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打死权贵名震洛阳 (1)
棒杀狂徒
桥玄偶然提出拜谒许劭的提议,这可成了曹操的一大心病。原以为这不算什么难事,等备好礼物真到了许府门口,才发现车水马龙门庭若市,求见的人堵了半趟街,有些人甚至带着铺盖一连等了好几天,这才知道事情不好办。
许劭,字子将,汝南郡平舆县人,并无官位在身,驻足洛阳时他住在兄长许虔家。评议之风实起于贾彪、郭泰二人。贾彪字伟节、郭泰字林宗,他们原是太学领袖,与陈蕃、李膺闲时评论朝廷褒贬人物。原本只是闲谈,但因品评准确而声名鹊起,受到世人推崇。后来贾彪死于党锢之祸,郭泰受了打击闭门不出,评议的领袖就落到了许劭的头上。
许劭以及他的堂兄许靖在平舆的清河桥招集士人大搞清议,因为总是在每月的初一,所以被人称为“汝南月旦评”。
月旦评议论乡党,褒贬时政,不虚美、不隐恶,公然辩人之优劣善恶,在朝在野者皆可归入品评之列。无论是谁,一经品题,身价百倍,世俗流传,这就引得四方人士慕名而来,皆以领二许一字之评为荣。尤其许劭的名气家喻户晓,被人与郭泰合称为“许郭”,晚生后辈反排在了太学名士的前面,可见才气不凡。
可不知什么缘故,许氏兄弟突然闹起了矛盾,许劭一气之下抛开许靖来洛阳寻亲哥哥许虔。本是想离开堂兄和乡人过一段平静的日子,可他这么大的名气,清静岂是容易得的?不知什么人走漏了消息,许劭到洛阳的传闻不胫而走,府门前顷刻间宾客如云,当官的、为宦的、念书的、作文的、沾亲的、带故的、慕名的、有求的都快挤破大门了。
纵然这些人都堵着大门不肯走,可真正能见到许劭的却仅仅是少数。眼见不少比自己煊赫百倍的人物都规规矩矩等着,曹操的心凉了半截,凭自己这点儿名气,等到猴年马月也见不到许子将呀!
自己的能力既然解决不了,曹操只好低头向父亲求助。曹嵩也觉得不好办,思来想去又找来“不开口”许相。那许相与许劭是同族兄弟,原以为请他出山一定马到成功。哪知许相的脑袋摇得跟货郎鼓一样:“不行不行!不是我不开口,实在是我帮不了这个忙。我这个从弟傲慢得紧,从来不把我放在眼里,我去也是白去。”
曹嵩父子把好话说了三车,又恭恭敬敬备下两份厚礼,许相才勉为其难应承下来。本以为妥当了,谁料六天后许相又把两份礼物原封不动送了回来,一个劲儿躬身作揖:“许某无能,许某无能……事儿不但没说成,还被他训斥了一顿。羞死我也!以后还是不开口好。”说完满面带愧而去。
事儿既然说不成,曹操只得再次腆着脸自己去求见。哪知许劭拿起了架子,所有拜谒之人一概不见。硬是让大家干巴巴吃闭门羹。曹操既委屈又窝火,也不好再去求父亲,索性叫家人收拾铺盖卷弄到衙里,晚上秉烛看书解闷。
这一日,他正好得了一卷蔡邕的大作《释诲》,觉得甚符自己的心境。待至傍晚,点上灯细细品读起来。
“且用之则行,圣训也;舍之则藏,至顺也。夫九河盈溢,非一凷可防;带甲百万,非一勇所抗。今子责匹夫以清宇宙,庸可以水旱而累尧、汤乎?惧烟炎之毁熸,何光芒之敢扬哉!”
这篇文章乃当年蔡伯喈半路逃官而作,写得气势宏大,但多少有些苦中作乐、挫中愤慨的感觉。曹操一边读一边不自觉地往自己身上联系,心绪越发纷乱,闭上眼睛沉吟许久,竟烦得坐不住了。于是披上大氅唤来长随出去巡街。
其实这会儿并没什么可巡查的,洛阳城北本就没多少人住,前番经他的整治更是安定。入秋后一天比一天凉了,到晚间天黑下来,谁也不会无缘无故在这个时辰出门。
曹操也没骑马,只信步在外面胡乱转悠了一阵,不知不觉竟走到了榖门外,又瞧见几个值夜的兵丁围在一处闲话。“宜禄,你说什么?宦官也有儿子?”“那是!”那个叫宜禄的一撇嘴,“你以为他们天生就没屌不成?如今的王甫曹节当初都是西苑骑出身,后来是自己割了那玩意才入宫的。王甫的儿子王萌现在是长乐少府,还有一个养子王吉,大名鼎鼎的沛国相,杀起人来成百上千都不眨一下眼。你们知道吗?”
“嘿!就你了不起?我问你,人家没屌都有妻有儿,你这么大能耐咋连半个老婆都讨不上?快三十岁了还是光棍儿一根?”
“别挨骂啦!天底下有讨半个老婆得吗?我讨半个,剩下那半个归你不成?我是不稀罕女人,也没那心气儿!等我哪天有心气儿了,讨三十个老婆,一天晚上睡一个,一个月都不重样儿,赶上小月有的还摸不过来呢!”
“那赶上闰月还兴许摸重了呢!你就吹牛吧!”几个当兵的笑弯了腰。宜禄一抬头,猛然看见曹操正站在不远处掩口而笑,饶是他机灵会来事,连忙跪倒在地,高呼道:“小的秦宜禄参见大人!”其他人也明白了,齐刷刷跪倒一片。秦宜禄特意向前又跪爬了两步,扯着嗓门嚷道:“大人您龙虎精神忧国忧民,这般时辰还来巡查,真是清官儿好官儿。大人劳苦,盼大人高升!”
曹操抿嘴一笑:这狗东西真会拍马屁,倒是一张好嘴!踱步上前道:“少给我戴高帽子,我只是睡不着随便转转。你们都起来吧。”当兵的站了起来,但曹操在跟前都拘谨了不少,规规矩矩立在城门边上不再吭声。“怎么啦?刚才聊得不是挺起劲吗?见了我全都变哑巴了?”曹操知道他们惧怕自己,“刚才说到哪儿了?对啦!你叫秦宜禄?”“是小的贱名。”“你刚才说要讨三十个婆娘,雄心壮志不小嘛!”曹操戏谑道。“小的说着玩的。”秦宜禄憨着脸道,“我一个穷当兵的,一没房产二没地业,连黑带白混这等差事。挣的钱还不够买酒灌肚子呢,谁家闺女舍得给我呀!”
“嗯。你们的日子苦呀!挣的少不说,这么凉的天还要守夜。这还没到最冷的时候呢,入了冬这差事可不好当!以后凡是守夜的,我另赏一吊酒钱,从我俸禄里出……不过丑话说在前头,在值上可不准喝。”
“谢大人!”秦宜禄连忙道谢。
“有机会我帮你提亲保媒讨个老婆,连没那玩意的都有婆娘,你们有那玩意岂能闲着?”曹操对众人笑道:“还有谁没有婆娘,今个儿只管说!”
这样一问气氛可活跃了,你一言我一语都打开了话匣子。有个年轻的竟斗胆问道:“大人您娶亲了没有?”
“娶了!”曹操伸出三个指头,“一妻两妾呢!”
“大人有福分,夫人一定美若天仙!”
“甭提她了!我那位正室夫人嘛……那脸庞那颜色跟牛皮鼓似的!”他说着用手比画了个大圆圈,引得众兵丁笑倒了一片。他却继续戏谑道:“你们别乐!家有丑妻是一宝嘛!别看长得丑,贤惠那是没挑了。居家过日子还得找这样的,不瞒你们说,我纳的头一房小妾都是她张罗的。有一天她跟我说:‘夫君呀!我知道奴家长得有碍您观瞻,可这是胎里带的我也没法子呀!不过我陪嫁过来的丫鬟还不错,又是和我一块儿长起来的,您就收了房吧!好比您买柿子,不留神儿买了个烂的,我们再搭您一石榴吧!’”
曹操正妻丁氏相貌平平,小妾刘氏乃丁氏丫鬟,这些都是实情。可他添油加醋这么一念叨,这些当兵的哪儿有不乐的?有几个乐得眼泪都下来乐:“哎呀!您夫人真是贤惠,也会说话!那另一位侧夫人呢?也是尊夫人她张罗的?”
“那位不是……是我抢来的!”曹操不语了,他回想起那个夜晚在家乡桓家的那个宴会上卞氏那清脆动人的歌声,回想起他打死桓府管家救走他们姐弟的情形,回想起临入京的前一晚两人在荒山茅屋互诉情话私定终身……
“大人您也抢亲?我还以为就我们家乡这样呢,还有一宗笑话哩!我们邻居有一汉子与人定了亲,没想到家道中衰穷得叮当响,他怕女家嫌贫不予,就领着我们一帮朋友去抢亲。结果天黑抢错了,反背了小姨子出来,女家的人追出来喊:‘错了!错了!’没想到小姨子心里中意他,在背上答话:‘没错!别听他们的,姐夫咱快走!’最后定亲媳妇没要,娶了小姨子!”
众人听了又哈哈大笑起来。曹操也笑了,却道:“我可不是这种抢法!你们别出去给我乱嚷嚷!不然我可不帮你们讨老婆啦!”“我们哪儿敢呀……哈哈……那是什么人?!”秦宜禄突然顿住了,手指着不远处一团黑影。大伙放眼观看,只见一人穿着厚衣鬼鬼祟祟朝这边张望。“什么人?过来!深更半夜出来干什么?”秦宜禄立刻呵斥道。“小的……小的是过路的。”那人答着话慢吞吞蹭了过来。这人看样子五十多岁,一身平民的打扮,满脸乱糟糟的胡子茬,两只小眼睛贼溜溜乱转。“过路的?大半夜过的什么路?城门关了你不知道吗?”“小人是出去讨债的,不料欠钱的主儿赖着不给,所以耗到半夜才回来。小的住家不在城里,只是打这儿路过。”那人嬉皮笑脸说。秦宜禄走到那人跟前上下打量了几眼:“你说的都是真的?”“句句是实,不敢欺瞒!另外……”那人忽然压低了声音,“小人这有几吊钱孝敬几位军爷买酒……”
“放屁!你当我们是什么人?”秦宜禄义正词严地呵斥了一声,其实若曹操不在眼前他就收下了,上差在此自然不敢受贿,“大半夜的,没事儿别在外面逛,留神我叫你吃棍子!还不快滚!”
那人应了一声,转身就要逃之夭夭。
“等等!”旁边一个身强体壮的年轻兵丁喝住了那人,只见他几步上前一把扯开那人的衣衫。嗖地一声,从他鼓鼓囊囊的怀里抽出一把明晃晃的钢刀来,“这是什么?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