的,’这个我准行。我一开口当然选择讲三件乏味的事,好吗?”她满脸善意朝周围望了一眼,希望得到大家的赞同。“大家都认为我该开始了,对吗?”

爱玛不能表示反对:

“哦!夫人,也许有点困难。原谅我——在数目上是有限制的——只能讲三个。”

贝茨小姐被她故作正经的态度欺骗了,一时没有明白她的意思。等到她突然明白过来,又不便发作,只是稍稍飞红了脸颊,显出自尊心受到了伤害。

“啊!好吧,没问题。不错,我理解你的意思了,”她转向奈特利先生,“我会设法管住自己的嘴巴。我必须讲非常让人讨厌的事情,要不然她就不会这么对一个老朋友讲话了。”

“我喜欢你的计划,”韦斯顿先生说,“同意,同意。我会尽力的。我要讲个谜语,谜语的分值是多少?”

“低分,很抱歉父亲,分值非常低,”他儿子回答道,“不过我们会宽容的,尤其对开头者。”

“不,不,”爱玛说,“谜语不该得低分。韦斯顿先生讲个谜语会让他清醒过来,也会让坐在他身边的人清醒。讲吧先生,请讲给我听。”

“我自己也怀疑是不是有趣,”韦斯顿先生说,“太直截了当了,不过我就讲吧——哪两个字母合在一起能表示完美?”

“哪两个字母?表示完美!……我想不出。”

“啊!你绝对猜不出。你,”他转向爱玛,“我敢肯定你猜得出来。不过我告诉你们吧,是M和A(M和A两个字母分别读,拼在一起与爱玛的名的谐音。)。爱……玛,明白了吧?”

理解和感激同时涌上心头。这或许是个不值一提的小聪明,可是爱玛觉得极为可乐而且很欣赏——弗兰克和哈里特也有同感。可是其他人却不为所动。有几位显然认为很无聊。奈特利先生一本正经地说:

“这正好解释了什么是所需要的睿智。韦斯顿先生为自己干得很好,不过他准是抢在其他人之先了。完美不该这么早就出现的。”

“啊!要我说,我声明,一定得原谅我,”埃尔顿太太说,“我可不作这种尝试,我不喜欢这种东西。有一次我收到一首以我名字编的藏头诗(藏头诗:一种各行第一个字母拼在一起组成词语的字谜。——译注。),我不喜欢那玩艺儿。我知道是谁写的,一个可恶的呆子!你们知道我说的是谁,”她朝她丈夫扬了扬头,“这种东西要是在圣诞节出现还说得过去,那时大家都围坐在炉火前,可是照我看,在大夏天野游的时候实在不合时宜。我一定要请伍德豪斯小姐原谅。我不是那种以妙语奉承大家的人。我也不假装聪明。我有自己的作乐方式,不过必须允许我来判断,什么时候该开口说话,什么时候该管住自己的嘴巴。邱吉尔先生,请你允许我们不参加。允许埃先生、奈特利、简和我自己不参加。我们没什么俏皮话好说。我们谁都不想说。”

“对,对。请允许我们不参加,”她丈夫轻蔑地补充道,“我没什么能取悦伍德豪斯小姐或者其他年轻女子的漂亮话好说。一个结了婚的老男人——实在没什么用处了。奥古斯塔,我们走吧?”

“十分乐意,在一个地方呆这么久真让我觉得乏味。走吧,简,搀着我的另一条胳膊。”

可是简表示拒绝,那丈夫和妻子走开了。“幸福的一对!”弗兰克?邱吉尔等他们走到听不到他声音时开口说道,“他们多么匹配啊!非常幸运——那样的婚姻,不过在公众场合认识而已!我想,他们在巴斯刚刚认识不足几个星期!罕见的幸运!要想了解一个人的性情,在巴斯或者在任何公众场合是不可能的,什么都不会了解到。只有到一个女子家里去,在她生活的圈子里看她,才可能形成真正的判断。如果不这样,那就只能靠猜测或者撞大运——而且一般总是厄运。有多少男人在短暂的认识后便承担起义务,结果终生叹息不已!”

在这以前,费尔法克斯小姐除了与自己的同盟者在一起之外很少说话,现在却开了口:

“这种事情无疑会发生的。”一阵咳嗽打断了她的话。弗兰克?邱吉尔扭过头去听她说。

“你刚才说过话,”他一本正经地说。她恢复了嗓音。

“我刚才想评论说,尽管这种不幸的情形有时会发生在男人或女人身上,可我认为不会频繁发生。鲁莽而匆忙爱情可能存在——不过事后总有时间作出弥补。只有那些性格懦弱,优柔寡断,靠运气怜悯苟且幸福的人,才会不幸终生遭受压迫,得不到自由。”

他没有回答,只是望着,谦恭地鞠了一躬。很快便换上一副轻快的语调说:

“唉,我对自己的判断实在毫无自信心,不管什么时候我结婚,我都希望有人能替我选择妻子。你愿意吗?”他转向爱玛说,“你愿意为我选择一个妻子吗?我肯定喜欢你为我选定的人。你为这个家庭选过,”他朝父亲微笑道,“替我也选一个吧,我不着急收养她,教育她。”

“让她变得像我一样?”

“假如可能,千万要这样。”

“好吧,我理解了这使命。你会有个迷人的妻子的。”

“她必须非常活泼,还要有淡褐色的眼睛。其他我都不在乎。我要出国呆两年,等我回来的时候,我就找你要妻子,别忘了。”

爱玛可不会忘记。这使命能触及每一种积极的情感。难道这些描绘不正是哈里特吗?期待着淡褐色的眼睛,两年后,她会长得更加成熟,或许那正是他希望看到的。他很可能此刻心里想的就是哈里特,谁能说得准呢?提起对她的教育,似乎暗示的也是她。

“姨妈,”简对她姨妈说,“咱们现在去找埃尔顿太太好吗?”

“我亲爱的,要是你愿意,我打心眼里同意。我已经基本上准备好了。我刚才就打算跟她走的,不过现在去也很好。我们用不了多久就能追上他们。他们在那儿——啊,不是,是其他什么人。那是在爱尔兰驿车聚会时见过的一个女人,一点儿也不喜欢她。嗨,我要说……”

她们走后,奈特利先生没过半分钟也离去了。留下来的只有韦斯顿先生、他儿子、爱玛和哈里特。就连爱玛也渐渐让奉承和打趣搞得厌倦了,心里后悔没有跟着那些人平静地走开,也希望能在没人打扰的情况下默默独自坐着,平心静气地观察脚下的美景。佣人来找他们,告诉他们说马车已经准备好了,佣人此时出现十分让人高兴。甚至连安排马车准备出发时的喧闹声,以及埃尔顿太太忙着抢先的模样,她也能心平气和地容忍。他们面临的将是平静地回家的前景,一天值得怀疑的欢乐就此结束了。要是再有一个这类活动计划,而且有这么多恶意的人们,她希望绝对不会再次上当。

等车的时候,她发现奈特利先生就在她身旁。他朝周围望望,仿佛想看看周围有没有人,然后开口说道:

“爱玛,我必须像以前一样再次告诫你。或许我这桩特权没有得到你的恩准,而且不得不忍耐,可是我必须再次使用它。我不能眼看着你做错事而不给你以忠告。你对贝茨小姐怎么能那样无情?对一个那种性格,上了年纪,有一定地位的女人,你怎么能在头脑清醒的时候那么残忍?爱玛,我没想到会发生那种事。”

爱玛回忆着,飞红了脸颊,感到遗憾,不过她笑了笑,想掩盖一下。

“唉,我哪能控制住自己不说那些话呢?换了谁也禁不住要说。好在不算太糟。我敢说,她不懂我说的意思。”

“我向你保证她听懂了。对你的意思她理解得很完整。在那以后她一直在谈论你的话。要是你听到她怎么评论就好了——她的态度那么直率大度。真希望你能听听她是怎么说的,她说在她交往的圈子很有限的情况下,她很赞赏你和你父亲总是接待她,总是表现出对她的关注和容忍。”

“啊!”爱玛嚷道,“我知道世界上没有比她更善良的人了。可是你必须承认,最不幸的是,在她身上善良和滑稽两种因素揉合在一起。”

“我承认,”他说,“它们的确揉合在一起。假如她是个富有的女人,偶然突出一下她的滑稽之处我并不反对。假如她是一个有财富的女人,我不在乎指出她的种种无伤大雅的荒唐举止,我也不会与你就随便的态度进行讨论。假如她与你的地位相当——但是,爱玛,你想想实际情形与此距离多大啊。她是个穷人;她从以前的富裕家境中沦落下来。假如她能活到老,家境肯定还会继续下滑。她的处境应该得到你的同情。当时的举止的确太糟糕了!从你还是婴儿的时候,她就熟悉你,那时候,她对你的注意曾经是一种荣耀,可是到了现在,在你得意时,你却毫不体贴地嘲笑起她来了——而且还是当着她外甥女的面——当着许多其他人的面,其中有些人对待她的态度肯定会受你的影响。爱玛,这对你不是件愉快的事情,我感到更不愉快。但是我必须,我要——我要尽量把实话告诉你,并为自己作为你的朋友向你提供了非常诚恳的忠告而感到满意,相信将来你对待我会比现在更公正。”

他们边谈边朝马车走去。马车已经备好。她还没来得及开口说点什么,他已经扶她上了车。对于她一声不吭将脸扭向一侧时的感情,他的理解是错的。她为自己的行为感到恼怒,感到悔恨,感到深深的反省。她一直没有能力开口讲话,上车后跌坐下来,一时疲惫不堪,然后才为自己既没有道别,也没有道谢就这么阴沉沉地离去心里感到了自责,她呀地叫了一声,举起手,朝车窗外望去,可是已经太迟了。他已经转过身去,拉车的马匹已经开步。她一直回头望着车后面,可是什么效果也没有。马车仿佛在以非同寻常的速度奔驰着,不久便顺着下坡路跑到半坡上,一切都被远远抛在身后。她感到说不出的恼火,几乎无法掩饰。她一生中任何时候都没有过如此的焦虑不安,如此的悔恨,如此的悲哀。这次打击对她来说极为沉重。不可否认,他所说的全是实话。她能在心里体会到。她对贝茨小姐居然那么野蛮,那么残忍!她怎么能在自己珍视的人面前表露出那么恶劣的看法!怎么能与他分别的时候连一句表示感激,表示赞成,表示一般好意的话都没说!

时间并没有让她恢复过来。她考虑得越多,感觉似乎就越深刻。她以前从来没有感到过沮丧。她没有必要装出愉快的声调来说话,这里只有哈里特,而且她也显得很疲劳,无精打采,很希望保持沉默。爱玛感觉到在整个回家的路程中,眼泪一直顺着脸颊流淌,尽管她流泪是极不平常的事情,可她并不费心管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