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曾国藩发迹史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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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3)

第四章 (3)

李文禄说一句“可算好了”,只见曾国藩的两眼已能慢慢地转动,却好像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南家三哥这时已跪倒在地,口里叫道:“大少爷,南家老三给您老请安了。”

曾国藩愣了愣,猛地跳下床,扑通跪在南家三哥的对面,双手一抓南家三哥腰里扎着的重孝,口里惊问一声:“老祖宗真没了?”就抱住南家三哥号啕大哭起来。一屋的人全部跟着落泪。哭了一会儿,李文禄才边扶曾国藩边道:“大人节哀呀!”曾国藩这才慢慢地止住哭声,一边招呼李文禄、梅怡、曾照均以及郎中到书房落座,一边告诉唐轩准备灵堂,又安排李保、刘横等人去街上购买一家上下的孝布。李文禄略坐了坐,便和梅怡、曾照均一起辞了出来。郎中也起身告辞,周升把早已备好的银子递过去,郎中却坚决不肯收。周升只好把银子硬塞进郎中的药箱里。把几人直送到门外看着上轿,曾国藩这才回到书房,细细问起老祖宗曾星冈的死因来。

十月初三日,曾麟书和弟弟骥云一起向曾星冈请安时,曾星冈还和儿子探讨曾国藩今年有没有归乡省亲的可能。曾麟书知道父亲思念长孙,就骗他说子城上月来信,说明年初能回来省亲。

曾星冈当时还这样说道:“礼部堂官是朝廷重臣,告诉子城,先国后家,无国无家,这亲不省也罢。”曾麟书就回答:“我大清国是以忠孝治国,子城不省亲怕皇上还不许呢!”曾星冈推说没胃口,没有到饭堂吃早饭。曾麟书哥两个急忙来卧房看视,询问哪儿不舒服。曾星冈这时已所答非所问:“不知你母亲她在那边过得怎么样了。这老东西,昨天半夜倒想起来看看我。”

曾麟书这就觉得大事不妙,出了卧房就打发下人去湘乡请郎中;及至郎中赶到时,曾星冈已是不能言语,安详地闭着眼睛,一口一口地倒气。

郎中把了把脉,把曾麟书悄悄地拉到一边,小声道:“老太爷不济事了,快穿衣服吧,晚了就穿不上了。”挨到晚上,曾星冈才撒手人间,享年七十有六,属无疾而终。丧事也还办得风光,湖南巡抚衙门以下都着专人送了挽幛、挽联。

南家三哥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讲完,曾国藩又是一顿痛哭。送走南家三哥,曾国藩上折告假两月,设位成服,为祖父守孝。道光感其孝,御准。京师的曾府,上下全部着白。

一连七天,曾国藩吃住在祖父的灵位前。所有来拜问的大小官员都被周升挡驾。

七天后,曾府才开门迎客。

让周升想不到的是,迎接的第一个客人,竟是报国寺的小和尚。

因为季节所致,加之头天夜里下了场雨,小和尚光光的头皮白里透青直冒冷气。

小和尚身子原本单薄,穿得又少,站到曾国藩面前时,还在瑟瑟发抖。他双掌合拢打个问讯,道:“曾大人,我家一真长老速请大人到寺里一见,有要紧话要和大人说。”

曾国藩与一真长老已有半年没有见面了,原也想到寺里消遣几天,排解一下最近一段时期的郁闷心情,可又碍于有孝在身,怕招来非议,故未成行。

听完小和尚的话,思虑了再三,曾国藩终于道:“长老一向可好?请小师傅转告大师:本官有孝在身,不宜出行,待本官假满,定然去宝刹拜访。”

小和尚犹豫了一下,才道:“长老已有十几天水米不进,好像挨不到大人假满了。”说着低下头去。

曾国藩一惊,忙问:“怎么,大师病了?你如何不早说!”回头冲门外喊一声:“李保啊,备轿。”

外面答应一声。

曾国藩回头对小和尚说道:“请小师傅稍候,本官换件衣服,我们就走。”便走出书房,到卧房更衣。

很快,曾国藩的轿子出了府门,除了四位轿夫,轿前只跟了三名侍卫与李保、刘横以及小和尚共六个人。李保、刘横是有品级的侍卫,李保七品衔,刘横是八品衔,两个人早已从一般侍卫行列里分离了出来,是礼部衙门拨给曾国藩使用的差官。

曾国藩由小和尚引着一直来到一真的禅房。一真法师侧身躺在禅床上,身上盖了薄薄的一个单被。

曾国藩与一真不见只半年的光景,一真已是瘦得骨高皮薄,面色青黑,全然换了个人似的。

曾国藩疾步来到床边,动情地呼唤一声:“大师!”

小和尚也轻轻地附在一真的耳边说:“师父,曾大人来了。”

一真的全身剧烈地动了一下,这才缓缓地睁开双眼,辨了许久才道:“给曾大人放座看茶。”歇了歇又道:“贫僧归期将至,老眼昏花,已是看不清大人面目了……”说着便挣扎着起身。

小和尚赶忙过来把一真扶起来靠墙坐定,这才退出去搬了把木凳子进来,又出去斟茶。

一真用手指了指凳子,待曾国藩坐下,才慢慢说道:“贫僧是不济事了,让小徒把大人找来,是因有一事相告。”

这时候小和尚蹑手蹑脚地进来,把两杯茶放到曾国藩和一真的面前,又悄悄地退出去,把门掩上了。

一真接着说道:“贫僧年轻时,曾拜五台山世空长老为师。世空俗姓魏,是唐时名相魏征的后裔。世空接纳贫僧时已是百岁的年龄,仍朝夕为贫僧讲解佛理,从不知疲倦。

一日,世空长老偶感风寒,竟一病不起。贫僧感于他的知遇之恩,整整在榻前侍候他两个多月。世空长老临终时,交给贫僧一个黄布包袱,包袱里面,包着三卷老破书。世空称此书系祖传,是老祖魏征年轻时偶然所得,已是几百年的光景了,从不示人。他感于我的诚,我的心,决定将此祖传之物送给贫僧,也算给贫僧留做一个念物。

贫僧接书在手,世空还不放心,又嘱咐贫僧说:‘此书非正直者莫传,非出将入相者莫传。’世空大师圆寂后,贫僧便离开五台山,这个包袱也就被贫僧一直带在身边。贫僧来到人间八十个春秋,名山大川也见过几处,王侯将相亦结识了一些,却都是过眼烟云。王侯将相中的正直者,偏偏胆量不足,办不了大事,而有勇有谋亦正直者,可又都是些平民百姓,难成栋梁。

大人哪,你我虽为同乡,却相识于京师,交往虽不甚密,却能心心相印。贫僧阅人无数,亦学过黄、老之术。贫僧是行将就木的人,放肆地多说几句,想大人不能嫌烦。我料大人,登堂拜相,自不在话下;封王封侯,亦有可能。魏相传下来的这三卷书,只有大人才有替贫僧保管的资格,也不能枉费了著书人一番心血,贫僧也可一身轻松地去见世空长老了。”

一真说完话,歇了歇,便抖抖索索地拿过枕头,拼死力地去撕,却哪里撕得动!曾国藩赶忙接过枕头,轻轻地一撕,枕头便裂开一个大豁口:一捆发黄的书,应声掉出来。

一真用手指了指那捆书,道:“就是它了。曾大人,你慢慢用茶,贫僧累了,要歇一会儿。”说着便闭上眼睛。

曾国藩拎着那捆书,悄悄地退出来,见小和尚站在门外,便道:“大师累了,要歇一会儿,你陪我各处转转吧。”

小和尚道:“知道大人进了山门,斋房已备了桌素菜请大人用。大人还是随小僧去用饭吧。”

曾国藩答应一声“好”,接着又问道:“给大师瞧脉的,是哪家的郎中?”

小和尚边走边答:“是京师‘益寿行’的齐先生,是七天前把的脉,把完脉出来就和智祥师叔说,预备后事吧,大师的大限到了。师父自己也说大限到了。”

曾国藩随小和尚踏进斋房尚未落座,一个老和尚便匆匆走进来,对曾国藩高唱一声佛号,道:“曾大人,我家主持一真大师圆寂了。阿弥陀佛!”

曾国藩急忙赶往禅房,见一真的几个同门师兄弟正在忙着给一真净身,换法衣,十几位和尚正在寺院当中架木柴。

众人把一真的法衣穿好,便抬到一个蒲团上坐定,把两条腿硬盘到和以往诵经时一般模样。

曾国藩看那一真,似睡着了一般,脸色轻松,不着一点痛苦留恋之色,仿佛完成佛祖交给的任务,驾鹤西归了。曾国藩待人交友一向诚恕,回想起与一真的交往,只觉眼眶一热,热嘟嘟地流下泪来。

他忍住悲声,让小和尚拿出纸笔,略一沉吟,便写了“魂兮归来”四字。

临别,曾国藩告诉小和尚,务必将“魂兮归来”四字焚化。小和尚点头应允。

曾国藩于是离寺,自此再未踏进报国寺半步。而曾国藩写给一真的“魂兮归来”四字,却并没有被焚烧,而是留了下来。多少年以后,倒成了报国寺的镇寺之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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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国藩回到府邸,便急忙用饭,饭后又足足喝了一壶茶,猛然想起一真转赠的那捆黄书,便急忙拿过来小心打开,却正是三卷书,有之一、之二、之三为证。翻开之一,先看到“挺经”二字,想来就是书名。玩味了许久,不得其解,只好一页一页地看下去,却原来是讲成败的。分为正篇、挺篇、家篇、国篇、君篇等共十篇。全书约十几万字,无作者,无出处。看那纸张装订工艺,曾国藩断定确系唐时之物或者更早,是民间手抄本无疑,也算文物。

全书大略看了一遍,曾国藩忽然哑然失笑了:一真大师过于看重这部书了,这哪里有什么天书秘籍的影子,明明白白地只是几篇民间传说而已!

其中有一篇,讲的是有位老者要请人吃饭,打发儿子去城里买菜,客人到了多时,儿子尚未回来。老者心焦,就走出庄子去寻儿子,一直寻到独木桥边,却见儿子和一个挑担子的老者,面对面地在桥中间谁也不让谁地对峙着。

寻儿子的老者走过去问挑担子的老者道:“老哥,兄弟要请人吃饭,就等儿子的菜下锅,你让一让,让我儿子过去,如何?”

挑担子老者气愤愤地回答:“我老人家要赶在天黑以前进城把这两担泥人、泥马卖掉,你叫我让,我就只有跳到河里去,可我的泥马如何见得了水?要说让,你儿子应该跳下河让我过去才对。要知道,你儿子肩上的菜是不怕水的。”

寻儿子的老者无奈地叹了一口气,连说了三个“罢罢罢”,便自己走下河去,把儿子的菜接过来自己担上,又让儿子跳进水里,给老者让开一条路。

这篇故事没看完,曾国藩先笑起来。像这样的故事,不要说京师,就是湖南,湘乡,随便都能寻出好些个来,真真糟践了“挺经”二字。还说什么是魏相所传,这不是痴人说梦吗?也真难为了一真,竟然糊里糊涂地把这三本书珍藏了大半辈子!

曾国藩把书随便放在书架上,便走出书房,到祖父的灵位前燃上几炷香,才又走回书房。

喝了一阵茶觉着无聊,就又拿过《挺经》看起来。这一次他读得比较细,一个整句子,总要在口边玩味上两遍才往下看。读着读着,他忽然奇怪起来,他发现这书里的句子不仅能顺着读,逆着也成句。

他于是试着从第三卷的最后一页读起。这一读,他不止诧异,而是大大地吃惊了;不仅满篇警语,字字珠玑,而且寓意深远,耐人玩味。里面有很多话,圣人都说不出。《挺经》,倒真是一部奇书了!

一连几天,曾国藩沉浸在《挺经》里。失去祖父的悲痛,失去朋友的哀鸣,自己的仕途浮沉,满官的鄙夷,同僚间的排挤、倾轧,种种的不悦,都被《挺经》冲淡了。

几天下来,曾国藩明显的有些消瘦,颧骨突出了,三角眼的棱角更加分明了。但精神状态,却愈加饱满了。

唐轩私下和周升议论:“大人得了什么宝贝,竟如此迷恋!敢则是看破红尘要参禅了不成?”

这一日,曾国藩刚用过早饭,忽然收到礼部的咨文。

曾国藩心下一惊。按大清官制,官员在休假期间,公报咨文是可以不发给的,除非有惊天动地的大事情发生。莫非……

他慢慢地拆开咨文,却原来是七十四岁的仁宗孝和睿皇后钮祜禄氏殡天了!

曾国藩一下子愣住,半天不说一句话。他知道,孝和睿皇后虽非道光帝的生母,但两个人的感情最好;道光帝皇帝的登基圣谕,就是孝和睿皇后宣布的。现在,孝和睿皇后忽然殡天,而此时的道光却偏偏正在病中,这种打击,他能支撑过去吗?尽管皇上都希望自己万岁,但却没有哪个能真的万岁。愿望代替不了现实。

曾国藩作为礼部右侍郎,深知朝中出现这样的大事最忙最累的是礼部,不等假满,便急匆匆赶到礼部销假办公,汇入到治丧大典的忙碌当中。

孝和睿皇后的丧事刚刚办完,曾国藩又接到兼署兵部右侍郎的圣谕。他急忙具折进宫谢恩。

谢恩毕,道光帝却徐徐发问:“曾国藩哪,你今年多大了?”

曾国藩回答:“回皇上话,臣今年已三十九岁。”“嗯。”道光帝点点头,又问,“你在京里十几年了吧?”曾国藩答:“臣从庶吉士算起,已整整十一年了。”道光帝忽然长叹一口气,自言自语道:“一晃,十一年了!”说完,便闭上眼睛,沉浸到自己的遐想之中。

曾国藩正想跪请圣安然后退出,道光帝却忽然又睁开眼睛,说道:“曾国藩哪,顺、奉二府的宗室会试就要到了,朕决定让你去做文试考试大臣的总裁,文庆做武试考试大臣的总裁。宗室会试,是关乎我皇家命脉的,你要用心把这件事办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