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传记曾国藩发迹史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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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5)

第一章 (5)

文庆当先发问:“涤生,汶上究竟出了什么大事把你急成这样?你、我奉旨放赈,其他的事由别人干去。你身子骨这么羸弱,可不能再这样了!”

曾国藩喝了一口茶,道:“大人啊,你我既来放赈,就须查赈。下官气就气那和春!刚才听侍卫讲,东平县的叶子颂出缺了,汶上县的洪财却升署济宁州州同了!文大人哪,这和春干的是什么事啊!”

一听这话,文庆忽然笑了:“涤生啊,叶子颂出缺,洪财升官,那都是他山东巡抚衙门分内的事,咱何必为这些事着急上火呢?为别人的事伤自己的身子,划不来!我让厨子炖了两碗加了冰糖的燕窝粥,你败败火,精神好了,明天咱们去游济南的黄帝陵,游完黄帝陵,再游白马寺,游完……”

曾国藩止住文庆的话头,笑道:“文大人,你别拿下官逗闷子了!济南什么时候建的黄帝陵啊?又哪来的白马寺啊?”

文庆也笑道:“也别管什么陵什么寺,终归,你曾涤生只要开心就好!”回头对外面喊一声:“告诉厨下,给曾大人上燕窝粥!”又对曾国藩笑了笑:“文某也跟着曾大人叨光喝碗燕窝粥!这可是和中丞专为大人准备的哟!”

曾国藩苦笑了一声道:“文大人吩咐,下官敢不从命!得,下官就陪着大人喝一碗燕窝粥!不过,说句不怕大人笑话的话,下官长这么大,只喝过莲子粥,还没喝过燕窝粥呢!”文庆一愣,反问:“大人刚才不是喝过一碗燕窝莲子粥了吗?”曾国藩一怔:“怎么,刚才李保端给我的就是燕窝粥?”复又自言自语:“早知如此,下官该好好品品才是!咳,白白糟蹋了这上等的补品了!”文庆被说得哈哈大笑起来。

燕窝粥送进来,文庆和曾国藩一人一碗。两个人边吃边谈,话题自然而然转到赈灾上。曾国藩就把一路上的所见所闻向文庆讲述了一遍,文庆只管仔细地喝燕窝粥,不置一词。

曾国藩也只好不再说下去,也慢慢地品起来。

一碗燕窝粥下肚,曾国藩开口说道:“文大人,这燕窝和以前吃过的莲子粥与红薯粥没有什么不一样啊!相信红薯粥多放冰糖,也是这个味儿!这燕窝粥我是再不吃了。喝一碗燕窝粥的钱,够下官喝一年红薯粥的了!”

文庆放下碗,用手帕擦了擦嘴,才道:“你个曾涤生啊,官至侍郎了还分不清燕窝粥和红薯粥的区别所在!这话传出去,不让人笑掉大牙才怪!大清开国至今还没出过不喝燕窝粥的侍郎呢!好了,你现在就回卧房躺着,什么时候缓过神,咱再办差。”

曾国藩只好由李保扶着进卧房歇息。进了卧房,李保忙着整理床铺,又要给曾国藩宽衣。曾国藩却道:“李保啊,给我换朝服,传轿夫,我要去巡抚衙门拜见和中丞。”李保愣了愣,没言语,急忙为曾国藩拿出朝服、顶戴;给曾国藩穿戴齐整,又赶着去传唤轿夫及跟班的侍卫、钦差仪仗等。一会儿,钦差的大轿便出了行辕,奔巡抚衙门而来。到了巡抚衙门,扶轿的刘横先跨前一步高喊一声:“赈灾大臣曾大人到!”和春迎出来,把曾国藩让进大堂落座。

坐下后,曾国藩单刀直入:“和中丞,本部堂此来有要事与大人商量。本部堂在汶上县查赈,有些账目正要和洪明府核对,洪明府这时却被大人挂牌升署了济宁州州同。按说,属员的升降调配,是大人分内的事,本部堂无权过问,但现在毕竟是查赈期间。”

和春没等曾国藩说完便拦住话头,笑道:“曾大人多心了。其实洪财升署的事,是与查赈无干系的。洪财是从六品的底子,而汶上是小县,一直由七品官员任知县。洪财原本就该分发济宁州的,偏偏洪财来时,济宁州州同没到期限,只好先到汶上护印。大人到汶上的当天,济宁州州同出缺,你说不放洪财又放哪个呢?所幸,汶上也是济宁州的辖区,大人可以随时传调嘛。曾大人是查赈大臣,和某敢不配合吗?”

曾国藩苦笑一声道:“中丞大人太抬举本部堂了!中丞大人久历封疆,是非他人可比的。和大人治理不好的省份,别人还想治理好吗?本部堂和文大人来山东放赈、查赈,原本就是多此一举。怎奈朝命如天,本部堂也只好依旨行事。还望中丞大人见谅。”

和春忙道:“曾大人快不要这样说话。放赈如同救火,若非能员能捞到这差事吗?不过话又说回来,洪财确是我山东的能员,他是知州的材料啊!”

曾国藩顿了顿问:“听说东平县出缺了?叶子颂升了还是降了?”

和春答道:“本部院奉旨,已将那欺君罔上的叶子颂革职拿问下在大牢了!是问斩还是充军,只等圣旨一下便见分晓。莫不是大人也查出了东平的不法事?这个叶子颂啊,可把东平百姓坑苦了!”

曾国藩没有正面回答,却问:“圣旨也该下了吧?”和春用心算了算,答:“也就这几天吧。咳!这个叶子颂,净给本部院闯祸。”两人又谈了一会儿闲话,曾国藩辞别回辕,和春用平行礼节送行。

回到行辕,曾国藩苦思冥想了半夜,不得主意。早上起来后,他只得让李保随时注意巡抚衙门的动向,由刘横在身边当值。

用过早饭,曾国藩感觉精气神强了许多,就想和文庆商量,准备午后动身去汶上续续查赈。更衣的时候,李保突然走进来禀报,巡抚衙门正在大堂之上接圣旨,东平县正六品知县叶子颂因贪污赈款,变卖赈粮,被皇上判了个斩立决。听衙门的人说,午时一到,叶子颂就要被押上法场。听说,东平还来了几百名百姓,围着巡抚衙门喊刀下留人哪!

曾国藩一听这话,脸色大变。他来不及多想,也没和文庆打招呼,就匆匆忙忙换了朝服,急急赶往巡抚衙门。

一进大堂,便看到桌案正中摆放的圣旨。曾国藩先向圣上请安,这才与和春见礼。和春见曾国藩行色匆匆,就急忙动问道:“看大人急匆匆的样子,不知发生了什么事?”

曾国藩不假思索便道:“本部堂专为圣旨而来。和中丞,本部堂想了一夜,叶子颂的案子好像有些蹊跷,不知圣上判了叶子颂什么罪?”

和春冷冷说道:“斩立决!擅卖赈粮,定斩不饶!”

曾国藩道:“叶子颂的人头目前还不能落地。”

和春道:“谁希望这样呢?本部院可没有抗旨的胆量!曾大人啊,听本部院的一句劝,好好养养身子吧。”这分明是怪他多管闲事了。

曾国藩一听这话,神色大变,道:“本部堂并没有让中丞大人抗旨啊!大人何出此言?”这时,文庆急匆匆走了进来,一见桌案正中摆放整齐的圣旨,急忙跪请圣安。和春与曾国藩也急忙见礼,然后升炕。

不待文庆讲话,和春先道:“文大人来得正好!圣旨已下,枉法的叶子颂判了个斩立决,曾大人让本部院刀下留人,这……”

文庆狐疑地望了望曾国藩。曾国藩道:“文大人哪,东平的赈款、赈粮还没有查实,叶子颂这时如何能死?本部堂又如何让中丞大人抗旨来着?中丞大人在证据不全的情况下便匆匆向圣上请旨,这不是草菅人命吗?中丞大人如何就不调查一下叶子颂擅卖赈粮的起因呢?”

和春气得神色大变,大叫道:“好你个曾涤生,你竟敢诬本部院草菅人命!来人!传本部院的话,让抚标营现在清街,午时一到,将叶子颂押赴法场就地正法!一刻不准延误!”

“你……”曾国藩气得浑身乱抖。

文庆忙打圆场道:“和中丞莫生气,曾大人也消消火气。照理说,赈款、赈粮没有查实之前杀叶子颂是匆忙了点,可圣旨已下,圣命难违,又怎能不遵旨办理呢?曾大人你也该替和中丞想一想。”

曾国藩道:“由本部堂向圣上请旨总可以了吧?本部堂是查赈大臣,东平县的赈银、赈粮没有查实之前,叶子颂断不能斩!和中丞,请你着人速将人犯叶子颂押赴钦差行辕看押。本部堂回辕后,即向圣上请旨。如圣上怪罪下来,本部堂一人承当!绝不牵累和中丞。”

和春冷笑一声道:“曾大人,你不怕本部院告你一个干扰地方的罪名吗?”

曾国藩忽然眯起三角眼,猛喝一声:“放肆!你难道忘了本部堂现在还是山东的放赈、查赈大臣吗?”说完,看也不看和春一眼,抬腿走出巡抚衙门大堂。文庆与和春一时僵在那里。

曾国藩回到行辕,立时便草就了一篇《山东省东平县正六品知县叶子颂枉法当斩请求缓行折》,交行辕的八百里快骑拜发。

不久,文庆也回到行辕。得知曾国藩的折子已经发出,文庆顿足道:“涤生,你这事做得实在有些唐突!我知道和春与你有些过节,也深知他的为人。和春其人,尽管贪财好色,但就目前来看,他也算满员里的能员了,还能干些事!如果没有圣恩,岂能久历封疆!近些年来,像陶澍、林则徐这样的敢于任事的封疆大员有几人呢?”

曾国藩叹气道:“文大人哪,您老在我朝也是元老级的人物了,您老看事看人最是明白不过。这封疆大吏可比不得京官哪,京官做到尚书也还是管理一个部门,用人行事都要看圣意定夺,本人是做不得多少主的。可这封疆大员可是把一省或数省的百姓操在手里,品级虽然是二品,可威仪权势连京里的正一品也比不得呢!像和春这样出身的人,充其量带上两营兵沙场对敌尚可。让和春做巡抚,不是糟蹋巡抚二字吗?巡抚不能上马治军下马治民,文韬武略样样精通,还算巡抚吗?”

文庆答道:“涤生啊,如何用人,皇上自有皇上的道理,咱们就不讲这个事了,咱还是说说眼前吧。你上的折子皇上能准吗?”

曾国藩想了想道:“从查赈角度看,皇上能准;从维护封疆威望来看,皇上又不能准按我大清律例,巡抚、总督行事是不受上差限制的,是可以酌情而定的。可不管皇上准不准,下官也要为叶明府争一争。叶子颂是我大清难得的好官哪!无非是变通了一下救济方式。这样敢于任事造福地方的官员我们不给予保护,我们这俸禄拿得不是太昧良心了吗?文大人,你说呢?”

文庆被曾国藩说得长叹了一口气,思索了许久才说道:“我满人都能像你曾大人这么想、这么做,我大清国就算省省遭灾也不用怕呀,也垮不了啊!好,我也给皇上上道折子,为你壮壮声势!”说着冲外面喊一声:“笔墨侍候!”

曾国藩一听这话,大受感动。他站起身,凝视着文庆好一会儿才道:“文大人,您老就莫趟这浑水了!您犯不着与和春结仇呵!”

文庆哈哈大笑道:“你汉大臣都不怕,我一个满人,又怕什么呢?”当夜,文庆的奏折也由行辕的八百里快骑拜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