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什么?”一语未了,已被黛玉急声儿打断,“人命关天,你怎能这般儿戏?!”又道,“你快收拾好了包袱,别地儿避几日,待避过了眼下这个风头儿再回来罢!”便要命紫鹃雪雁回房与青冉收拾行囊去,又一个劲儿的让她快走,说这里有她先顶着。
青冉原以为黛玉这般激动,是在生气她伤了贾母,是在担心贾母,却不想,她的一言一行都是在为自己着想,不由心下一热,因忙说道:“姑娘不必着忙,我并未使多大的力,她们受的,不过都是一些个皮外之伤罢了,并没有生命危险。况她们并没有人瞧见是我在弄鬼儿,顶多以为是场小意外罢了,姑娘只管放心。”
黛玉闻言,终于舒了一口长气儿,一面轻拍着胸口,一面嗔道:“你真真是吓死我了!”然高悬着的心一时半会儿到底还不能彻底落回原位,因忙又赶着道:“她们真个不会有生命危险罢?”
不待青冉答话儿,一旁王嬷嬷与云娟先就没好气儿道:“那样儿没人性,只知道算计姑娘的人,要是真有生命危险,才真真是好事儿一件了,可惜了!”
彼时黛玉方忆起青冉方才转述的贾母与凤姐儿的话,不由攸地黯淡了脸子,顾自退到一旁坐下,一声儿不再吭。
贤妃新近圣眷浓厚,并被今上恩准归宁省亲之事儿,她是早已透过了水溶之口知道的,心里亦颇有几分为水溶他们的计划又更往前迈了一步而高兴,毕竟这预示着他们离开京城的日子,又可以早些儿了。
只是,她再没有想到,自己又被动的被卷入了这件原本与她没有丝毫儿干系的事儿中,贾府众人因为修盖省亲别院的银子不够,竟将主意打到了她的头上来,且还用层层糖衣,包裹住了他们的真实目的。怪道今儿个贾母会忽然登门来求亲呢,原来她们求人是假,求财才是真呢!
时至今日,心里其实已经不会觉着伤心或是难过,有的只是厌烦与悲凉了,厌烦的是贾府众人缘何要一而再再而三的打扰自己,让自己连想过几日清净的日子亦只能是奢望!悲凉的是,这样儿一家子人,偏偏或多或少与她流着相同的血液,让她便是再想摆脱亦不能够,她可以想尽一切法子斩断与贾府的所有联系,却总不能连血液都换了罢?!
傍晚,水溶自衙门归来,尚未回至林府,已有青冉等在半道儿上,将白日里发生的事情细细回明了他。当下水溶便怒不可遏起来,因欲命人立时遣入贾府,悄悄儿结果了贾母的性命,省得明儿黛玉再因为她而闹心。
还是青冉再四苦劝,“爷也知道,这些个事情,姑娘是必定不会告诉您的。而属下之所以特意等在这里回明爷儿白日之事,亦并不是想让爷儿用这种方法儿去与姑娘报仇,只是想让爷心里有个底儿,好早些想出一个其他的万全之策来罢了。虽然属下亦厌恶透了那个死老太婆,到底她还是姑娘的外祖母。如今姑娘对她或许已没有了感情,不看僧面看佛面,终究她还是姑娘母亲的母亲,她若是病死或是其他怎么死了,也就罢了;倘爷今儿个真派人去结果了她,明儿一旦被姑娘知道,以姑娘的性子,只怕不会原谅爷,爷又何必这般‘伤敌一千,自损八百’呢?还请爷三思!”
水溶听说,情知以黛玉的性子,倘今儿个自己真派人去结果了贾母,明儿却被她知道了的话,管保不会原谅他,甚至于一辈子逃离他亦未可知,他不能亦不敢冒这个险!
因瞬间冷静了下来,道:“我知道了,且先回去罢,我自会想出一个万全之策来的。”
回至家中,黛玉果真决口不提白日里贾母来过之事,若不是她眼圈儿微微有些个红肿,水溶都要疑心方才青冉是在说谎了,心里不由对黛玉与满心的怜爱之外,更又多了几分刻骨的心疼,这样善良美好的女子,凭是生长在谁家里,亦不会有人舍得委屈了她罢?缘何贾府之人,就是能那般狠心,一次又一次的伤害她呢!
是夜,水溶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满脑子都在想着到底要如何才能想出个万全之策,以彻底绝了黛玉的后患。然老话儿说的“欲速则不达”、“关心则乱”,却亦不是没有道理的。譬如此刻,水溶因事关黛玉,急忙之间,竟没有了他平日里的一星半点儿机敏睿智与足智多谋,直想到东方鱼肚白了,除过想好今儿个一定要让太子妃进宫“敲打敲打”贤妃去以外,竟没有想出其他什么好的法子来。
幸得水溶知道昨儿个贾母被青冉弄翻马车,摔了个头破血流,短时间内当是无暇再来骚扰黛玉,他方能稍稍安下心去上朝,只是在临行前,又再四叮嘱了青冉及附近的暗卫一番,今儿个凭是谁来了,都不能让其跨进林府大门一步,以免让黛玉越发不开心。
水溶料想得没有错,贾母此刻确是无暇再来骚扰黛玉了,只因她被青冉有意弄翻马车那一摔,着实摔得不轻,兼之她本就年纪大了,又受了惊吓,以致被惊慌失措的婆子家人们抬回去,又急招了太医来诊治包扎过后,仍是足足昏迷了三日两夜,方醒转了过来。只是,她虽醒转了过来,没有了生命危险,到底身子还很虚弱,遵太医医嘱,至少得在房中静养个三二个月的,且不能过了风,方可痊愈并不留下什么后遗症。
贾母原就最是爱惜自个儿身体的,如今既闻得太医这般说,立时将诸事儿包括修盖省亲别院这件全贾府第一等的大事儿,都排在了后面儿,横竖如今的银子还够铺排个三两月呢,只安心将养起自己的身子来,自然也就无暇再来骚扰黛玉了。于是黛玉终于又有了几日清静日子过。
然这样儿的清静日子并未保持多久,水溶与黛玉的平静生活,又被一件突如其来的事情所打乱,好在这件事情,水溶完全可以应付得来——落雁门倾全门之力,攻占了绝尘宫在洛阳城郊的总坛,绝尘宫总坛死伤严重,连四大长老都被生擒了!落雁门还扬言,若是水溶十天之内不赶到,迟一日,便杀一位长老,直至杀光为止。
作为一宫之主,绝尘宫又是自己手里一张最有力的王牌儿,尤其四大长老虽与水溶没有师徒名分,实则都是传授过他武功,与他有师徒之实的,在情在理,水溶都该亲自走一遭儿洛阳,领着其他分坛的人,去将他们四人救下,再将总坛夺回来才是,虽然他心里很纳罕落雁门缘何会选在这个时候儿不遗余力的来挑衅绝尘宫。
只是,他无论如何亦放心不下将黛玉一个人留在京城里;然要带了她在身边,却又比留在京城更要凶险几分,他实在有些个进退两难了。
黛玉倒并不若水溶那般担心,当然,也有可能是因为她不想让水溶瞧了越发走得不安心,故意装出来的镇静,反而劝他:“方才你不也说了你这一去,少则一月多则两月,必定回来的?老太太又有伤在身,想来这段时间当不会上门来才是,况不是还有青冉在吗?即便老太太真上门来,亦只可能发生言语上的冲突罢了,不至于动手的;退一万步讲,果真动起手了,难道青冉还会让我吃亏的?你只放心去你的罢。”
一席话儿说得水溶稍稍安了心,然终究还是不能彻底放下心来,因又迟疑道:“要不我还是留在京城,让之源走这一遭儿?”
“不好。”黛玉闻言,却是缓缓摇头,“总坛那边儿忽然遭此巨变,这会子必定已是人心惶惶、人人自危,若是哥哥回去,旁的不说,至少可以让宫众们知道,哥哥你没有放弃他们,让他们看到希望;况对方不也说了,一定要你亲自去的吗?哥哥还是不要再犹豫了。”
又低低道,“还有一件事儿,哥哥一定要听我的。哥哥这一去不比其他,定是凶险万分的,倒是将府里四周的暗卫们一并带了去的好,毕竟多一个人,便多一份力,而我在家里,亦能多放心一点子。至于我,你也不必担心,好歹我身边还有青冉呢,大不了你离开后,我让人每日都紧锁大门,不见任何外客,也就罢了。我这就让人与你收拾行囊去。”说着已红着眼圈儿,一扭身儿出去了。
扪心自问,黛玉当然不舍得水溶离开,那怕只有短短一两个月,甚至那怕只有三五日,她都不舍得他离开!可是,水溶既然已作了绝尘宫的宫主,——那怕他已向她承诺过,待这边儿大事一了,他便将宫主之位亦传了别人,再不理会朝堂与江湖中的恩恩怨怨,那么,只要他一日还在那个位子上,保护好绝宫尘上下所有宫众的身家性命,便都是他的责任他的义务;何况,撇开责任义务不说,这其中还有感情的因素在内,她又怎么能因为自己,而让水溶成为一个不仁不义之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