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想,虽说银子再没有电话打来,但是如果换成金子或金子的父母再来电话那我是不是还得一如既往地拒绝?这个真不好说。但愿我只是多想了,没有人会再为此事打电话来过。
第三天,金子给我发了条短信。这是金子第一次给我发短信,我预感金子也是为宝强之事而来。金子:大勇,你还好吧?我:不太好,生意不顺。金子:做生意有赚有赔,你比我明白,不要太纠心。我:谢谢。金子:宝强的事你已经知道了,银子向你开口借钱的事我也知道了,按理说,你没有任何义务帮我们家,但是我们确实遇到了困难。我:我没骗你们一家人,我一年多来亏了很多钱是实情,没玩虚的,在你们面前玩虚的一点意思都没有。
金子:大勇,我知道你可能遇上了困难。要不这样吧,这钱算是我个人向你借的,由我来负责还给你,你就当是借给我的,而不是借给宝强的。
我:金子,不是我不借,我是真的有困难,你看这样行不?你找别人先借着,我尽快替你还给别人,这样做也是让我在资金上缓口气。金子:八万元,不是小数目,我要是有办法也不会向你开口了。我:怎么变成了八万?不是说借五万的吗?金子:原先是五万,现在受害者家属说,加三万就不告宝强,不加就得告。
我:你给我些时间,让我和小梅商量商量吧。金子:行,希望你和小梅能帮我们一把,真心感谢。我:霜儿学习成绩还好吧?金子:嗯,非常好,这学期还当上了课代表。我:你的棋牌室还开不?金子:出了这事还能开啊?派出所不让开了,还罚了款,都是宝强闹的。我:你为什么要开棋牌室,难道是我给你和霜儿的钱不够用吗?金子:不是,是我自己想闲着也是闲着,不如挣点钱。我:我说句话你别不高兴,金子,你真不该开什么棋牌室,这钱不是你挣的,再说,对霜儿、对自己都没什么好处。
金子停顿了几分钟没有给我短信,我知道这句话让她不高兴、不乐意了,估计要是放在平时,我说这话她肯定不会再回短信,但那天她肩负着全家人的使命,不能不理我。所以,在思虑了几分钟之后,金子回过短信来:我要睡了,明天等你的回复,晚安。
我原本就为生意上亏得一塌糊涂而郁郁寡欢,脸上几个月都没见笑容了。屋漏偏遭连夜雨,又凭空遇上这档子破事,折腾得我整晚整晚无法入睡,很是烦人。我这人很具双面性,在做生意上性子过烈又过急,有时为了几句话就与客人翻脸,说不合作就可以不合作,很固执。但在感情上,我时常表现得很脆弱、很犹豫,像极了一个地道的农家娘们,拿不定主意。
次日,我在办公室里同小梅说:“金子给我发短信了。”小梅问:“不用说,一定是为宝强的事吧?”我说:“嗯,我们该怎么办?借还是不借?”小梅想了想说:“既然是金子开了口,这事还是你来定吧,我不好说什么。”我说:“话不能这么说,钱是我们两个一起打拼挣来的,用在什么方面或借给什么人都得商量。”小梅又想了想,说:“说是借,其实也没指望她们能还上这钱,不如我们做个人情送她们三万好了,明说不用还了,你看如何?”我说:“三万恐怕不行,解决不了问题。”小梅说:“就差两万了,她们自己想办法解决啊,总不能全靠我们吧。
再说了,我们又不是她们家什么人,只不过因为霜儿的关系,否则一分不给都说得过去。”我说:“原来是差五万,现在受害者家属要八万,说另外三万当做赔偿,否则就要告宝强。”小梅生气了,说:“活该他坐牢,谁叫他喜欢动粗,这种男人屁本事没有,就一介武夫,也不知他老婆怎么跟他过的日子。”我看小梅生气了,也不好说什么,罢了念头,转身想去车间忙自己的事去。小梅叫住了我,说:“哥,那就送她们五万吧,再多就没有了,只能这样了,我们现在资金状况你也清楚的。”我回过头来说:“好吧。”我给金子发了条短信:“金子,我和小梅商量好了,送给你们五万
元,不用还的,另外三万你们自己想办法吧,我这边确实有困难。”
金子回短信:“大勇,我知道这事让你们很为难,但我们是真心借,不是白要,钱肯定是要还的,我们会打借条给你们。不过,我还是希望你们能借给我们八万。”
金子的短信让我很恼火,我以为自己已经做到仁至义尽了,但她们还在得寸进尺,这让我心里很不舒服,她们家的人也太不会换位思考,太不考虑别人的感受了,如果换成我同她们家借钱,结果不用问。所以我很情绪化地给金子回短信:“钱只有五万,你要的话就让小梅打到你银行卡上,嫌少的话就算了。”
听我这么一说,金子没再回短信,我知道,我的抵触情绪在无意间伤害了金子。从内心来说,我不想伤害金子。我甚至偏激地认为,我可以不理会银子、可以无视宝强的困境,但不能伤害金子,毕竟她是霜儿的母亲,我曾经的妻子。过去的是是非非是过去时,谁对谁错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眼下。我想,金子在收到我那条短信后不是怒火填胸就是眼泪汪汪,这个推测是建立在金子对当初与我离婚之事一直纠结于心之上的。一个有悔意之人,内心也相当脆弱,动不动就把所有事情朝往事上靠,去联想、去发愁、去委屈。
第二天晚上,我看金子还没有给我回短信,又突然觉得于心不忍,心想,那就给金子打个电话吧,不说道歉,起码侧面探听探听钱的事解决得如何了。
因为考虑金子手机接电话要话费,所以我打的是座机。电话是霜儿接的,霜儿在电话中告诉我说:“爸爸,舅舅要坐牢了,外婆说,只有爸爸才能救舅舅。”
我说:“霜儿,爸爸也救不了舅舅啊,爸爸又不是公安局的。”霜儿说:“外婆说霜儿的爸爸很有钱,有钱就可以救舅舅,让舅舅回家。”
看来,这些大人们没少在霜儿面前讨论钱的事,可能也不是故意的,只是说的时候霜儿也在场。霜儿还小,她不能真正理解这些事,更多的只是充当个传话筒。
霜儿又说:“爸爸,你会救舅舅吗?舅舅好可怜的。”
我听霜儿如此说,一时语塞,不知道如何回答才好。在霜儿眼里,舅舅和爸爸妈妈一样,都是至亲的人,她不知道大人间的恩恩怨怨。我一时竟被一个不谙世事的孩子弄得对着话筒不知如何出声。愣了愣,我才岔开话题说:“霜儿,你妈妈呢?”
霜儿说:“妈妈在洗衣服呢,我叫妈妈来接电话。”
我赶紧说:“霜儿,别叫了,让你妈妈洗衣服吧,爸爸要做事去了,拜拜。”霜儿说:“爸爸,再见。”挂了电话后,我愣坐在那里想着到底如何办。这事要是搁在我事业顺利的时期,可能就同意给她们八万了,但是眼下,我自己也相当困难。在外人看来,我虽然银行里还有百万,但我很清楚,这百万根本就经不起折腾,说完就会完。古话说,一分钱难倒英雄汉,真到那时,八万元对我自己而言也不是小数目,可以解决好多事情。我猜测,金子她们一家人是不会相信我目前遇到的难处,她们的想法很简单,以为我记恨着宝强,所以不肯借。
她们一家人怎么想的,我无从知晓,也懒得去猜测,但是,霜儿我不能不顾及。我一会儿想这事,一会儿想厂里的事,然后又想到小梅,这些年来跟着我没少受罪,我不能把事业搞黄了,如果那样就太对不住她了。就这般想来想去,想得我的脑袋都要炸了,一个人坐在办公室里抽闷烟。
小梅经过办公室时看出了我的烦躁情绪,她问我是不是还在想借钱给金子的事。
我点点头。
小梅说,不要想了,真不行就借给她们得了,我知道你放不下面子,你很在乎金子的感受,或者说你很在意你在霜儿眼中是怎样的一个父亲,与其这般折磨自己还不如给个痛快。
既然小梅也这么想那我就更没什么好犹豫的了,那就给吧,让小梅把钱打到了金子的卡上。小梅打完钱后,我给金子发了条短信,告诉她钱已经打到卡上了,让她及时查看。金子回短信说:“大勇,这次无论如何得对你说一声,谢谢!我们会尽快想尽一切办法把钱还给你的。”我说:“既然借给你了,也不会催你还款的,再说吧。”
晚上,金子的母亲特地给我打来了电话,云云一大堆,语气中充满了感激之情。她老人家说得倒是真心实意,但听在我耳中没什么感觉。她应该感激的是金子和霜儿,如果不是因为她们,我可以肯定地说不会借这笔钱,哪怕是宝强被判终身监禁也不关我的事。所以说,我借这钱根本就没有要回半点感激之语的想法。我只希望霜儿和她的母亲能生活在一个充满亲情的快乐环境中,仅此而已!而这种亲情是我所不能给予的,唯有金子的一家人才能给予,我相信这一点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