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历史左宗棠发迹史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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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4)

第二章 (4)

左宗棠低头沉吟了一下,笑道:“李华秾这种死法合情合理,只是有些便宜他了。”

李铭新一愣,随口问道:“大人此话怎讲?如何反倒便宜了他?”

左宗棠小声说道:“你想啊,朝廷得知他失足落谷后,自然要开复他的处分,还要拨给他遗属几百两的恤银治丧。如此算来,可不是太便宜他了吗?行啊,本部堂也不去计较这些了。本部堂先把李华秾失足落谷的折子拟好,等你办理完毕,就拜发进京。李华秾就交给你老弟看管了,可不能让他跑了!”

李华秾尽管在第二天傍晚就“失足跌落谷底身亡”,但先期抵达大埔的几路人马,却因为后续粮草不继,开始对当地百姓实行抢掠。一时间,大埔一带方圆百里,当地农家鸡飞狗跳,人仰马翻,控告官军抢掠的状子,雪片一般飞进地方衙门。

瑞麟闻讯大怒,一面拜折参劾左宗棠,一面飞函左宗棠,向左宗棠大肆问罪。左宗棠接信之后,也顾不得复函去向瑞麟分辩,连夜便紧急向大埔县衙门发文,着其从速筹办军粮一千石送往军前应急,购米用银俟大军到后补偿。

该文最后写道:“若该令接文迟误不办,必误军情,定当严参不贷!决不姑息!”节制三省各军的爵帅被逼之下终于开始发威了!

同治四年(公元1865年)十一月二十九日,左宗棠率马步三军终于在穿越茫茫林海、山石、岭路之后,如期顺利抵达广东大埔。

左宗棠到大埔的当日,为稳定军心,平息百姓胸头的怒火,先将纵勇对百姓实行抢掠的两名楚军营官绑至营前问斩,又委员跟随地方衙门,对受害百姓进行核查,所失粮、米、鸡、鸭等物,逐一登记,由军营粮台赔补损失。百姓至此才渐趋安定,军心也开始平稳下来。

为使此次出征功成,左宗棠又檄四川奉节,命正在原籍丁母忧的署浙江提督、一等子爵,原湘军统领鲍超,召集留江旧部,驰赴嘉应作战。正逢用兵之时,对统兵大员的各种请求,朝廷自无不准,但对在粤各军扰民一事却只字未提。左宗棠甚觉疑惑。

鲍超很快将旧部召齐,提军昼夜兼程向大埔赶来。

江宁收复不久,曾国藩便着手对所部湘军大肆裁遣。鲍超的霆字营原有人马三万,共六十营,是湘军的主力军。为能将该军顺利裁遣,曾国藩先密保鲍超为浙江提督,准鲍超统带十营旧部并亲兵两营赴任。鲍超离去后,曾国藩很快便将霆字余下的四十几营解散,又上奏朝廷,将鲍超带走的十营旧部转成浙江提标军,划归国家经制之师。统兵大员是见不得自己的余部被统帅解散掉的,就形同宰杀他的儿子,鲍超也不例外。他风闻自己的余部已被统帅解散后,当即飞马江宁来见曾国藩,又是磕头又是痛哭,求曾国藩看在往日的情分上,无论如何要多留一些兵勇供他急用,曾国藩却抵死不肯答应。鲍超气恨交加,当即便向曾国藩告假,执意要回籍葬母,续丁母忧。

鲍超回籍的路上,不骂统帅曾国藩半个字,却大骂朝廷卸磨杀驴。

鲍超哭着对随行的属官说道:“若非朝廷逼得太紧,老相国是无论如何都不会这么做的。湘军的哪一营,不是他老亲手创建的呀!”

沿途都有被裁遣后滞留不动的霆字营营官,他们一路拦截自己的统领,向他哭诉冤情,密劝鲍超“何不就反了!”鲍超却双眼一瞪大吼一声道:“有鲍春霆在,哪个再敢道半个反字,我砍他的脑壳做夜壶!”

湘军能够顺利裁遣,而且没有反起来,鲍超是立了大功的。

鲍超此次征调出征,除所属的十营提标外,又沿途收集已裁旧勇五营,合众八千余人,分作十五营,依次来到大埔;鲍超随亲兵营五天后亦赶到这里。鲍超的到来,使左宗棠陡然间增强了无数的信心。

鲍超尽管已是近四十岁的人,加之多年驰骋沙场,又染了几次重病,体力已大不如前,但他毕竟是湘军名将,是大清国难得的猛将,有实战经验,会带兵,又会打仗,只要有他随行,本身就壮全军的胆气。

鲍超赶到大埔的当日,就向左宗棠提出:此次对汪海洋作战,可否让他重打一回湘军霆字营旗号。

左宗棠了解鲍超的秉性,也知道他的用心,当即允诺。

鲍超于是奉左宗棠之命,统带麾下十五营,打着霆字营旗号,先期向嘉应州一带开拔;左宗棠同时札委鲍超抵达嘉应州后,总统已在嘉应州的福建、粤、赣三省官兵。鲍超满心欢喜,仿佛自己又回到了从前。

第二路开拔的是刘典。左宗棠统率中军为第三路。

密谋

左宗棠离开大营的当日傍晚,一艘官船停靠在岸边,十几位身穿常服的人走下船来,后面跟着近百位兵勇。走在中间的人六十几岁,须发花白,正是兵部左侍郎满员伊精阿。

伊精阿奉两宫太后密旨,特率刑部、都察院等一应官员,来大埔访查兵勇扰民一事。不用问,这是文华殿大学士官文奏请的结果。

官文已在半年前,因受湖北巡抚曾国荃弹劾而离开湖广总督任所,进京供职。所遗湖广总督,诏李鸿章之兄李瀚章署理。

恭亲王接到瑞麟的折子后,知道大埔各军是因断粮所引发的事件,于是便具实禀明了慈禧太后。慈禧太后也以为恭亲王说的有道理,便想把瑞麟的折子留中不发。官文得到消息后,却不肯罢休,他因为以前曾与左宗棠有过节,不好直接上奏,便花了几百两银子,买通了一名御史,由这名御史给两宫递了篇折子。御史原本就是专干无事生非勾当的,又都是些穷急了的人,得了官文的银子,哪肯不卖力呢。

慈禧太后收到折子的当日,便把恭亲王传进来商议办法。

慈禧太后手举着御史的参折说道:“兵勇扰民这件事,不独震惊了江西、广东、福建三省,还在百官中传得沸沸扬扬。左宗棠不能很好约束员弁,不行就换李鸿章吧。”

恭亲王禀道:“太后容禀,臣大胆以为,临阵换将,实为兵家大忌。何况,李鸿章此时正在江督任上,还要为曾国藩的各路剿捻人马督办粮饷,责任非轻。他此时离开江督到广东督军,不太合适啊!望太后明察。”

慈禧太后想了想,道:“老六啊,你说这件事该怎么办好呢?不行,咱偷着派几个人到大埔查一查?让伊精阿去吧。他久在京师,与瑞麟、左宗棠都无来往。他去,我们都放心。”

恭亲王不敢驳慈禧太后的话,这件事就这么定了。慈禧太后说得不错,伊精阿的确与瑞麟与左宗棠二人都无来往,但他却是官文一手保举起来的人;派伊精阿去大埔访查此案,其实正是官文梦寐以求的事。

伊精阿临行的前一天,特意到官文的相府去拜访。官文密嘱了伊精阿几句,让伊精阿借机把左宗棠扳倒,伊精阿自是言听计从。

伊精阿因是密访此事,他到大埔后,并不敢到地方衙门里去,只能日间走访百姓,夜间宿在船上,颇为辛苦。当时,大埔是征战官军运送给养的重要通道,日间船行不断,夜里也有军兵往来,颇为热闹。尽管伊精阿到了大埔十几日,但并未引起当地衙门的注意。

伊精阿一行直到离开大埔,也未在当地衙门露面,真正是神不知鬼不觉。

鲍超到嘉应州的当日,便带着亲兵营,张着湘军霆字营旗号,骑马绕着太平军大营走了一遭,然后才在嘉应附近的一座山上扎下大营,埋锅造饭。鲍超的一举一动,早被暗探飞报给汪海洋。

汪海洋闻报之下,心内也吃一惊,但他不相信,湘军霆字营会当真出现在这里。他站在嘉应城头,举着千里镜,对着山上的湘军大营反复观瞧。他足足看了半个时辰,才走下城头,不久便传出话来,让各营打点行装,准备于夜半时分弃城出走,到陕甘去与回民起义军相会。

汪海洋经过深思熟虑,认为与左宗棠决战的损失太大,何况威名赫赫的霆字营突然加入进来,也使他顿时丧失了必胜的信心。

是夜子时,八万余太平军突然拔营而起,分四路向清军反扑,企图一举突破封锁。

鲍超当时正在大帐鼾睡,闻报之下,他一跃而起,随手拉过一件战袍披在身上,口里大声吩咐道:“传我号令,各路人马不许慌乱,作速架炮轰击,不许长毛走脱一人!”

鲍超传令毕,马上更衣出帐,骑马亲自四处督战。炮声不久便在太平军四周响起,轰得半边天通红。

清军装备此时已比太平军强上许多,不仅兵勇大半使用洋枪,连火炮的数量也大大增加。汪海洋见周围火力太猛,硬冲势必要遭大创,遂紧急传话给偕王谭体元、先锋总统胡永祥及汪三麻子、黄矮子、何明亮等统兵大将,先撤回嘉应老营再作计较。

不料在回撤的路途中,汪海洋胸部忽然被飞来的一块炮弹弹片击中,血流不止,登时发晕。汪海洋被亲兵背进嘉应城内,未及抢救便作了古人。偕王谭体元依序统领全军,自封康王。

先锋总统胡永祥不服,与谭体元反复抗争后,终于得晋偕王;汪三麻子、黄矮子、何明亮等人也都官长一级。这才皆大欢喜,没有出现内讧。谭体元带着胡永祥等人,一连三天站在城头之上,举着千里镜苦苦寻找突围的路线,总不得计。

左宗棠统军来到军前,当夜在松口扎营。现在清军围困嘉应的各路人马已近六万,分由鲍超、帮办福建军务二品顶戴刘典、广东陆路提督高连升、鲍超丁忧期间接署浙江提督黄少春、福建布政使王德榜等分别统带。

左宗棠到松口的第二天,便有暗探来报,称太平军现在的康王谭体元已选定嘉应州东,佛子高、分水乡、曹塘一带作突围路线,并称前康王汪海洋,已于五天前被流弹片击伤失血而死。

暗探的话让左宗棠听得半信半疑,他不相信汪海洋会如此轻易死掉。左宗棠会同刘典、鲍超等人亲自来到佛子高一带看了看地形,然后便开始布置兵力。

当晚,谭体元、胡永祥果然亲统全部人马猛扑佛子高、分水乡、曹塘一带清军大营,确是想从这里撕开一道缺口突围出去。清军奋力截杀的同时,左宗棠又调亲兵两营,由亲兵营统带李铭新率领,直插嘉应州城下,顺利进入城中。

李铭新进城不久,便命军兵将城的四门关闭,断了胡永祥的归路。

左宗棠称此举是虎口拔牙,要冒很大的风险。试想,若太平军突围不成突然回转,进城的两营亲兵就算个个生出翅膀,也飞不出城去,只能是死路一条。

但谭体元此次突围不仅顺利成功,且战不多时便已来到原定的佛子高、分水乡、曹塘等地,等于从层层清军中生生撕开了一道口子。

骑在马上的谭体元眼见突围成功,不仅仰天笑道:“左妖头,你自比诸葛孔明,恐怕没料到本王会走这步好棋!”

谭体元话未说完,迎头突然便响起炮声,后面也是杀声一片。谭体元陡然一惊,险些跌落马下,知道对面已有军兵拦截,便命人马走左路突围,想不到左路也是炮声连天。

挡在谭体元前面的是刘典一军,在左路截杀的是高连升一军,等在右路的是黄少春、王德榜两军,在后面追杀的是鲍超与左宗棠的亲兵十营。谭体元重新陷入重兵的包围之中。

太平军此次被围却又与前次被围大不一样。前次被围,太平军有城可恃,但此次被围,却已无所倚靠,只能硬拼,突围过程中,先是谭体元中弹倒地,接着是胡永祥腿部受伤,但汪三麻子、何明亮等首领仍带着大队太平军奋勇冲杀,全无怯色。

左宗棠见双方激战太久,伤亡过重,于是眉头一皱,计上心来,急命各军竖起降字大旗,上书“降者免死”四字,以瓦解军心。

此旗一竖,果然奏效。先有太平军右先锋眉天义曹玉科、前先锋鈞天义杨世如二人,率所部万余人向鲍超缴械投降,跟着又有太平军会天福何玉清、天将彭大贵二人,也把自己辖下的五千余人交给了刘典。

双方又激战了两个时辰,太平天国福将马有玉及天义、天福彭大元、刘福胜等,也率所部跪马前泣求免死,王德榜受之。至此,太平军已陆续归降约四万人,只有几千人杀出重围得脱。

左宗棠一面飞檄沿途官军截杀太平军余部,一面开始料理投降过来的太平军。他派人对投降人众逐一登记,查出先锋、佐将等大人物三十四名,天、侯等头目七百名。左宗棠先将太平军的七百三十四名大小官员先行斩首,部众则发往原籍交地方衙门看管,这才含毫命简起草奏折,向朝廷报捷;奏折的后面,自然又是一长串保举的名单。各路大军屯扎在嘉应州周围休整。

左宗棠不久移住进嘉应城内,等候圣旨的到来。四十几天很快过去,圣旨却迟迟没有递到。

这一天,刘典、王德榜等人依例进城来向左宗棠请安,喝茶的时候,刘典忽然说道:“季高,我算来算去,这圣旨早该到了,怎么还不见一点动静呢?”

左宗棠皱着眉头说道:“依我猜想啊,圣旨可能是在哪儿耽搁住了。不过,圣旨总是要来的,大概就这几日吧,急有什么用呢?如今三省平定,我们也到了裁遣兵勇的时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