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不容水溶答话儿,她已挣脱开他的怀抱,起身紧跑几步,拉开门径自去了。余下水溶又是尴尬于方才的糗事儿,又是遗憾于佳人的忽然离开,竟连再要试图挣扎着爬起来,都忘记了,反而盘腿呆呆坐在了原地儿。
刑之源听得黛玉之话儿闻讯赶来时,看见的就是水溶盘腿坐在地上,一时傻笑,一时懊恼,一时拊掌,一时扼腕的前所未曾见过的模样儿,依他认识水溶十余载的了解来看,显然不认为他是因为内急才会如此表情丰富的,不由扯唇坏笑起来,能见到冰山一样儿的宫主露出这样儿变化多端的表情来,此番他可真真是不虚此行了!只是可惜没有事先带个画师来,不然明儿绝尘宫上下,都可以大大的饱一顿眼福了!
不过,如此百年难得一见之盛况,至少也得收来者每人每次五两银子才是,不然,多配不上他们英明神武的宫主的身份?他仿佛已经看到白花花的银子,在源源不断的流进自己的腰包了。
好梦正酣之时,耳边忽然传来一个凉凉的声音:“看来你很闲嘛,还有空闲在这里傻笑,既是如此,明儿去把落雁门邕州分舵挑了罢!”不用说,自是水溶无疑了,他虽才大病初醒,练武人耳聪目明的本能却还未失去,自然很快便察觉到了刑之源的到来。
刑之源忙回过神儿来,见水溶又恢复到了平日里的冰山模样儿,不由大为遗憾,不知道下次再要见到宫主露出如此表情,得是多少年以后的事儿了?面上却不敢表露出丝毫儿来,不然又得被发配去玩“杀人游戏”了,那里有留在这里这么好玩儿的?因忙讪笑道,“宫主说笑了,属下是奉林姑娘之命,来服侍宫主出恭的。”说到“出恭”二字,他还有意加重了语气儿。
不用说,他这句欠揍的话儿,直接为他招来了水溶的怒目而视。然刑之源何许人也,又岂是能被几记“冰刀眼”杀退的?就见他不独不后退,反而上前好以整暇的蹲到水溶跟前儿,笑得一脸促狭的道:“属下这就服侍宫主出恭去!”
“刑、之、源!”话音刚落,水溶便忍不住一字一顿低喝道,“我以宫主的身份命令你,立刻滚出我的视线范围一百丈以外!”
“属下要是真滚了,谁服侍宫主出恭去?”说完见水溶额上的青筋都几乎要暴出来了,刑之源情知他动真气儿了,不敢再玩笑,忙正色道,“况林姑娘就快过来了,还是让我先扶宫主床上去歇会子罢。”一面说,一面不顾水溶抗拒,拦腰便抱了他去床上躺好。
水溶正待要骂他几句,适逢黛玉领着各自捧了一个托盘儿的青冉紫鹃进来,说不得强咽了回去。
“无尘哥哥这会子可觉着好些儿了?”黛玉行至水溶床前,忸怩了片刻,方红着脸子关切的问道。说完不待水溶答话儿,她忙又道,“我让紫鹃熬了白粥,又就着麻油姜醋拌了点子咱们扬州当地的五香大头菜,无尘哥哥吃完药整好儿可以吃。”
见黛玉娇俏的站在自己跟前儿,满脸关切的瞧着自己,且口中又如先时那般唤自己作“无尘哥哥”了,水溶只觉心里吃了蜜糖一般甜,因含笑点头道:“辛苦玉儿你了,明儿待我康复了,一定好生谢你。”
黛玉听说,脸红一笑,道:“不过是一点子绵薄之力了,何足挂齿?哥哥倒是快点子吃了药的好,不然一会子冷了,就该失了药效了。”便回头欲吩咐青冉端药来。
不想却见身后除了矮几上放着药碗和粥碗的托盘儿以外,早不见了第三个人,显然青冉几个都悄悄儿避了出去,黛玉一见,越发红了脸,又不好丢下水溶一人,自己亦走开,说不得上前捧起药碗,上前奉与水溶。
水溶却并不接过,只是用手抚着额头低吟道:“好头疼,手腕儿也是酸酸的,只怕端不稳药碗,玉儿且先放着,唤个小子来服侍罢。”说完便偷瞟起黛玉的反应来。
就见黛玉不着痕迹吞了吞唾沫儿,又低下头去思忖了片刻,方抬起头壮士扼腕一般的点头道:“无尘哥哥若是不闲黛玉笨手笨脚,就让黛玉喂哥哥吃药罢。”便捧着药碗,坐到水溶床头儿,舀了一小勺儿药汁,送至嘴边轻轻吹过,方送到水溶嘴边儿。
水溶见她这般举止,虽遗憾不能若先昏迷着之时那般,有福得佳人口口相喂,却亦知道如今这样儿,已是十分不易了,因张开嘴巴,顺从的吃将起来。
此番水溶这场大病,虽则来势汹汹,却因着医治及时,他身子骨原便强壮,被照料得又经心,更重要的是有黛玉陪伴在身侧,以致他心情大好,因此不过才三五日,他便已恢复得差不多了。
原以为完全康复后,就可以和黛玉好生过一段儿没有旁人与琐事打扰的卿卿我我的日子,却不想,随着他身体的一日康健胜一日,黛玉竟渐渐减少了来他房间的次数,直至后面儿甚至不亲自来,每日只打发丫头过来问好儿或是送东西了。
水溶自是又纳罕又郁结,不明白黛玉缘何忽然又对自己冷淡了,有心想去问罢,又恐一个不慎惹恼了她,越发不理睬他;不去问罢,心里又着实憋得慌。没奈何,只能靠时不时与刑之源过上几招,来少时排解一下了。
这一日晨起后不久,水溶又因心中郁结,正极力冷言相激刑之源与自己过招,——原来刑之源的武功本就稍次于他,又顾念着他大病初愈,不敢尽全力,过起招来,难免缩手缩脚,只能自己吃亏,次数一多,自然不愿意再奉陪。——就有雪雁领着一个捧着食盒的小丫头子进来,行礼问安后笑道:“姑娘才令厨房熬了乌鸡人参汤,说是最补大病初愈者的,特意命奴婢与六爷儿送了来,请爷儿趁热吃罢。”说完自小丫头子手中接过食盒,放置一旁桌子上打开,霎时一股子鸡汤的清香,便弥满了屋子的每一个角落。
不待水溶发话儿,刑之源先就凑上来,腆着脸子笑向雪雁道:“雪雁妹子,林姑娘必定也让准备了我的那一份儿罢?”便要伸手去捧她才盛好的汤碗。
却被雪雁用汤匙一把拍开,翻着白眼儿道:“你又不是病人,自然没有你的份儿。”话锋一转,又道,“不过下剩的鸡肉倒是可以给你吃,横竖汤才是最补人的。”一面将食盒提至了刑之源面前。后者一看,里面除了几块儿白花花的肥鸡肉以外,甚至还有一个大瞪着眼睛的鸡头儿,立时觉得胃口全无,因讪笑一句:“我开玩笑呢,我可是从来不喜欢吃鸡肉的。”便胡乱指一借口回避了。
雪雁瞧得暗自好笑,旋即捧了汤碗奉与水溶,笑道:“姑娘还说了,若六爷今儿个吃着好,明儿再吩咐厨下做了送来。”
水溶接过,若有所思的低头吃将起来。吃至一多半儿,他忽然抬头状似无意的问道:“这两****姑娘可是有什么急事儿要处理,怎么都不过这边来走走呢?”
雪雁听说,忆起临来时黛玉曾再四叮嘱自己‘不该说的切莫要多一个字儿’,忙笑道:“姑娘这两日确是不得闲儿。”又一叠声儿的催水溶趁热喝汤。见问不出个所以然来,水溶无奈,只得依言喝尽了汤,命她去了。
打发了雪雁,水溶又沉吟了片刻,方唤了连日来都被黛玉留在自己屋里的青冉过来,道:“去请了王嬷嬷过来说话儿,切记不能让你姑娘瞧见。”青冉闻言,便知自家爷儿是要透过王嬷嬷,了解一下儿近日黛玉缘何忽然那么冷淡了,因忙答应着去了。
不多一会儿,就见王嬷嬷笑意盈盈的进来了,正待行礼,已被青冉伶俐的搀住,又扶至了一旁椅子上坐好,方笑道:“我记得嬷嬷最爱吃六安茶?这就与嬷嬷现沏去。”说完扭身儿出去了,还轻轻掩上了门。
这里王嬷嬷方似笑非笑的道:“六爷今儿个唤老身来,不仅仅是请老身吃茶那么简单罢?敢是有什么话儿想问的?”
说得水溶俊脸一赧,旋即起身抱拳正色道:“嬷嬷既这般直爽,水溶也不拐弯抹角了,实不相瞒嬷嬷,我今儿个特意请嬷嬷来,就是想问一下儿缘何玉儿忽然对我这般冷淡起来?可是我有什么地方作的不好的?嬷嬷若能不吝告知,水溶感激不尽,事后必定竭力改之!”
王嬷嬷原是那人精儿,如何想不来今儿个水溶巴巴的请了自己来到究是所为何事儿?虽则对先前水溶伤了黛玉之心一事,犹存了几分芥蒂于心,之后水溶的种种补救行为,她却是瞧在眼里记在心里的,深以为水溶是个值得黛玉托付终身之人,对二人的发展自然亦是乐见其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