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凤源也觉奇怪,还不及发问,云凤弦已笑着一拉他道:“别理他,我们聊我们的。你且说说,现在住在这里的,一共都有些什么人?”
云凤源也不再发问,就着云凤弦的问题回道:“这次幽贡曲要收徒,几乎所有知道消息的武林人,十个有八个赶来了。大部分人都在前院,而后院住的,身份地位都非同一般。正因为他们身份远远超过普通江湖中人,所以不好意思像前院那些人,丑态毕露打杀成一团,暂时在表面上,倒还可以相安无事,只是暗中较劲罢了。还有几个江湖独行客,像五毒夫人、右燎、浮云,都是当今天下有数的高手。因为都是独来独往,不免任性一些,有些意气用事,对你不满,就直截了当表现出来,受挫之后,便羞惭离开。”
“剩下的人,除了尘右灯、尘洛、何若之外,还有二个。左边占足三间房的空洞洞。此人天生奇才,一生遭遇极奇。三年间,师从二十余人,每个人教导他的时间不超过一个月,就称已经教无可教,名动一时。此人性格坚忍,偏又外表懒散,能吃苦受累,却又看似只爱奢侈享受,无论学武还是经商,都多受磨难,却最终得成大器。”
“除了他之外,还有一对夫妇,绝佳侠侣暮春和妻子成雪。暮春是江南世家子弟,家世显赫,书剑风流。成雪与他本是姑表之亲,本身也是武术名门,离情剑的后人。离情剑至今已传十代,代代都有英豪出,剑术被称为江南一绝。两个人武功既好,又均出名门,友朋众多,行走江湖不过五年,却来去友朋如云,名声极好。”
云凤弦听得异常好奇:“听你说起来,这都是些有背景、有身份的人,怎么就拉得下脸来,跑来拜一个杀手当师父?”
“背景身份,怎比得上既得的利益。”云凤源冷笑一声:“幽贡曲是杀手头子没错,但是却从来没有人能拿到化血堂杀人的真实证据,他表面的身份,仍是富可敌国的豪商。他是山海湖城内最有势力的几个人之一,名下财产多得可以压死人。化血堂密训的杀手,也是江湖上极强大的一股势力,再加上幽贡曲的武功也是武林一绝,哪一样没有足够的吸引力。右燎苦练武功,江湖独行,只怕做梦都想发大财。五毒夫人出身五毒之地,那里偏僻穷苦,人人都盼着能有繁荣之地的富有,只要能有钱,让六十多岁的五毒夫人认四十岁的幽贡曲当师父,她绝对千情万愿。浮云自命风流,喜好做些洒脱之事,动不动一掷千金,早就穷得想要当裤子了,为了钱,为了势,为了权,当然要来一搏。”
云凤源说到此,重重地叹了口气,又道:“空洞洞半是江湖人,半是商人。商人眼中,重利轻义,名头脸面,更不重要,他在意的,是化身堂巨大的产业。至于暮春和成雪……不错,他们二人都是名家子弟,可是所谓名家传了十几代,也该衰败了。暮家本是风灵国的望族,代代有人为官,可是前三代起暮家声势大不如前,子弟众多,亲族如云,坐吃山空,偏偏这帮公子哥,琴棋书画无一不通,就是不会挣钱,闲了只会聊怎么养鱼,如何逗鸟,哪里知道生计之难。成雪的离绝剑一脉,固是代代有英雄,但英雄几个能终老,多是少年枉死于江湖,子息渐渐艰难,早已依附暮家而存,名是亲戚,实为余家的保镖,暮家尚且不保,何况成家这一代,只有一个女儿,早就名存实亡。他们日子过得苦,又要保世家子弟的排场,有心赚钱,小钱又看不上眼,小事又不屑出手,这一来二去,僵在那里,苦不堪言,听到幽贡曲收徒的事,自然硬着头皮,厚着脸皮来了。”
云凤弦一边听,一边思索,一边徐徐道:“这么说来,幽贡曲如果是正常想收个徒弟,找暮春夫妇可能更合适。毕竟相比空洞洞这两个摸爬滚打几十年的人精,这两个名家子弟,好控制多了。而且他们的实力也最弱,相对来说,在师父面前就最不敢搞鬼。而且,收了出身名门的弟子,对于一般人来说,脸上也有光彩。”说到这里,云凤弦忍不住笑了笑。
云凤源却自冷笑一声,道:“幽贡曲是正常人吗?你真相信,他莫名其妙把收个徒弟的事,搞得这么轰轰烈烈,弄得这么多人喊打喊杀,真是仅仅为了想找个继承人?亏得那么多江湖混老了的家伙,个个让虚名浮利蒙了眼,完全看不透眼前的危机,死了也是活该。你却要这样辛苦地救人,只怕吃力不讨好,白白惹来众怒,让人怨恨。”
云凤弦笑笑,耸耸肩,摊摊手:“我只是不喜欢看有人死在面前,我只是不能知道发生了杀戮争斗,当成不知道而已,一切都只为我自己的良心,我也只对我自己交待,管别人怎么看呢!再说,大哥,你就别替我打抱不平,别为我担心了,我身上防身的宝物层出不穷,还有风紫辉这个万能保镖在,安全绝对没有问题的。”
云凤源深深看她一眼,叹息一声,道:“罢了,且由你去吧!你只要知道,不管有什么事,别忘了告诉我。你大哥虽然只有三脚猫的功夫,好歹人不算笨,出出主意,帮帮忙,总也好过叫我一个人站在旁边干着急。”
云凤弦望着云凤晴真挚地眼神,低声道:“是,大哥,我记住了。”
时间就像水一样流过,转眼皓月当空,已是夜晚。
云凤弦亲自出房间,找空洃要了两壶酒,几样菜,和云凤源对案小酌。
云凤弦笑着饮了一杯酒,淡雅地道:“大哥,那今晚别的好戏就快上演了。”
“好戏?”云凤源一怔。
云凤弦眯起眼,微微一笑道:“大哥但请静坐,不久必有趣事发生!”
云凤源抬头倒下一杯酒,扬眉喝道:“别再故做神秘,装腔做势,到底什么事,你给我说清楚。”
云凤弦伸一指,压住自己的嘴唇:“佛祖有言,不可说,不可说。”
云凤源苦笑着还待催他,却忽然听到“咚”的一声响,还有隐约的一声惊呼从房外传来,猛然立起:“什么事?”
云凤弦笑道:“来得正好。”说着提高了声音:“外头的朋友,可是觉得今晚月色清明,清风徐来,是赏月的好时光啊!不过赏月虽应在高处,但高处露深瓦滑,千万要站稳了,小心别跌下来。”
门外传来一声低低的闷哼。
云凤源一皱眉,快步到门外,开门一看,远处,一个黑色的人影一瘸一拐,拖着脚飞速离开。在明月下正好回头来看,蒙着黑巾的脸上,只有一双眼,闪着又惊又惶,又迷惘又怨恨的光芒。
云凤源心中明白,必是化血堂弟子,或是这同住一楼的其他人,暗中前来窥探,却不知道怎么会弄至如此狼狈。他信手关上房门,回头用疑问的眼光去看云凤弦。
云凤弦笑说:“白天我们不是坐在房顶上聊天吗,最后还笑得满房顶打滚,其实我乘那时候,把一种非常滑的油膏涂在了房顶上。不会对规矩人造成任何影响,但是要有人打什么鬼主意,半夜三更,跑到我头顶上扒瓦片,听动静,那么不好意思,就算他的轻功天下第一,踩到那滑得根本不能借力的油膏,也只好掉下来,和青石地做亲密接触了。”
云凤源愕然,失笑道:“你真是太过阴损了。”
云凤弦夸张地连声叫冤:“我还不心慈手软?我要再狠一点,在屋檐下头放个装满热水的水缸,又或是在屋子四周扔一些肉眼一时间发现不了的小针啊!小钉啊!而且这些针针钉钉还是在一大堆乱七八糟的药水中泡过的,你想想,那夜行人的下场会怎么样?”
云凤源想了一想,打了个寒战,双手合十:“阿弥陀佛,老天保佑,幸好我不是你的敌人,你记得提醒我,以后永远不要与你为敌。”
云凤弦笑得眼睛眯成了一条缝,乐呵呵地道:“大哥,你又怎么会是我的敌人呢?”她说着,高高一举酒杯:“来,我们接着喝。”
云凤源一笑入座,尽饮一杯。
论到酒量,云凤弦哪里比得上诗酒风流的云凤源,酒不过三巡,已是晕乎乎,有了醉意。
云凤源一笑,把杯子放下来:“你累了,先歇着吧!”
云凤弦点点头,一手按着桌子,一边站起来,摇摇晃晃往床那边走去。
走不出三步,云凤源忽听到窗外一阵窸窣之声,不由一怔。
云凤弦本来的醉意立时醒了三分,唇边露出一丝冷笑:“来了。”
“是什么?”
云凤弦冷笑道:“铜管窥听受挫,屋顶夜行吃亏,剩下的当然是隔窗监视了。一般人的想法里,总以为,既然监视的人受挫离开,暂时不会有事,就会放松警惕,所以有人自作聪明,以为这个时候再来偷听,我一定不会防备。”她的声音并没有压低,明显是说给窗外的人听的,窗外窸窣之声更加响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