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小说唉,我的沧桑50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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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1975,扎根边疆 (2)

第六章 1975,扎根边疆 (2)

我心想这还用问吗?我手里还有鸡毛呢,我抬起头说:“勒刀老爹,我们没事过来串个门看看您老人家。”

老勒刀说放屁,我在鸡窝里睡觉呢?你们跑那儿看我去?

我嘿嘿一笑,心想你们能把我们怎么着?大不了把我们送回连队去,反正老子黑七类,也不在乎多加条罪名,遂不理老勒刀,问赵跃进:“老五,你咋也让人生擒了?”

赵跃进哭丧着脸说:“别提了,山里面太黑,我跑了没几步就撞到树上了,他妈的撞得我七荤八素,眼冒金星。我回头一看,小黛农已经追过来了,我站起来就想给她猴子偷桃,刚准备动手才想起来小黛农没桃,就这么一愣,大刀就架我脖子上了。妈的,我怎么事前没想到小黛农没桃呢,真他妈的够蠢。”小黛农听得扑哧就笑了出来,我抬头看看她,心想这小妞长得还挺漂亮,鼻子是鼻子眼是眼的。

我又看了一眼赵跃进,心想果不出所料,又被你那破神功害了一把。这时候老勒刀又说我知道你们干啥来的,你们不就是想偷我的鸡吗?还跟我玩心眼调虎离山,可惜你们低估了我老景颇的酒量了。

我抬头看了看老勒刀说:“勒刀老爹,你知道了就不必问了,反正鸡也没偷着,你看着办吧。”

老勒刀说跟我耍无赖是吧?你俩姓啥?

赵跃进说都姓赵,我俩都是赵匡胤的子孙,你小心点。

老勒刀仔细看了看我们,问:“你们有哥哥吗?”

赵跃进说我们还有个三哥叫赵卫国,也在云南,可是我们不知道他在哪个农场。

老勒刀说赵卫国是你们三哥?

我们说你认识赵卫国?

老勒刀点点头,回头跟小黛农说,你去杀只鸡炖上,今天晚上我来招待两位小老弟。又跟我们说,我当然认识你们三哥赵卫国,要不是他,老勒刀这条老命早就不知道丢在哪了。

没过一会儿,小黛农就端着一小锅鸡肉进来了,屋里面顿时肉香四溢,我和赵跃进自己都不记得有多少年没闻到过鸡肉的味道了,此时看见一锅鸡肉,眼睛由蓝转绿,由绿再转蓝,不知道转了几个来回,嘴里面犹如山洪暴发,估计舌头上都能起小浪花了。

我们一边吃鸡肉,一边听老勒刀说我三哥赵卫国的事。

赵卫国1968年年底到了云南,一直在橄榄坝农场七分场种橡胶树,1970年云南农场在屯垦戍边的伟大指示下,成立了昆明军区云南生产建设兵团。

赵卫国为人耿直,敢作敢当,挺受知青的爱戴,很快成了他们连队的一个排长,他们的连长是个现役军人,叫方喜,曾经参加过抗美援朝战争,也算是个响当当的汉子。

可是这位方喜方连长到了云南,很快就找到了比打仗更好玩的事,那就是——强奸女知青。

方连长喜欢在橡胶林里面下手,每天装模作样和知青们一起上山出工,到傍晚收工的时候,就说要留下个别女知青谈话,交流学习心得什么的。

很多女知青当时只有十六七岁,什么都不懂,一看连长要留下自己单独学习,自然喜不自胜,乐呵呵地就留下了。这方连长经常带块雨布,就把女知青领到橡胶林深处,把雨布往地上一铺,就和女知青肩并肩坐下学习,学着学着就去解女知青的衣服,女知青害怕,就想跑。方连长吓唬女知青说你敢跑就说你腐蚀解放军,拉你去批斗,还要关起来,你老老实实听话,到时候给你办回城什么的。女知青知道连长手里握着生杀大权,他说一句话,你就能回城,他再说一句话,你就能被打成反革命,哪里还敢反抗,只好乖乖地就范。

这还是开始的时候,后来方连长嫌上山太累,干脆就在自己办公室里架张小床,到了晚上就挑一个女知青去谈心,一谈就是一个晚上。有个女知青被强奸了以后去团里告状,结果碰上团参谋长是方连长的老上司,竟然被扣上了个“腐蚀解放军,毁我长城”的罪名,四处拉去批斗,于是再也没人敢告状了。

赵卫国开始并不知道这些事,直到有一天他们排里的一个上海女知青干活的时候晕过去,下面流了一大摊的血,赵卫国和几个男知青把该女知青送到农场卫生院,大夫说是流产了。赵卫国吓了一跳,还以为是哪个男知青干的好事,就问女知青咋回事,女知青也不敢说是连长,就说你别管,是我自己的事。赵卫国也不好多问,只好回农场去,把女知青留在卫生院住院。

这方喜也是兽性大发,一天晚上竟然跑到卫生院去接着强奸这个女知青,结果正好碰上赵卫国下工来看这个女知青,赵卫国到卫生院的时候,方连长正趴在女知青身上忙活。赵卫国怒不可遏,揪起方连长说原来是你这个畜生,接着就是一顿拳打脚踢。方连长自恃打过仗,还想跟赵卫国对着练,结果被赵卫国一脚踢断了几根肋骨,趴在地上起不来了。

方连长被赵卫国暴打了以后,自知理亏,也不敢声张,就暗中找赵卫国的麻烦,赵卫国平时做人坦荡荡,其他知青自然回护他,方连长也一时抓不到赵卫国的把柄,就这么僵持下来。

僵持直到老勒刀的出现才被打破。

老勒刀在山上和小孙女黛农下套子打猎,打到东西就拿到边贸市场上去卖,所谓卖其实就是以物易物,用野物换点生活用品或者是米酒什么的。有一天小黛农不知道从哪捡了一本小册子,没皮没面的,祖孙俩又不识字,老勒刀就把小册子随手放到褡裢里,到市场上卖野物。有个解放军拿了身旧军装来跟老勒刀换,老勒刀记着小黛农想要身解放绿,就跟他换了。这解放军看野物上都是血,怕弄脏了自己的军装,就问老勒刀有没有啥东西给他包一包,老勒刀就想起褡裢里的小册子,抽出来就撕了几页下来交给解放军,解放军看也没看,包起来就走了,解放军走了没一会儿,赵卫国就来了。

赵卫国是看到老勒刀背着老套筒,就过来看看,俩人就聊了起来,说起枪啊炮的。赵卫国挺懂,老勒刀就跟赵卫国聊得很投机,赵卫国就告诉老勒刀自己在橄榄坝农场,有空找您老去喝酒。正聊着,那个换了野物去的解放军领着几个人就找了来,领头的正是方喜。几个人看到老勒刀就大喊,就是他,把老勒刀和赵卫国都吓一跳,正琢磨咋回事呢,几个人已经冲了过来,方喜手里抓着几张纸问老勒刀:“这是你的吗?”老勒刀认得那几张纸就是刚才他给那个解放军包野物的,就说是我的,方喜就说把他给我绑起来。

赵卫国一看不对劲,拦住那几个人就问怎么回事,方喜把手里的纸伸到赵卫国面前说你看看这是啥?赵卫国一看竟然是毛主席语录,心说不好,这下老勒刀要倒霉,看看老勒刀旁边的小黛农,早已吓得不停哆嗦。赵卫国心一横说这是我给他的,跟他没关系,方喜一听,立即说好啊赵卫国,你撕毁伟大领袖毛主席的语录,居心何在?你这是侮辱伟大领袖毛主席,是现行反革命罪行,说着就让人把赵卫国绑起来。赵卫国不甘心束手就擒,抬脚就踢倒了一个解放军,两边就打了起来。赵卫国终究只有一个人,放倒了三个解放军,自己也被打倒在地,方喜等人立即就把赵卫国绑起来,也顾不得老勒刀,抬起赵卫国就走。老勒刀和小黛农吓得啥也说不出来,愣愣地看着赵卫国被绑走了。

回到山上老勒刀越想越觉得对不起赵卫国,就下山到农场打听赵卫国的消息,有知青告诉老勒刀说赵卫国被打成了现行反革命,到处被批斗,回到农场保卫处还要被方喜等人吊起来打,说现在暂时就关在农场保卫处,过一阵子可能要送监狱。

老勒刀吃惊不已,没想到几片纸惹了这么大麻烦,心里很过意不去。景颇人做人一向敢做敢当,不能连累朋友,老勒刀就去找方喜说情,承认是自己撕了毛主席语录,求方喜放了赵卫国。方喜正要收拾赵卫国,根本不答理老勒刀那套,就把他轰了出来。

老勒刀回家越想越不是滋味,当天晚上就背着大刀去救赵卫国。到了农场保卫处,找到关着赵卫国的地方,看看外面没人看守,就撬开门锁进去了。进去一看,赵卫国被吊在屋子中间,脸上身上都是血,老勒刀把赵卫国放下来,说咱们赶紧逃,赵卫国看了眼老勒刀,说你等等,一把抢过老勒刀的大砍刀就冲了出去。

赵卫国拎着大砍刀直奔方喜的办公室而去,一脚踹开门,进去一看,方喜正搂着一个女知青忙活着。方喜听见动静回头一看是赵卫国,跳起来就想跑,赵卫国冲过去冲着方喜当头就是一刀,方喜当即被砍倒在地,赵卫国抡起大刀一阵乱砍,当场方喜就咽了气。

砍死方喜以后,赵卫国和老勒刀逃到山上,老勒刀给赵卫国找了个地方藏起来,天天让小黛农送吃的过去。这边连里看到方喜死了,赵卫国逃了,立即报告了师部,专门成立了一个专案小组抓捕杀害革命军人的赵卫国。专案组把老勒刀叫去问了几次话,老勒刀死命不开口,只说听不懂汉话。

后来老勒刀和赵卫国商量了一下,都觉得总这么躲着不是办法,老勒刀就找在缅甸的熟人,想把赵卫国送到缅甸去,总强过被抓住,抓住肯定是死刑。赵卫国二话不说就越境跑去了缅甸,临走时只跟老勒刀说您老给我家里人捎个信儿,说老三不能尽孝了。

后来老勒刀听说赵卫国参加了缅甸人民军,那时候有不少知青偷着越境参加了缅甸人民军,投身“世界革命”,这些知青打仗很勇敢,不怕死,有很多做到了营团级的干部,但是全都被国内定性为“叛逃”,再也回不来了。

再后来,就没人知道赵卫国是死是活了。

老勒刀的汉话讲得并不是很好,很多地方词不达意,可仍然把我和赵跃进听得目瞪口呆,连鸡肉都忘了吃,心说这哪里是赵老三插队支边疆啊,整个一个武二郎血溅鸳鸯楼啊。听说赵卫国跑去了缅甸,我们俩眼泪立即下来了,我看看赵跃进,赵跃进也看看我,我们心里想的是同一件事:不知道以后还能不能再见到三哥,更不知道怎么向我妈交代这件事。

老勒刀讲完了,看看我俩低头不语,知道我俩心里难过,就说两位小老弟不要太担心,卫国兄弟是个好汉子,到了哪都不会吃亏,我老勒刀在缅甸也有几个朋友,我托他们去打听卫国兄弟的下落,一有消息就通知你们,你们俩想吃啥尽管来,我老勒刀的命是卫国兄弟救的,他的弟弟就是我的弟弟,我有什么给你们吃什么,绝不含糊。

我们听老勒刀指天画地地发誓,心里暗暗好笑,看看老勒刀,没有六十二也有五十八,竟然跟我们两个十几岁的小知青称兄道弟,这老景颇也真够有意思,想想我们成了老勒刀的兄弟,这小黛农还不成了我们孙子辈的了?转念又想到没了音讯的赵卫国,又伤心起来,这一喜一悲的,搞得我和赵跃进颇有些哭笑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