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凤弦与古奕霖坦然直行,在走过云昱风身旁时,云凤弦终究还是轻声地说道:“如果有兴趣,就来和我聊聊吧!我,等你。”
云昱风眼中华光闪了一闪,安然颌首道:“好。”
走出府衙,只觉阳光万里,风轻云朗,刚才的压抑心境终于舒展开来,云凤弦心情终于好转过来。府衙外的数千官兵,见云凤弦出来,亦不做任何阻挡,只安心守卫府衙。
云凤弦乘来的马车犹在府外,化血堂中的弟子也在,空洃守在车旁,见得云凤弦出府,忙过来施礼:“主……”
云凤弦抬手止住他的呼唤,淡然地道:“其实,你知道我是什么人吧?”
空洃垂首不语。
“就算不知道我本来的身份,但也知道我来自京中,来自朝中吧!而且纲先生所有的计划你都清楚,你留在我身边,一方面是为了监控我的行为,一方面也是为了掩护你真正的主人,对不对?”
空洃仍然不抬头,不说话。
云凤弦轻轻笑了起来:“我没有怪你,你有你的难处、你的责任,而且你也并没有伤害过我,要谢谢你对我的照顾,其实你是一个很好的伙伴呢!”
空洃嘴唇颤了一下,没有说话,只是悄悄把双手握在一起,用尽力气,想阻止手腕的颤抖。
云凤弦拉着古奕霖上了马车,在关上车门前的一瞬,轻轻地说道:“空洃,我会想念你的。”
空洃仍然没有抬头,低头望着地下,清晰地看见一点湿润在尘土间悄悄泛开。
风紫辉跃上车辕,问道:“去哪里?”
“回云居吧!在这个繁华的山海湖城,那里才是我们的家。现在大局已定,我们已经没有利用价值了。”
云凤弦的声音里并没有什么不悦,反而是一派轻松。
风紫辉轻轻一鞭挥下,马车立刻向前奔驰。
这一次,化血堂的护卫们一个也没有跟上来。
空洃终于抬起了头,遥望马车远去的方向,久久不言不动。
马车门隔绝了所有的外部世界,整个天地,只剩这小小一方空间,只剩这一对经历了分离思念再相会的情人。
云凤弦再也控制不住自己,做出自打第一眼再见古奕霖就一直想做的事,用尽全力地扑倒在他的怀中,“奕霖。”
古奕霖亦是伸手回抱着云凤弦的身体,心里有千言万语,全在这紧紧一抱中。
那么长的分离,那么多的相思,多少情怀要诉,到如今,仅是一个紧紧地拥抱,他心已经安定下来。
云凤弦抱着他,闭上眼感觉他的真实存在,心里又是欢喜,又是悲凉,又是痛苦,又是幸福。
马车来到了云居门前,风紫辉回头看看一点动静也没有的车厢,神色不动地提起鞭子,轻轻驱赶着马儿,静静地开始绕圈子。
马车里,云凤弦静静伏在古奕霖怀中,一动也不动,听着马啼清脆的踢跶声,听着街市上百姓走动说话的声音,听着古奕霖一下一下的心跳声,心灵无比安宁。
“当初我离开是……”
“不用说了,让我就这样抱着你,什么也不要想,就这样安安心心抱着你就好了。”
云凤弦的声音很轻,如此卑微的要求,却叫古奕霖眼中一热,刚刚好不容易压抑下的眼泪又重新涌了上来。
默然良久,古奕霖才轻声道:“我离开你,是因为……”
“因为你从小的家教,因为你不是我的第一个人吗?”云凤弦声音里有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古奕霖怔了一怔:“你知道?”
“开始不知道,后来仔细想想,就明白了。……”云凤弦抬眸凝望着古奕霖,幽幽道:“你只是不能接受这样的事实,至少你的骄傲不能接受是吗?”
古奕霖怔怔望着她,还记得当日发觉她没有落红时,心中无限的不甘、气愤与痛苦,明明以为幸福已在眼前,却又发现她的心中自己并不是唯一,那样仿若被人背叛的痛,让他痛不欲生。只一心逃离,却又牵心牵意,不忍远离。
当初听说他受伤时的恐慌、惊怕,到现在想来,犹觉手足冰凉。他早已经放不下这个奇特的女子。
思她念她,却又因为不知如何解释自己的一走了之,最后不敢见她。
古奕霖把头伏在她的肩头,轻轻道:“我缓过了情绪,要回来时,却又不能回来了。”
云凤弦轻轻问道:“是谁,是她吗?”
古奕霖眸中露出惆怅之色,“那天我听说你受伤,从修因寺赶往山海湖城时,半路中了埋伏,被人下毒掳走。我从黑暗中醒来,全身酸软无力,这时听到有人说话,然后,那人点亮烛火,我看到,那人竟是……”
无边黑暗中,掌着烛火,映出一片光明的身影,让古奕霖深深一颤:“是你?”
“是我。”烛光下的人微笑起来,赫然正是卫珍。
“这是怎么回事?”古奕霖皱眉而问。
卫珍轻轻把手伸到古奕霖面前,掌心有一粒白色的药丸:“这药可以把你中的化功散解开,让你恢复武功,你先服下去吧!”
古奕霖怔怔地接过来吞下去,望着她,“到底怎么一回事?”
卫珍轻轻一叹,“是云凤源,是他派人把你捉来。他自随我归隐民间以来,多受苦楚,心怀不忿之意,早就想着把他失去的权势地位加倍夺回来。如今风灵国的皇帝从天而降,他怎么可能不好好把握。只要能把你握在手中,自然就可以随意利用云凤弦了。”
古奕霖只觉全身冰凉,不敢置信地叫出声来:“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卫珍轻叹一声:“你虽年轻,也是古家长大的女儿,权力之事应已多见,骨肉至亲,尚且反目成仇,又有什么不可能发生?”
古奕霖怔了一怔,想起猎场之上,古家人的背叛,心中先是一痛,后来,又是一阵悲凉:“那,大嫂,你……”
卫珍微微一笑,笑得云淡风轻:“他一生最大的憾恨,就是因为我而远离权势富贵,这种事,又怎么可能告诉我。他暗中经营多年,表面上,却还是行事风流的洒脱公子,对我一直情深义重。但是,他太小看我了。我是他的枕边人,而且自问不是一个蠢女人,我喜欢的男人,对我是真心还是假意,我还是分得清的。他暗中的许多动作,要想完全瞒过我的眼睛,也是不可能的。所以,我通知了云昱风。”
古奕霖又是一震,低低惊呼一声。
卫珍轻轻一叹:“我喜欢他,可是,我更喜欢这个繁荣富饶的国家。他恨我,怨我,杀了我,都罢了,可他不该为了他自己的私利,而企图把整个国家,拖入灾难之中。所以,我想办法传书摄政王府,向云昱风告发了他。可是,我万万没有想到……”她停顿一下,苦笑着摇摇头,“云昱风却说现在他反迹未露,又已清名满天下,若下手拿他,只怕为世人所不齿,所以要我留在他身边,查探情况,等拿到他谋反证据才肯动手。这些阴谋暗算、诡计谋划,我都不懂,我只要云昱风答应我,将来他事败之时,留他一命,便愿继续留在他身边,查探他的所作所为。当然云昱风不可能只靠我一个,这几年之间,云凤源手下,招揽了不少高手,其中有不少是云昱风派来的,甚至连云凤源视为心腹,派来专门看守你的两个高手,都是云昱风的人。当然,他们得到这个看守你的职位,也是暗中下了劲争取的,只是云凤源不曾察觉他们的用心罢了。这段时间,云昱风手上,已经拿到了许多证据,可是他还是不动手,说要等云凤源把手上所有力量聚集起来时,一网打尽。我猜测,云昱风的谋划必不止于此,也许他着眼的更加广大深远。不过,这些已不是我所能明白,所能管得了的了,我只是一个喜欢诗书琴箫,喜欢自由而得的女子罢了。”
古奕霖听卫珍这般娓娓道来,心中实不能相信,那一对在人前情深无悔,行事洒脱不羁,成为所有人向往之传说的夫妻,彼此竟各怀如此心机算计。
他喃喃地道:“怎么可能,他每一次提起你,都满脸深情,却瞒着你,意图谋国。你每一次说到他,都目光温柔,却悄悄地出卖他……”
“他是个会演戏的人,不过,我对他的温柔,却不是假装。”卫珍又是微微一笑,温柔低声道:“我是真的喜欢他,所以,提起他才会温柔。”
“可是……”
“我出卖他,和我喜欢他,本来就是两回事。我喜欢他,但不能因为喜欢他,就让他毁了这个国家。而且,我出卖他,其实是救他,他根本不可能斗得过云昱风。他有的,不过是小聪明,他看事情,往往计较于小得小失、诸般小利,不似云昱风心胸广阔,目光深远,每一步棋,只怕都伏了几十招后手,为以后的无数步,做好准备。云凤源用人,无非威逼利诱,招来的,也无非贪财好利之徒。云昱风却天生有一种可以让豪杰俯首的力量,让人心甘情愿投效于他。他对有才之人,以国士相待,自然有人,以国士相报。就算没有我,云凤源也必败无疑,到时不知是何下场,而我,至少已得到云昱风保证,留他一命。”卫珍淡淡道来,语气依旧平淡从容,并无丝毫悲凉自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