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曾国藩发迹史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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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2)

第一章 (2)

痘瘟俗称天花,是中原大地的传统绝症。由晋而唐,由唐而宋元明清,几乎朝朝猖獗,百姓深受其害。后来,民医圣手发明了人痘接种法,人们才不再谈痘色变。但此种方法只限于达官贵人、上层阶级。到康熙朝,朝廷才投入了大量的人力物力,开始在各省大力推广人痘接种法,力求从根本上消灭痘瘟。

但民族成分复杂的广西百姓却偏偏不买朝廷的账,任你说破嘴,坚决不种痘。起始,康熙帝还以为是督抚诱导不力造成的结果,竟连撤了两任巡抚。但结果仍不理想,广西百姓照样信巫信神不种痘。从雍正以下,也只好听之任之;年年发放的痘苗,独广西可以不领,领也徒劳。

现在,广西终于大面积流行痘瘟了,且来势凶猛,大别于两湖;两湖上年爆发痘瘟是因水灾所致,而此次广西爆发痘瘟则是自然天成。

道光帝严令广西巡抚衙门派重兵守境,严防广西百姓四处乱窜。广西的邻省也是日夜巡逻,其总督、巡抚比广西巡抚还紧张,无不视痘如虎。

痘瘟加上周边的封锁,广西的巫医神汉愈发有了市场,劫匪路霸也开始结伙成会。

道光帝的晚膳,摆在了御花园后书房;随着漱口茶撤下去,四盘新鲜的水果便端上来。道光帝望一眼,轻轻地说了一句:“来块冰糖西瓜吧!”一个小太监麻利地退出去,眨眼间便捧上一盘西瓜。道光帝放下奏折,随手拿过一块西瓜,看了看,又心不在焉地放下了,目光重又回到案头的折子上。

这是广西巡抚衙门八百里快马送过来的折子,广西瘟情严重,盗匪横行,赈灾与剿匪,刻不容缓。众所周知,广西山多林密,地薄人稀,加之民族众多,历来是皇家治理的难角。派充过去的几任巡抚,无不去也匆匆归也匆匆,走马灯似的。频频换封疆,百姓烦,皇帝也烦。

这时一个身穿华服、步履稳健的老太监匆忙忙地走了进来,马蹄袖交叉一摆,双膝往案前一跪,低着头,双手把一张纸举过头顶道:“启禀皇上,这就是传遍京师的那首诗,奴才求内务府誊写了一份,请皇上过目。”

老太监姓曹名进喜,是大内总管,也是道光帝身边最得意的公公。御前当值的小太监赶忙把纸接过来。

道光帝道:“下去吧。”

“嗻!”曹公公响亮地说了声,便慢慢地退出门外。

道光帝再次拿起广西的折子,看了许久才放下,接着又拿起笔,似乎要在这个折子上批点什么。

“唉!”道光帝长叹了一口气,又把笔放下,随手拿起的则是小太监刚放在案头的那张龙纹纸,轻轻吟起来:

男儿三十殊非小,今我过之讵是欢!龌龊挈瓶嗟器小,甜歌鼓缶已春阑。眼中云物知何兆,镜里心情只独看。饱食甘眠无用处,多惭名字侣鹓鸾。

——湘乡曾国藩

道光帝把诗放回案头,回手拿起一块西瓜吃起来。

夜风渐大,花草已有些许摩擦之声,眼望着一轮明月挂在当空,煞是凉爽。后书房里的道光帝,这时已微仰靠着椅子休息了。趁这当儿,御前当值的太监们赶忙把西瓜撤下去,又换上几盘新鲜的水果。

“这个曾国藩哪……”道光帝的嘴里忽然嘟囔了一句。守候在旁边的太监们全都吓得一激灵。看看道光帝,他还是仍仰靠着,半睁着眼在沉思。太监们互相望了望,谁也没敢言语。

衣着寒酸的七品官员

京城的早晨是最好的时光。空气潮潮的湿湿的,猛吸一口,能让人从头凉到心底,这是晨露的作用;如果头天夜里有雾,空气会更加清新,树枝上、地面上便满是已聚拢成团团蛋蛋的沙尘粒子。这是京城极特别的一道景观。鸟儿随着和风蹿上蹿下,喳喳地叫,欢闹得不行,仿佛这好光景是它们用嘴叫出来的。说也奇怪,等它们的叫声停了,当空挂着的必是毒辣的日头,一朵云儿也没有,赛过蒸笼。

道光帝的龙辇早早便停在了翰林院的大门口。今天,他忽然决定要抽查一下国史编纂的进展情况,完全是兴致所至,不用提前通报这是乾隆爷传下来的规矩,怕的是学者们偷懒儿。

道光帝出行一改老例,除了一名随侍的太监和四名贴身侍卫,便是八名轿夫。不仅庞大的仪仗没有,连开道官、龙伞也通统不用。道光帝是大清国唯一的简行皇帝。

进到二门的时候,翰林院学者们忙碌的身影已清晰可见了,道光帝看到这些,几天来的烦闷霎时被赶得无影无踪。

随侍在左右的太监曹进喜,这个最会察言观色的老太监,发现皇上的眼角溢出了笑容,于是就抢前几步,不失时机地高喊一声:“皇上驾到……”

曹进喜的这声呼唤尾声拖得中气十足,一直拖到翰林院的掌院学士文庆出来跪迎才止住。随着文庆的抢将出来,正在忙碌的学者们都霎时停住不动。

一切礼毕,大小翰林们才各就各位。

三门是翰林院的见习房,有当年是科恩准庶吉士五人,由四名检讨(满汉各两名)和两名侍讲学士(满汉各一名)负责。庶吉士的课业也无非是学习编修国史、习字写诗,程朱理学自然也在其中。然后,便是跟着大人们学着办公事。

盛世修史,别的衙门可以破败,作为大清唯一的国史编纂机构的翰林院,却不能不庄严,因为这是国运昌隆的象征。庶吉士们穿戴整齐自不必说,保养得也都非常好,一根油光光的大辫子拖在脑后,个个红光满面,神采飞扬。尽管一色调儿的镂花金座夏朝冠,五蟒四爪袍褂,绣有黄鹂的补服,却处处显示着天子门生的优裕,洋溢着皇恩的浩荡,对前程无不充满着信心,一派学仪天下、经纶满腹的样子。

道光帝在案前落座,侍读学士赵楫马上便把近期翰林院的选题捧上来,无非八股诗词几篇几首、圣人古训有几部要刻印,都用正楷字誊在龙纹纸上。翰林院的侍读、侍讲、修撰、编修及四名检讨齐刷刷分站两侧,大气也不敢出一口。

道光帝很随意地翻了翻眼前的日课,忽然随口问了一句:“曾国藩有什么新作没有啊?翰林院检讨已是极重要的差事了,怎么能说‘饱食甘眠无用处’啊?”

道光帝这一句不轻不重的问话一出口,在他本人没什么,但在学子听来不亚于晴天里起了霹雳。因为他们知道,湘乡曾国藩只是一个刚升授四个月零三天的翰林院从七品检讨!在那个年代,不要说从七品,就算四品以下的官员,又有哪个人皇上肯牢牢地往心里记呢?而道光帝现在竟清清楚楚地叫出了“曾国藩”三个字!

中等身材着七品官服面相却不雅的曾国藩,从右侧的检讨行列里一步跨出,往案前一跪,朗声道:“微臣曾国藩给皇上请安!微臣有负圣恩,微臣请罪。”

“抬起头吧。”

“谢皇上赏恩!”

道光帝细细望下去,见案前跪着的曾国藩比引见时略微有些发胖,气色也较从前红润,只是那双三角眼,仍然让人怎么看都不舒服,如果不是有双浓眉遮在上面,简直没个人样儿。道光帝有些后悔把这个人留在京城。再看曾国藩的装束,七品补服虽然洗得干干净净,但在肘弯儿处,却明晃晃缀了对大补丁,和周围人比起来,不仅寒酸,简直就是故意出丑!道光帝的脑中突然出现乾隆年间,为能在皇上眼里博得节俭的美名声而刻意长年穿旧官服的江西巡抚的影子,那江西巡抚尽管极尽搜刮之能事,但怕事情败露,就一味地装穷弄酸,进京面圣也要穿成讨饭的一般,非要从乾隆帝口里穿出“廉洁”二字来不可,使得整个江西官场人人尚旧,惹得夷商大呼:“江西让丐帮占据啦!”

道光帝心存了那巡抚的影子,问话的语气难免就不顺了:“曾国藩哪,你的官服已经很旧了,怎么不换一件呢?翰林院不仅要学仪天下,还要威仪天下。你身为七品检讨,就是我大清的官员。你现在这个样子在翰林院出出进进,让天下人怎么看我大清国呀?诸位说,朕讲的对不对呀?”

“谢皇上圣谕!”侍讲学士及检讨们呼啦啦跪倒一片。

“曾国藩,你说呢?”道光帝不看别人,专问曾国藩。

曾国藩的额头已布满了汗珠,他极小心地答道:“皇上说的是。微臣对不起皇上的圣恩。但微臣以为,皇上升授微臣做翰林院检讨,无非是让微臣在专心编史著书的同时研究古今圣人治世治人之理,饱读圣贤之书,以备将来到地方上做一个清正廉洁、爱民如子、造福一方的好官员。如果抛弃学问操守而光靠仪表服饰来装点翰林院的门面,微臣那样做就有负皇上的天恩和大清国的期望了。何况微臣也不愿举债装扮自己而刻意讨好皇上。请皇上明察。”

听了曾国藩的话,道光帝微微怔了怔,接着又问道:“曾国藩,朕来问你,你现在身为检讨,已从国库领取薪俸了。你的薪俸除掉日常开销不可能买不到一件新衣服吧?做人要笃实,不能取巧啊!”

曾国藩略一思忖,平静地回答:“谢皇上圣谕!微臣自引见得蒙皇上天恩实授检讨后,当日即从国库领到全年俸禄三十三两皇银。微臣因过班引见拖后半年,已欠会馆食宿银七十贯。微臣用庶吉士服改裁七品官服费银三十贯,做补服裤靴费银一两三贯。余下的银子除了交给会馆,又为祖上祠堂捐香火银二两,孝敬高堂祖父母六两,孝敬父母四两。学生把两个袖子上缝上大补丁,是想写字时减少摩擦,以此延长官服的寿命,这样就可以挤出些银钱为本人和湘乡的子侄购一些有用的书。微臣得蒙天恩在翰林院办差,万万不敢存有丝毫侥幸心理,更不敢在皇上面前取巧。请皇上明察。”

一席话,倒把道光帝说得高兴起来。他望了望曾国藩那双怎么看都别扭的三角眼,无可奈何地苦笑一声:“曾国藩哪,这件事就过去了。朕来问你,‘饱食甘眠无用处’是怎么回事啊?”

曾国藩边叩头边沉稳地回道:“回皇上的话,微臣有负圣恩,望皇上恕罪。”

道光帝长叹一口气:“咳!朕自登基以来,无一日不苦心积虑想恢复我大清康乾盛世。朕唯望尔等用心读书、办事,君臣同心同力维系国运。尔等再不要空发议论了。都起来吧,朕也累了,该回宫了。”

“恭送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翰林院里老少翰林们的激昂声音传出很远。曾国藩站起身时才发现,汗水已经把衣服湿透了。

拒绝送礼

曾国藩,乳名宽一,原名子城,字伯涵,号涤生,生于嘉庆十六年(公元1811年)十月十一日亥时。老家是湖南湘乡荷叶塘都,世代务农,到他祖父曾星冈时略有薄产;曾国藩的父亲曾麟书出生时,曾家已能雇起两个长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