羿令符道:“以肉身生命力之强而论,血宗完全可以称得上天下第一。不过就算练成血门传说中的不死之身,也并非在任何情况下都不会死亡,而是说他们可以避免生命的自然终结。”
“生命的自然终结?”常羊季守道,“换言之,就是说他们没有被杀的话,就能一直活下去?”“对。”有莘不破道:“血宗传到现在大概有十几代了吧?如果像你说的那样,怎么不见他们活下来?难不成他们个个都是死于非命?”羿令符笑道:“给你说中了。不但是死于非命,而且每一代血祖都死在自己最得意的弟子手上!”有莘不破又是一怔,不禁看了血晨一眼,突然对他刚才那句话有些明白了。
羿令符继续道:“据说当年血宗的创始人已经练成了不老之身,但就在接受诸门来贺的大典前夕,他被自己的弟子、后来的第二代血祖所杀。那晚到底为了什么,发生了什么,外人无法得知。但许多年后,一个说法渐渐在江湖上传了开来。那就是第一代血祖在临终前发下一个大诅咒:诅咒徒子徒孙,个个会被弟子所杀,血肉丧尽,尸骨无存!”
有莘不破听得心中一寒,心想血宗在四大宗中声名最恶劣果然不是偶然,连师徒传承的关系中都透着邪气。羿令符道:“这个诅咒到底是不是真的,我们就不知道了。不过数百年来,从没有一位血祖逃得过被弟子弑杀的命运。”有莘不破道:“如果真有这样的诅咒,难道历代血祖就不会对自己的徒弟防着点么?”羿令符笑道:“这就不清楚了。这个问题,或许你可以上天山问问仇皇。”血晨听得脸色大变:“你们……连仇皇大人的行踪都知道?”有莘不破冷笑道:“哼!那有什么稀奇?”血晨道:“你们既然知道他的来历,难道想不出他的厉害?居然还敢去见他?你们是活腻了,还是自大到以为凭你们几个能对付得了我那位已经天下无敌的祖师爷?”羿令符叹道:“其实我也不想去招惹他,不过为了救出同伴,只能去博一博了。”血晨扫了他们一眼,突然大笑道:“原来如此,怪不得少了一个!
那个江离被仇皇大人抓走了,是不是?”有莘不破怒道:“你笑什么笑!”血晨笑道:“我笑你们异想天开!居然想从仇皇大人手里救人。且不说你们根本不可能斗得过他,就算你们有高人相助,这会只怕也来不及了。那个太一宗的家伙多半早被丢进血池分解掉了,连渣都不会剩下一点来!”
有莘不破闻言全身剧震:“你说什么!”
剑道的真相
“血池?”有莘不破道,“那是什么东西?”血晨冷笑不语。羿令符的脸色则转为沉重:“是血宗修炼完美身躯的重要场所。”“完美身躯?”羿令符道:“每个人的身体都不可能是完美的,总有这样那样一些缺陷。而血宗追求永恒生命的第一步,就是构建一个完美的身体。据说要完成这一步有两个途径:第一是通过自身的肉体再生,把死肉、死皮或一些有瑕疵的部位去掉,利用血宗的重生法门重生。但这个法子见效很慢,而且重生之后的器官或部位也不见得能达到理想状态,通常只是比原来好些。因此必须一次次重生,才能渐渐接近完美身体的境界。单靠这一途径的修炼很慢,慢得几乎不可能在生命大限到来之前完成。不过,血宗还有第二个辅助的办法,那就是寻找理想的血肉来代替。”
常羊季守心中一寒,道:“理想的血肉?难道是把别人……”
“没错,”羿令符道,“具体的方法我不懂,但基本的原理听说就是找到一个健康的人,放进血池中融解,再把需要的那部分转移到自己身上。比如血宗门人对自己的骨头不满意,见到不破你的骨头够硬朗,就会把你扔下血池,抽出你的骨头换到自己身上……”
有莘不破心中一寒,截口道:“行了行了!别比如了!”转头盯着血晨,打量着他那漂亮的皮肤,修长的身形,森然道:“你也干过这种事情,对么?”
血晨毫不畏惧,道:“那又怎样?”有莘不破一听大怒。按照羿令符刚才所说的原理,那么血晨修炼成现在这具躯体,也不知已经杀害了多少无辜的人!羿令符道:“不破,别冲动。真要动手他逃不了。嘿!血宗门下,没干过这事的只怕不多。”有莘不破哼了一声,随即心中涌出一阵恐惧:“那个仇皇……他把江离抓去,难道……”羿令符叹道:“这正是我最担心的地方。”“他敢!他要真敢碰江离一下,我一定把他剥皮拆骨,管他什么不死之身!”血晨冷笑道:“大言不惭!”有莘不破知道血池之事以后,更不愿和他再打交道,手按鬼王刀,
就要动手。羿令符道:“不破,等等。”整个有穷商队能够阻止暴怒中的有莘不破的,除了江离就只有羿令符了。羿令符对血晨道:“你体力只怕也恢复得差不多了吧?到现在还留
在这里,想来是有些打算的。你是想和我们做什么交易么?”血晨犹豫了一下,道:“本来有过这样的打算。”羿令符道:“说来听听。”血晨冷笑道:“现在已经没这个打算了,不说也罢。”“你倒也有几分脾气。”羿令符笑道,“你想和我们联手对付都雄魁,是不是?”血晨冷冷道:“你既然听说过那个诅咒,那你就应该明白,如果说这个世界上还有人能杀得死他,那个人就一定是我!”“是吗?”有莘不破冷笑道,“那你去杀!我们不会跟你抢的!”血晨冷笑不语。有莘不破对羿令符道:“我说什么也不会和这个家伙联手!你别拦着我,我这就宰了这个家伙!”羿令符道:“你不想救江离了?”有莘不破动作一顿,道:“就算是江离在,他也绝不会同意和这样猥琐的家伙合作!再说,你认为这样一个人渣真能帮到我们什么?”
“谁说我要跟他合作了?”羿令符转头对血晨道,“血祖的事情,我们暂时不担心,因此对联手对付他没兴趣。不过我们也许可以交换一点信息。”
血晨道:“信息?”羿令符道:“血祖在西陲露过两次面,因此我们知道一些你应该还不知道的消息。而我们对仇皇却一无所知。”血晨道:“我怎么知道你所说的是真是假。”羿令符脸色一沉,道:“你既然怀疑我,就请便吧。”血晨迟疑道:“好,有穷饶乌的传人,想来不会说谎。你先说。”羿令符斜眼一瞥,似乎因这两句话便把血晨看低了三分,道:“第一,仇皇的使者两度在西南的雪原出现,因此你师父知道仇皇还活着的可能性很高;第二,四大宗师中除了你师父以外,还有两位曾在雪原出现过,现在你师父很可能被其中的一位牵制着。”
血晨心中琢磨着羿令符这两句话,觉得可信度很高,便道:“那我也告诉你们两件事情。”接着他便模仿羿令符的说话方式道:“第一,几十年前我祖师爷遭到暗算,尸骨无存,但他的元婴却未被完全消灭;第二,他这些年一直蛰伏不出,很可能就是因为他还没有造出一具完美的身体。”
常羊季守续道:“第三,你发现自己已被你师父猜忌,所以才打算前往天山,想利用你祖师爷的力量来对付你师父。”
血晨脸色一变,有莘不破大笑道:“没出息的家伙!在这里杀你,污了我们车城的地方。滚!既然你要去投靠仇皇,我们就在天山上再见分晓!”
血晨看看有莘不破,又看看羿令符,心中没有胜算,话也不丢下一句,隐入黑暗中。血晨一走,有莘不破怒色转为忧色。羿令符道:“别太在意血晨的话。仇皇把江离放进血池血解的机会不大。”“哦?”羿令符道:“你是见过都雄魁的,有没有注意到他的体质?”有莘不破点了点头。羿令符道:“我没见过他,但从感应到的气势推想,他一定是那种强横类型的。”有莘不破道:“不错。十分雄壮!”羿令符道:“由都雄魁可以推想,仇皇所要的身体应该也有相似的特性。江离一向偏向于调精养神,他的身体对仇皇来说只怕太脆弱了。
而留着江离性命的话,也许有更好的用途。”有莘不破一点便透:“你是说他会拿江离来跟他师父谈条件!”“对!”羿令符道,“此外,四大宗派还有一个不成文的传统。”“什么传统?”“那就是一般情况下,宗师们都不会介入下一代的斗争之中。”羿令符笑道,“所以有朝一日,如果江离和雒灵动手,我敢打赌,就算雒灵的师父在场也绝不会帮忙的,反之亦然。因此宗师们主动向别的门派的小辈出手的情况很少见。仇皇比江离高出两辈,如果在江离受伤的情况下对他不利,会惹来耻笑的。何况,如果我所料不差,仇皇重造身体的材料应该也准备得差不多了,不缺江离这一块嫩肉。”
“不错!”接话的居然是常羊季守,“应该早就够了。”有莘不破道:“你们在打什么哑谜?”常羊季守苦笑道:“如果我们猜得不错的话,那这个流传了数十年的剑道传说,也许根本就是一个天大的谎言!”“谎言?”有莘不破脑中灵光一闪,“你们是说,所谓血剑的存在,其实是仇皇用来吸引天下剑客蜂拥而至的谎言?”
羿令符道:“据说,在蛮南有一种异术,是把许多毒虫聚在一个狭小的空间内,让它们互相残杀,再把最后剩下来的那条最毒、最强壮的虫炼成毒虫。仇皇被徒弟害得尸骨无存,远避天山。但天山一带地广人稀,哪里去找那么多体质上乘的人来给他重造身体?”
有莘不破接着道:“于是他散布了这个谎言,把天下剑客都吸引到这个地方来,从中挑选适合的身体诱入血池血解,以此重生!”常羊季守叹道:“只怕真是这样。没想到……没想到我们兄弟毕生追寻血剑的结果,竟然是找到了一个谎言。”
羿令符却道:“仇皇确实很可能利用了血剑传说。但血剑宗的传说未必全是假的。退一步讲,就算传说中的血剑根本就不存在,你们的努力也不会因为这是个谎言而白白浪费!天狗,还记得在我们刚见面时你所说的话吗?”
常羊季守精神一振,笑道:“不错。真正的剑客在这剑道上所寻找的根本不是血剑本身,而是它所代表的剑道巅峰!”羿令符忽然道:“常羊兄,有一个传说,或许应该告诉你。”“什么?”常羊季守问。羿令符道:“据说,血宗那不死神通的形成,与刑天有关。”“刑天?”
羿令符道:“据说他是上古不死国的后裔,其人纵然身受千刀,只要心灵不朽,身体就不会死亡,血宗之法,据说从此而来。”常羊季守全身一震,低着头思索着,似乎想到了什么一般。血晨走出有穷车城之后,意外地发现原本荒凉的沙漠竟然出现一条向西延伸过去的绿色植物线。他一开始以为是幻觉,就把其中一截仙人掌撕下来放在口中咀嚼,汁水黏稠,这才知道都是真的。
为什么会这样?血晨没有多想,沿着这道绿色向西边奔去,累了便卧倒在路旁休息,渴了便挖些仙人掌充饥。他对这生长不易的生命全无半点爱护之心,往往连根拔起,咀嚼不完便随手丢在地上。如此不知走了多久,天山已在眼前。
然而如何寻找神秘的仇皇呢?
天山横亘数千里,广袤、壮美而荒凉。这天,血晨在一片山坡草地上正感无着手处,依着感觉乱逛,蓦地瞥见草地上有两个人影,似乎正在歇息。血晨心中大喜,迎了上去,走近一看,只见那两人一个全身包在一团灰衣之中,不但看不清面目,连身材也瞧不清楚,另一个却是一个短发少女。血晨还没开口打听,那短发少女扫了他一眼,对那灰衣人说:“主人,这男人的身体不错。”
那灰衣人动也不动,道:“这家伙没用!全身都是二手货。”声音沙哑,听不出年龄,只知是个男人。血晨听了这句话却心头大震,马上意识到这一男一女都绝非常人。那短发少女道:“主人,我们继续上路吧,要不宰了这个家伙?”灰衣人站起身来,道:“不必理会他,由他去吧!”血晨哼了一声,拦在两人身前。那少女笑道:“主人,这人要送死哩。”灰衣人还没说话,血晨喝道:“你们两个什么人,敢在本少爷面前撒野!”
少女笑了笑,左手抬起,灰衣人忽然道:“且慢动手。”转身对血晨道:“小伙子,你从夏都来?”他虽然面对着血晨,但血晨还是看不清他的面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