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见你结的仇太多,世人皆说可杀。”云凤源冷漠地说。此时此刻,所有的温情面具,早撕了个精光,所有因爱心碎肠断,而冷漠对人的假象,也被这可怕的冷酷真相所毁掉。云凤弦摇摇头,叹口气:“我来见你,我下决心对你说清楚这一切,是因为,我不忍心弃你不顾,我不忍心看我叫过大哥的人,在这条可怕的路上,越走越远。只要有一线可能,我都要尽力拉你回来,现在我知道,所有的希望都已经变成绝望了。我唯一的愿望,只是盼你能放过帝思思。无论如何,她待你一片真心,你如今也已取到了帝家的财产,不必非娶她不可,留着你的正室之位,给那些在别的地方可以给你帮助的女人吧!放过帝思思,如果她仍觉对不起你,仍想来见你时,至少推开她,不要再害她了。”
“帝思思对我早已没有了利用价值,我不会再在她身上费心思的。这一点你可以放心。不过,我倒很奇怪,为什么你只担心别人,一点也不担心你自己呢!你一个人也不带,就这么跑到我的地方来,对我揭穿这一切,就不怕我杀你灭口?”
云凤弦轻笑一声,淡漠地道:“杀我?如果要杀我,你早就杀了,我对你有那么大的利用价值,如果我还相信你会杀我灭口,我就不是人,而是猪。你甚至连把我关起来,也无法做到,我虽是一个人偷溜出来的,但在来之前已经和风紫辉商量好,如果我不回去,他怎么处理,化血堂怎么办,官府会收到什么消息,我通通保证不了。”
“你不能保证,那么我为你保证。”云凤源的声音里面讥诮之意更重:“你说得对,我不会杀你,你有太大太大的利用价值,有你在我手中一日,朝中的云昱风断判政务,就名不正言不顺,有你出面号召擒王之旨,我就师出有名,天下忠心的兵甲之士,也会碍于无法弄清楚你和云昱风之间谁对谁错,而让战力大打折扣,所以你一定要好好活下来,我绝不会碰你一根手指的。”
云凤弦那双适应在黑暗中看清楚的眼,望着面色狰狞的云凤源,“你要把我绑在椅子上,然后发号施令吗?你至于相信,我会听话地配合你吗?”
“当然不,你会穿上真正的龙袍,坐在正中,以天子之尊下令,我会像最忠心的臣子一样,跪在你身前的。”黑暗中与云凤弦对话也对峙的云凤源,发出成竹在胸的笑声,“我相信,你一定会愿意听话的。因为……”
云凤源的声音一顿,一道风声,急射向云凤弦。
云凤弦听风辨位,伸手一抓,手中已握住一物,黑暗中看不清楚,只觉得触手生温,原来是一块价值千金的暖玉。
云凤弦全身忽然一震,焦急地在玉上摸索起来,不出所料,一个“霖”字,就刻在暖玉的正中央。
一瞬间心潮起伏,又是惊讶,又是愤恨,又是不信,又是狂喜,种种情绪向她袭来,令得她似一块木头一样,直直站了足有半个时辰,才问出声:“奕霖在你手里?”
云凤源志得意满地笑道:“不错,他一直在我手上,而且是你把他亲手送到我的手上的。你故意装成被尘洛刺伤,让满城人都以为你受了重伤,想要引他出来见你。我也料他必来见你,所以在通往山海湖城内的各处要道上都布了人,等到他一露面没多久,就被我们找到了。”
云凤弦忽的狂吼一声,扑向云凤源。她狠狠地揪住云凤源的衣领,愤怒地大吼道:“放他出来,立刻。”
云凤源抬了抬下巴,慢慢地道:“陛下只要在三天后的知府衙门,当众接受众人的朝拜,下诏全权委托我们,招天下忠义之士,诛奸臣,定朝纲。那么,我就把会恭敬地把皇后娘娘送到陛下的身旁。如果陛下不肯,我还是会把皇后娘娘送来的,不过,就是一具死尸了。”
云凤弦的喉咙深出发出一声类似野兽重伤的吼叫,捏紧拳头对着云凤源恶狠狠地打过去。
云凤源不躲不避,只冷冷道:“你要他立刻死吗?”
云凤弦那眼看已经打到他鼻尖上的拳头收住了,云凤弦因为出拳太猛,收拳太急,而发出一阵剧烈的喘息。她的喘息声响在黑暗的房间里,如困兽无奈的哀鸣。
黑暗的房间里看不到云凤弦的表情,但只要听她的呼吸声,就可以感觉到她这时心头的愤怒和沮丧。
云凤源心中无限愉快,完全无视云凤弦的凶狠,慢条斯理拉开云凤弦的手,轻轻掸了掸因为云凤弦刚才和他纠缠打斗而弄脏的衣服:“他被我关在只有我一个人知道的密室,如果我死了,他就会饿死,别人绝对找不到他。你一定不希望如此吧!”
云凤弦沉默着,不说话,没动作,只是喘息声已渐渐平息。
云凤源慢条斯理坐下来,晃亮火折子。
忽如其来的火光,照亮他俊美漂亮的眉眼,却照不亮他幽深的眸子,他眸光里的黑暗,似是比整个世界还沉郁。
云凤弦怔怔看着他慢吞吞捡起烛台,重又放好。
看着火光微微跳动着,看着忽然间明明灭灭,无所定形的整个房间。
良久,她才缓慢而呆滞地转身,走到房门处,拉开门闩,慢慢地,一步步走出去。
房外的月亮已经突破厚重的云层,把光明再次带给人间,可是云凤弦的心中却已被可怕的黑暗所笼罩。
云凤源坐在原处未动,冷然的眼神漠然地看着云凤弦一步步走远,然后用比冰雪还冷的声音说道:“你念着兄弟之情,竟然敢一个人来我家劝我,我总不至于不如你,你要走,就走吧!回你的化血堂,躲进你的望月居。你不要以为,你保护得了你自己,你逃得过我的手掌心。山海湖城的军政大权都在李成手中,如今城已封,化血堂外围也被和道盟的弟子控制,你就算要逃,也出不了这里一步。你不与我合作,我先杀古奕霖,再杀风紫辉,还有风雪彦和琥珀,再把云居上下全都杀尽,然后收编化血堂,有不从我者,一概尽杀。你若愿意配合我,等公开你的身分,在全军面前发出讨伐云昱风的圣旨后,我把你所爱之人还给你。我会给你基本的尊敬,让你和你在乎的人,可以安安全全活下去,活得比谁都长。你自己好好想一想吧!”
云凤弦恍如未闻,又好像听见了,却再做任何反应了,她只是拖着沉重的步伐,一步一步,缓慢地往外走去。
黑暗中,没有任何人阻挡她前进的道路。
只有云凤源森冷的眼睛,在后方静静注视她,直到她走出大门,才低低笑了起来:“云凤弦也好,凤翔也罢,现在的你,和当年的我一样傻,以为有情有爱,天下没有什么困难克服不了,世间没有什么苦头吃不了。为了那个缥缈虚无的爱情,放弃一切……现在的我已经醒悟过来,或许再过不久你也会有所醒悟,或许你再也没有机会了……”
云凤弦出了云凤源家的大门,继续往外走。只是她脸上的表情,一片木然,不见悲伤,不见愤怒,不见凄凉,亦不见焦虑。云凤弦的身躯忽的微微晃了晃,整个人就似一根木头一样倒下来。在他倒下的这一瞬,有一声呼唤,划破了沉沉夜色,寂寂城池……
“奕霖。”
就在云凤弦倒下去的那一瞬,一道黑影忽的冲了出去,堪堪托住了云凤弦那差一点跌落地面的身子。
云凤弦的脸色一片惨白,双目紧闭,明显已失去知觉,可是纵然人晕倒了,牙齿却还紧紧咬着嘴唇,咬得太紧,隐隐见一道血丝渗出来。而更让人震惊的是云凤弦的双手,十指全都深深扎进掌心,鲜血淋淋。右手上的那块暖玉,被他自己的血染得通红,犹自被她紧紧抓着,不肯放松。
“醒了吗?真是没用的人。”风紫辉淡漠的声音,听不出什么关怀之情来。
云凤弦伸手按着额头,有些吃力地坐起来,四下打量一下,才用低弱的声音说:“我怎么躺在你床上了?”
“帝思思半夜把你送过来,好在那空洃聪明,没有声张,只悄悄来告诉了我。除了她、我,还有今晚看护我的风雪彦,以及几个守夜的弟子,别人都不知道你晕倒的事。我把空洃赶了出去,让雪彦守着门,把你放在我的房间里,免得你这个笨蛋又出什么状况。帝思思告诉我,她夜访云凤源,在云凤源门前听到了一些事,后来见你一个人傻子一样乱走,又晕倒在街上,一时心软,就把你送回来了。”
风紫辉依旧是平静而淡漠的语气:“除了你、我、她,这件事的内情,化血堂的其他人都不知道。帝思思不敢久待,把事情说完就走了,我让空洃派了人,一路暗中保护她。我叮咛了风雪彦,不让他把你晕倒的事说出去,免得琥珀会来对你嘘寒问暖,想来你也吃不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