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历史小说左宗棠发迹史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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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4)

第四章 (4)

官文一瞪眼道:“你这个糊涂虫,你的命现在就掌握在人家的手里,不急着办来得及吗?你再这么说,老夫可真不能再管你的事了!”

樊燮忙道:“沐恩骂得对!卑职是被吓糊涂了。请沐恩给卑职三天的时间,三天之内,卑职一定把银子给沐恩送来。”

官文笑道:“樊燮你真是昏了头了。老夫要你银子干什么呀?老夫又不缺银子!说不定,为了买你这条命,老夫还得赔钱呢!你快去吧,晚了,有银子怕也送不出去了。”

樊燮慌忙又对着官文重重地磕了三个响头,这才旋风般地走出总督衙门,自己去料理银子的事。

樊燮回营后,先连夜差人分赴京城和长沙,料理卖屋的事,又托了身边一名文案,拿了几包太太的首饰到汉口的一家钱庄商借现银。师爷好说歹说,总算从钱庄借出了十万两。樊燮明知道京城长沙的宅院三天之内不可能变现,就狠狠心,把身边的丫环全卖了,到最后一发连几名侍妾也卖给人家。老夫人吓得东躲西藏,怕樊燮红了眼,连她也一发卖给人家去当老妈子。樊燮想尽了法,仍然凑不够一百万两,他就骑上马,挨着附近的军营找熟悉的人去借,早没了武职大员的风采,活脱脱一个讨饭的叫花子。

三天后,樊燮怀揣着各省通兑的一百万两银票,满脸憔悴地来见官文。官文好言劝慰了他几句,便让他回营等候消息。

樊燮走后,官文把一百万两银票交给管家,让管家到钱庄把一张银票打成十张,每张十万两。管家办完后,官文便将衙门里的一名师爷请进签押房,让他揣着五张银票连夜动身进京,去办该办的事。

师爷走后,官文手抚着剩下的五张银票,微笑着自言自语道:“这个樊燮,弄这么多银子干什么呀?到头来还不是落个倾家荡产!”

官文只顾了忙樊燮的事,对左宗棠没有到案反倒顾不上了。一切尽在骆秉章的意料之中。

遭人弹劾

曾国藩读过郭嵩焘的信后,整整思虑了一天,这才关上房门,铺上纸墨,写了一篇折子。曾国藩在折中这样写道:“湘勇立功本省,援应江西、湖北、安徽、浙江所向克捷,虽由曾国藩指挥得宜,亦由骆秉章供应调度有方,而实由左宗棠运筹决策,此天下所共见,久在我圣明洞察之中也。前逆酋石达开回窜湖南,号称数十万,以本省之饷,用本省之兵,不数月肃清四境,其时贼纵横数千里,皆在左宗棠规划之中。设使易地而观,有溃裂不可收拾者。是国家不可一日无湖南,湖南不可一日无左宗棠也。左宗棠为人,秉性刚直,嫉恶如仇。湖南不肖之员,不遂其私,思有以中伤之久矣。湖广总督惑于浮言,未免有引绳批根之处。左宗棠一在籍举人,去留无足轻重,而楚南事势关系尤大,不得不为国家惜此才。”

曾国藩写毕,并没有落上自己的名字,便将折子誊抄了一份封装起来;他随后又给郭嵩焘写了封信。

折、信封装在一起,曾国藩连夜派快马送进京城。

郭嵩焘接到曾国藩的信后,揣上折子连夜便赶到同在南书房任值的翰林院侍读学士潘祖荫的府邸,把怀里的折子往潘祖荫的面前一交道:“伯寅,这是曾涤生写过来的。他让我把这个交给你,他说你一看就知道该怎么办!”

潘祖荫望着郭嵩焘,狐疑地问道:“筠仙,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郭嵩焘道:“左季高遭官文诬陷的事你知道吗?王壬秋把实情讲给了肃顺,肃顺以为,若此时能有人给左季高上个保折,他才好在皇上面前替季高辩诬。我让涤生拿主意,涤生却写了这个过来,还回信说只有你潘伯寅能办这件事。”

潘祖荫没再言语,打开折子便看起来。折子看完,潘祖荫点头说道:“曾大人不愧是文章大家,一篇不起眼的奏稿,在他的笔下,就能变成千古传诵的好文章!‘是国家不可一日无湖南,湖南不可一日无左宗棠也。’绝唱,真是千古绝唱!”

潘祖荫话毕,拿过笔来,想也没想便在折子的后面写道:“据实陈奏,伏乞皇上圣鉴。谨奏。恩赏四品顶戴翰林院侍读学士行走南书房臣潘祖荫。”

潘祖荫放下笔,笑着说道:“折子我明天一早就递上去,结果怎么样,可就看季高的运气了。”

潘祖荫何许人也?曾国藩写的奏折,如何自己不具名,倒要让他来具名呢?

潘祖荫是江苏吴县人,字伯寅,咸丰进士,钦点翰林院庶吉士,期满授检讨,累官侍读学士。潘祖荫的祖父是大名鼎鼎的三朝老臣,如今已作古的状元大学士潘世恩。潘世恩本人亦素有才名,生前很讨嘉庆、道光、咸丰三位皇帝的喜爱。曾国藩与潘世恩交厚,与潘祖荫也有交往。潘祖荫未中进士前,常把自己的文章寄给曾国藩请教,曾国藩很是爱惜其才。潘祖荫现在官位虽不高,但却是京师出了名的清流派主力。咸丰帝很欣赏他的文采。

关于官文诬左这件事,如无询旨,曾国藩不能上奏为左讲话。一则曾国藩远离湖南正在江西作战,一则也是二人同为湖南人,按着大清规避的制度,曾国藩只能缄口。胡林翼也不能为左宗棠讲话,一则胡林翼正在任所丁忧守制,一则胡、左二人沾着亲戚,胡林翼讲话便是违规。

曾国藩经过深思熟虑,决定让文名鼎盛的潘祖荫做自己的代言人。曾国藩阅人无数,其人又最长于识人,他不想让大清国浪费了左宗棠这个人才。

咸丰帝读到潘祖荫递上来的折子,当即把肃顺传进宫里,说道:“潘祖荫今儿给朕上了个折子,是关于左宗棠的,你看看吧。”

咸丰帝用手指了指摆在案头的折子。肃顺拿过折子看了看,小声说道:“禀皇上,奴才看这潘祖荫的折子怎么和官中堂奏的正相反呢?”

咸丰帝沉思着说道:“这也是朕奇怪的地方。官文说左宗棠所犯之罪砍头犹轻,潘祖荫又说这左宗棠是我大清一等一的能员!你说朕该听谁的?”

肃顺这时道:“皇上,奴才倒有一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咸丰帝道:“你快讲给朕听。”

肃顺道:“据奴才所知,翰林院编修郭嵩焘与这左宗棠是同乡,他二人还是城南书院的同窗。郭嵩焘丁忧期间,帮江忠源办过团练,又在曾国藩的身边办理过粮饷。左宗棠这个人究竟怎么样,依奴才想,郭嵩焘应该最知道底细的。”

咸丰帝沉吟了一下,挥挥手道:“这件事,朕再好好想想,你下去吧。”肃顺退出后,咸丰帝很快传话下去,速召郭嵩焘进宫。

郭嵩焘被两名太监匆匆引进养心殿内书房。咸丰帝正坐在案前翻看潘祖荫的折子,一旁则摆着官文的折子。

郭嵩焘跪倒依例不敢起身,不敢抬头,静静地等着皇上问话。钦点翰林院庶吉士的官员俗称天子门生,召见本是常事,但在夜间召对,这对郭嵩焘来说还是首次。郭嵩焘的心里难免有些紧张。

咸丰帝终于把潘祖荫的折子放在官文折子的旁边,抬头看了看,口里说道:“你起来回话吧。”

郭嵩焘忙道一声:“谢皇上隆恩。”

话毕,爬起身来,两手垂着,仍不敢抬头。

咸丰帝问道:“郭嵩焘啊,朕把你连夜召来,是想问你一件事情,你要如实对朕讲,不得有半点隐瞒。朕来问你,左宗棠在骆秉章身边已经许多年了,朕也累累加恩于他,可有人却把他告到官文那里,说他是劣幕把持幕府,衿张过甚,又说他嚣张跋扈,目中无人,干了许多违制的事。你在丁忧期间应该与他共过事,他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究竟跋扈到何种程度?你讲给朕听听。”

郭嵩焘忙答道:“回皇上话,据臣所知,左宗棠的确有些心高气傲,因为他读过许多兵书,还重新编绘过湖南的各州县舆图。臣随前皖抚江忠源办团练时,经常与他接触,江忠源遇到兵事上的事也常向他请教。臣后来又随在籍侍郎曾国藩办团练,每遇兵事上的事,曾国藩也是常向他请教。”

咸丰帝插话道:“郭嵩焘啊,你说江忠源向左宗棠请教兵事上的事朕信,但你又说曾国藩也向他请教一些事情,朕就不信。曾国藩是个很用功的人,先皇在时就常向朕说起他,何况朕没登基他就署理过兵部侍郎。曾国藩怎么会向一个举人去请教问题呢?朕不信。郭嵩焘啊,朕希望你能讲实话。”

郭嵩焘忙道:“皇上容禀,臣有天大的胆也不敢不讲实话。曾国藩确如皇上所说,是我大清极难得的能员。但曾国藩侧重的是理学,而左宗棠虽只是乡间的一名举人,但他侧重的却是兵学。曾国藩肯向一名举人请教问题,臣大胆以为,这正是曾国藩的过人之处。请皇上明察。”

咸丰帝沉吟了一下,忽然问道:“郭嵩焘啊,照你这么说,这左宗棠还是有功的了?那为什么朕几次着他进京,他都不肯呢?他究竟是何居心?”

郭嵩焘答道:“回皇上话,这也是当时形势所迫,左宗棠确实无法离开湖南进京。官军和团练在省内作战时,左宗棠不仅帮着骆秉章谋划兵事上的事,还要协助骆秉章四处筹饷筹粮。曾国藩与塔齐布出省作战后,左宗棠不仅筹饷筹粮,还要协助骆秉章监造炮船,并在省内为骆秉章选将练勇,这才保得湖南全境未遭受长毛大的蹂躏。微臣适才所讲,其实早在皇上的洞察之中。”

咸丰帝想了想,又问道:“郭嵩焘啊,朕听人说,这个左宗棠与人寡合,听不得半点不同的意见,这是不是真的?”

郭嵩焘答道:“皇上圣明,据臣观察,左宗棠并不是固执己见的人。骆秉章的话他自然要听,但江忠源、曾国藩、塔齐布,甚至微臣的话,他也听。他实在是因为太懂兵事,又看不惯一些庸员敷衍办事,这才遭人议论。”

咸丰帝忽然拿起官文的折子道:“郭嵩焘啊,据官文讲,这个左宗棠脾气很是不好,他与人讲话,一言不合,不是破口大骂,就是拳脚相加,以致骆秉章身边的人都极怕他。”

郭嵩焘答道:“回皇上话,微臣与左宗棠同县同窗,又在一起办过事,左宗棠自度秉性刚直,不能与世合。左在湖南办事,与抚臣骆秉章性情契合,彼此亦不肯相离。左宗棠有才华,料事明白,无不了之事,人品尤极端正。湖南人都知道他,有些京官也知道他。”

咸丰帝放下官文的折子,又问道:“郭嵩焘,照你所讲,这左宗棠与骆秉章性情契合,彼此不肯相离。朕要是用他,他也不肯出来吗?”

郭嵩焘忙答道:“回皇上话。左宗棠为人中豪杰,每言及天下事,感激奋发,恨不能马上殄灭丑类,还我大清清平世界,曾国藩、胡林翼等人都知道他。微臣大胆以为,皇上天恩,如能用他,他亦万无不出之理。请皇上明察。”

咸丰帝沉思良久,终于挥了挥手。时间是咸丰八年的十二月初三,按公历推算当是公元1859年1月6日。

咸丰九年(公元1859年)一月初十,圣旨下到湖南巡抚衙门与湖广总督衙门。

旨曰:“内阁奉上谕:左宗棠暂毋庸解赴湖广总督衙门交官文审理。钦此。”

经过曾国藩、胡林翼等人的多方赢救,左宗棠总算侥幸地逃过了此劫。当骆秉章把圣旨读给左宗棠时,左宗棠先是沉默,旋即哭倒在地。

左宗棠边哭边道:“皇上圣明,皇上圣明啊!臣虽肝脑涂地,报答犹不为过!”

骆秉章扶起左宗棠道:“季高啊,这是喜事,你怎么倒哭了?快起来快起来,我们还要商量大事。”

左宗棠这才止住哭声,在骆秉章对面坐下。骆秉章笑着说道:“本部院接旨时就想啊,这皇上也不知是怎么想的,只说毋庸解赴官文处审理,但却没有为老弟公开昭雪,也未把京卿衔还给你,这可是怪!”

左宗棠小声说道:“这有什么奇怪的,皇上有皇上的难处啊!皇上若公开为我昭雪,官文怎么办?何况,京卿头衔原本就是空的,还不还能怎样呢?只要不革除我头上的举人,我不还是从前的我吗?”

骆秉章道:“话虽是这么说,但本部院的心里还是没底。本部院是怕官文在耍什么花招啊!樊燮至今尚未到案,也不知这狗杂种,是半路跑了,还是投了长毛!”

左宗棠肯定地说道:“依山人大胆推测,这樊燮既不会跑,也不敢去投长毛,他肯定就在武昌呢!说不定,官文正为他这事,派人在京里到处打点呢!”当晚,骆秉章在衙门大摆宴席,为左宗棠逃过此次劫难庆贺。

二月,形势突变,太平天国石达开部由江西大举入湘,人马行六日夜不绝,连下宜章、兴宁、郴州、桂阳州等州县。五月,攻宝庆。六月大合围。太平军此次入湘人数不少于十万,宝庆危在旦夕。

骆秉章与左宗棠在签押房连日调兵遣将,商定方略。

骆秉章此次把兵事俱付于左宗棠之手。

左宗棠先檄正在江西作战的刘长佑部回援,自武冈、新宁攻宝庆西;又派快马赴武昌,商湖北巡抚胡林翼,以湘军将领李续宜部速援湖南,授李续宜督统宝东各路官军;又调湖南抚标田兴恕率所部屯宝庆城南,提标军赵焕联率所部屯宝庆东南,合围宝庆,并成掎角。

左宗棠又给曾国藩发快函一封,商湘军水师一部西扼资江,切断太平军粮道。水、陆各路大军合攻宝庆。

八月,太平军各路大军无粮自乱,开始分批撤往广西。十月,宝庆围解,太平军余部被官军歼灭。宝庆之役,历经八个月的奋战,左宗棠累得须发半白,脸上的皱纹明显地多了起来。

其间,骆秉章接到上谕,差令官文将革职樊燮委员押解京师问罪,樊燮进京后便再没了下文。左宗棠与樊燮二人的案子就这样不了了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