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爱玛
913100000078

第78章 (1)

第三部第 十 四 章 (1)

爱玛回屋时的情感,与她出门时的感情有着怎样的天壤之别啊!当时她只希望心中的苦痛能获得片刻的缓和,而现在,充满她心头的是优雅而幸福的震颤,她相信,这番震颤过后,感到的幸福将更加充盈。

他们坐下来吃茶点——同样的人们围坐在同一张桌子旁边——这是多么常有的组合——她的目光多么频繁地落在同样的草坪和树丛中,多么习惯于望着夕阳创造的美景啊——但是,她从来没有过如此的心境,从来没有过类似的心境,她很难恢复常态,作一名细致周到的女主人,甚至难以扮演一名心怀敬意的女儿角色。

可怜的伍德豪斯先生没有猜到,他热情欢迎,并焦虑地希望没有在路途中着凉的这个男人,心中正策划对付他的阴谋。假如他能看透他的心,准不会为他的肺担心。然而,由于对迫在眉睫的凶险一点儿也没有洞察力,由于从他们两人的表情和举止中丝毫没有意识到任何非同凡响的迹象,他便非常从容不迫地将佩里先生讲给他的种种消息复述给他们听。他讲得津津乐道,完全没有怀疑到他们要转而以什么样的话来回报他。

奈特利先生与他们在一起的时间里,爱玛亢奋的激情一直持续着。不过他离开之后,她开始变得稍稍平静下来,情绪也渐趋平稳。度过如此一个夜晚的代价是彻夜不眠,在此过程中,她发现,有一两个重要问题需要考虑。她于是感到,即使在幸福中,也不免掺有扫兴 的成分。她要为她父亲和哈里特考虑。如果不是感到他们各自的问题,她还不至于感到如此孤独。问题是如何最大限度地保证他们各自的舒适。关于她父亲,答案很快就找到了。她很难确定奈特利先生会怎么要求,不过,她在内心中稍加思索后,很快便作出了严肃的决定:永远不离开父亲。她甚至为产生过这样的念头而伤心哭泣。只要他还活着,她只能跟奈特利先生保持订婚关系。

不过,后来她自作多情地认为,如果没有离开他的危险,对他来讲,他们的婚姻只能增加他的舒适。更加困难的问题是如何尽自己的力量处理哈里特的问题——如何才能尽量使她免遭不必要的痛苦?如何尽可能对她作出补偿?如何尽量不显出敌意?在这些问题上,她的惶惑与沮丧心情非常沉重,她的思维不得不一再接触围绕在它们周围的每一条令人悲哀和悔恨的途径。最后,她只能作出决定,避免见她,该交流的一切都通过信件进行;最渴望的事情是让她离开海伯里过一个时期,她更进一步的可行设想是——她已经几乎作出了决定——邀请她到不伦瑞克广场那边住一段。伊莎贝拉很喜欢哈里特,在伦敦住几个星期肯定会让她感到高兴。她以为,哈里特这样的性情,不会不为新奇和变化所动,她会喜欢街道、商店和孩子们。无论如何,那将证明她的关注和好意,而她什么都该提供才对。暂时分别一段时间,避开那个他们必须聚会的有害日子。

她早早起床,给哈里特写了封信。奈特利先生步行到哈特费尔德宅子来吃早饭,他来的时机恰到好处,因为正好排遣了她近乎悲伤的极度严肃心境。饭后悄然陪他重游昨日的旧途不但是身体所需要的,也是精神所非常需要的,她因此重享了昨日的幸福。

他离开她没过多久——时间短得让她还没来得及想到任何其他人——突然朗道斯宅子送来一封信,而且是一封很厚的信。她猜测了一下可能内容,不想阅读——韦斯顿太太现在深深爱着弗兰克?邱吉尔。她不想要什么解释,只想静静地独自思索。至于说他写来的东西,乞求她理解,她绝对没心思阅读。不过她不得不很快浏览一下。她拆开信。内容当然如此——韦斯顿太太写给她的一个便条附在弗兰克写给韦斯顿太太的一封信上。

“亲爱的爱玛,我极为愉快地请你阅读所附信件。我知道你会以极为公正的态度对待它,并且毫不怀疑它会产生愉快的效果。我相信我们再也不会就写信人产生很大的歧见,不过我也不打算用长长的序言耽搁你的时间。——我们都很好。这封信治愈了我最近稍稍感到的精神不安。我不很喜欢你在星期二显出的模样,不过那的确不是个愉快的时光。虽然你不会受到天气的影响,可我认为大家都感到了东北风。我很为你亲爱的父亲担心,惟恐星期二下午和昨天那两场风有什么影响,不过昨晚佩里先生来通报说,他并没有因此生病,我才稍感舒坦。

“永远爱你的

“A?W。(A?W:韦斯顿太太姓名的缩写。——译注。)”

(致:韦斯顿太太)

温莎7月亲爱的夫人:

如果我昨天的意思表达得清楚,那么这封信应该是您所期待的。不过,无论是否期待,我都希望这信能在公平和施恩的心情下阅读。你非常仁慈善良,我相信,要原谅我过去的所有行为,需要你全部的仁慈和善良之心。由于我已经得到仍然仇恨我的人的原谅,我写这封信便增加了勇气。让交好运的人感到谦卑实在非常困难。我的两封道歉信已经遇到过这样的命运,所以,我斗胆期望会得到你和你那些决心持敌对态度的朋友们原谅,或许期望过高。你们必须努力理解我首次回到朗道斯宅子时的处境性质;你们必须考虑到,我当时是冒着一切危险掩盖一桩秘密的。这就是当时的事实。至于我是否有权要求保密,则是另外一个问题。这个问题我不想在这里讨论。我不由认为有这样的权利,是由于我了解海伯里这所“房子”里的所有说法,从下面的窗扇到上面的窗扉中的每一间屋子都了解。我不敢公开提到她的名字,我的困难在于当时大家太熟悉恩斯康伯宅子,任何事实都很容易得到证实。幸而我们在离开韦茅斯前,我的办法奏效了,使一位最正直的女子屈尊同意秘密订婚。假如她拒绝,真能让我发了疯。

也许你要问,你这么做希望得到什么?你盼望得到什么?我盼望的是一切——时间,机会,条件,缓慢的效果,突然的爆发,坚持和疲惫,健康和疾病。我面临的是各种好的可能性,首先得到的是她信心的保证和她写的信,这是第一件幸事。亲爱的夫人,如果你希望进一步的解释,那么,我有幸是你丈夫的儿子,继承了他对美好未来的希望,这笔遗产的真正价值远不是继承一所房子或者地产所可比拟的。我就是在这种情况下第一次到朗道斯宅子拜访的。我意识到了错误,因为那次拜访本来可以提前进行。回顾过去,你会发现,我是在费尔法克斯小姐到海伯里后才去拜访的。由于你本人受到了忽视,请你原谅我。但是,只要我本人不在他的房子里,只要不能有幸认识你,我必须诉诸父亲的同情心。在与你相处非常幸福的那两星期中,我希望除了一件事之外,没有什么事值得谴责。现在我谈到了正事,与你相处的时光中,我行为中惟一重要的部分激起了我精神的不安,急需作出解释。我提到伍德豪斯小姐心里怀着极大的敬意和最热烈的友情,我父亲也许认为,我应该感到最深刻的羞耻。

昨天他写来的几行字里包含了这样的意思,我承认我的确该得到一些谴责。我相信,我对伍德豪斯小姐的行为超出了应该的范围。为了保守对我非常重要的秘密,我不由采用了一种过分露骨的亲密态度。我不能否认,伍德豪斯小姐是我的一个佯攻目标——不过,我肯定你会相信我的如下说法:假如我没有确信她对此表示冷漠,我绝对不敢贸然自私地继续下去。虽然伍德豪斯小姐态度和蔼生性欢乐,但是我绝对没有认为她是个能随意产生恋情的年轻女子,而且她完全不可能与我产生爱情,我希望我能确信如此。她接受我的关注时表现出随便、友好、善意的谐趣态度正适合我的需要。我们似乎能相互理解。出于我们地位的考虑,她的确应当得到那样的关注,而且的确有这样的感觉。我说不准,在那两个星期结束的时候,伍德豪斯小姐是不是真正开始理解我的意思。我记得,当时我向她道别时,几乎说出真相,可是,我感觉她并非没有产生怀疑。不过我毫不怀疑,她自从那以后便开始有所察觉,至少在某种程度上有所察觉。或许她并没有猜测到全部内容,不过她敏锐的感觉至少体会到了一部分。对此我毫不怀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