炎烈国的军队仗着人多势众,把攻城军分成几拨,轮番进攻,打退第一波,第二波又上来了,击退第二波,第三波又冲了过来,好不容易把第三波也逼了回去,休整完毕的第一波,又重新发动攻击。就这样循环无止,让守城的将士连一点休息的时间也没有。
有的时候,连续攻城一天一夜之后,攻守双方都有些疲惫不堪,炎烈国的军队忽然停战。风灵国的军队如获大赦,人人觉得手软脚麻,站立不稳,迫不及待地想要休息,一闭眼就沉沉睡去。
在这个时候,炎烈国的军队又忽然发起攻击。
如果一直强攻不退,风灵国军队的上下,人人紧绷着神经作战倒也罢了,可是身体心灵一旦松弛下来,想要重新恢复到苦战状态之中,则难上许多。
亏得明月关上下,上到临时主将张成前,下到一个烧火的士兵,都是久经战阵,经验丰富的军人。在这样以少敌多,困守孤城,甚至粮草不足的情况下,还能不慌不忙,奋战到底。每一次都能迅速把敌人击退,丝毫不露挫败之相,不管面对怎样惨烈的攻击、无止无息的战斗,也能沉着应战。
张成前在城楼上总控全局,不断发出各种命令,其他将领和士兵则百分百有效地执行命令。
云凤弦在旁边,倒真学到了不少作战的知识。只是她自己的身体和精神,却再也经不起这样长时间的紧绷,终于在第四天第十八次击退炎烈国的军队进攻后,站着睡着了。她这几天,再疲累也没有下城休息,别人劝说,她也不理,只是身体毕竟不是完全可以靠意志支撑的,不知不觉一合眼,就觉得眼皮重逾千斤,再也睁不开,很自然地让神智沉入舒适的黑暗之中。
没有人忍心去叫她,古奕霖伸手悄悄拂过她的睡穴,让她可以睡得更沉一些。
张成前下令让人送云凤弦去帅府休息,又劝古奕霖跟去照料云凤弦。古奕霖也觉自己的精神同样快支持不住了,点点头,便和云凤弦一起回了帅府。
云凤弦被安置在床上,古奕霖却坐在床边,把头枕在她的床上,因为听到她的呼吸之声,而觉无比安心,渐渐沉睡。
不知睡了多久,是一夜、一个时辰还是仅仅一瞬,惊天的战鼓再次响起。
云凤弦猛得惊醒,古奕霖立生感应,也即刻醒来。同样,这一回云凤弦不理士兵的劝阻,跳起来,戴上钢盔就出去,古奕霖也不劝阻,只是不顾自己也十分疲累的身体,强睁睡眠不足而布满血丝的眼,拿了长剑,就跟在云凤弦身边。
云凤弦在夜色中奔上城楼,才知道,这一次战鼓虽响,不过,进攻的对象,的确不是明月关。但是,城头所有人的脸色都极不好看。
看到云凤弦上城楼,张成前脱口就道:“莫帅押粮回来了。”
“是吗?”云凤弦大喜:“在哪?”
张成前面沉若水,手指远方。
云凤弦倚着城楼望去,黑夜之中天地苍莽,炎烈国的军队大营的另一边,无数火把或分或合,直似狂龙逆鳞,喊杀之声混杂着狰狞凄厉的惨呼,遥遥传来。夜色如此深重,犹见尘土滚滚而上云霄。
云凤弦立时会心了然,疾道:“莫将军虽把粮草带回来了,但是,无法运进城来。”没有人回答她,城楼上几名将军,神色都异常沉重,遥望着远处战场,人人握紧双拳,拚命压抑着心中的激动。
云凤弦也立刻明白,现在局势之危之难。远方的战局虽然有小幅度的移动,但并不明显,可见想指望莫火离带着粮车突围冲到城下,可能性不大。
莫火离虽是名将,但他的敌手也不是易与之辈。他带出去的都是精骑快马,望月关虽小,想必也能拨出一些援军,这时如果是轻骑冲锋,就算是铁桶一般的包围,他也能撕开一道口子。但是,他现在带着沉重的粮车,怎么可能突得破炎烈国的军队的拦截。如果站在城上,任凭那边苦战下去,莫火离身边的士兵再神勇,最终也只有一个个战死的份。
可是,又怎么能开城去救呢!
莫火离当初为了尽快押粮回来,带走了城内大部分战马和精锐骑兵,明月关内,骑兵少、步兵多,只适合坚守孤城,绝不适合出兵开战,冲击敌营。想要杀出一条血路,接应莫火离回来,机会实在不大。
可是,要站在这里,看着他们的主将苦战至死,谁能忍心,更何况,如果莫火离出了事,明月关士气必会大受影响,没有了粮草,再苦撑又能撑得了几天。
副左将李顾终于忍不住大喊道:“副帅,让我去接应莫帅。”
张成前沉着脸,咬着牙,半晌才从嘴缝里挤出两个字来,“不行。”
李顾跺脚大喝道:“副帅!”
张成前摇摇头:“莫帅临行前曾再三叮咛我,不可贪功冒进,不可孤注一掷,用兵宜稳,守城宜坚,只要固守城池,其他一概不管不问。”
“可是,难道要让我们在这里,坐视陈帅战死?”李顾红着眼睛大叫。
张成前冷然道:“现在隔得那么远,我们根本不能确定那是不是莫帅?万一这只是炎烈国的军队的诱敌之计呢?而且就算是莫帅,我们的骑兵太少,如果用步兵冲锋想接应莫帅,被炎烈国的军队一围,根本没有机会退回城中,炎烈国的军队甚至有可能故意张开口子让我们冲锋,而他们也可以乘我们城门来不及关闭的时候,冲进城来。我身负守城之责,岂可用全城人的性命来冒险。”
“那莫帅呢?如果莫帅回不来,军粮运不进来,我们就算能多守两天,也一样逃不脱城破之难。”李顾已经完全顾不上形象,愤然大叫。
张成前脸色惨白,久久无语,眼中都是痛苦矛盾,显然不管做哪一个决定,对他来说,都是无比痛苦的。
云凤弦忽然道:“把鼓手全部叫过来,我自有办法可以测知,那边到底是不是莫将军到了。”
在众人的惊异目光中,云凤弦把所有的鼓手都召来,演示了一番鼓法,然后要求每一个人照着她的节奏敲。
她这几下鼓击并不长,也不复杂,这些老鼓手只演练了一次,就立刻记住,然后一同敲起了战鼓。全明月关的战鼓同时敲响,声可震天,就连炎烈国的军队大营都立生反应,军队来回调度布防,就等着明月关的大军,大开城门,一路杀出来呢!
可是战鼓的确响得厉害,却没有一兵一卒出城。
倒是远处战团有了变化,火把闪动间,虽然看不清楚,也可以发觉,正在冲击的那一方,已经变换了冲击阵形。
云凤弦点点头:“没错,就是莫将军,只有他才可以听明白我鼓点中的意思而变换阵法。”她目光淡淡一扫众人,然后说:“无论如何,莫将军是主帅,他带的粮车,关系着明月关的得失,不可不救。他明知困难,也要亲自去押粮,只怕也是存了以死换粮的决心。”
“什么?”张成前骇然失声叫道。
“他早知道炎烈国的军队必会拦在明月关前,带着粮车冲回城中的可能性极微。所以,他才故意带走城中大部分骑兵,冲击炎烈国的军队阵营时,两路分兵,由他带领精锐敢死队,冲向炎烈国的军队的主阵,以他明月关主帅的身分,必然可以吸引住炎烈国的军队的大部分主力,这样才可以给其他人制造机会,护着粮车冲进城来。他刚才领军冲阵,也一样只是抱着微薄的希望一试,一旦确定炎烈国的军队阵营严密,难以突破,他只怕就要行此断臂之计了。”
张成前脸色苍白,颤声道:“所以当初莫帅才不肯让我去,而坚持亲自运粮,原来是……我真是糊涂啊!跟随莫帅多年,竟还不如公子了解他。”
李顾大声喊道:“怎么办,再这样拖下去,莫帅必会分兵冲击的,这种做法,有可能让我们得到粮食,但他自己,也会败亡在炎烈国的军队之中。”他的声音无限焦虑:“莫帅的性子,是宁死也不肯被擒的。”
没有人反驳他,只是许多人在一瞬间红了眼睛。
云凤弦淡淡道:“我不懂什么兵法战阵,可我知道,明月关需要粮食,但也需要主将,无论怎么样,我们不会扔下他。”
她看了看古奕霖,欲言又止。
古奕霖微微一笑,安然淡定:“无论你决定做什么,只要不抛下我,我都永远支持你。”
张成前眼中闪过一道光,“公子莫非是有了良策?”
云凤弦微微一笑:“莫将军本来的打算就是良策,只是我要拿过来略做修改再用罢了。”
在众人讶异不解的眼神中,她含笑再次问道:“以莫将军用兵之能,如果他以粮车为屏障,稳扎稳打,结阵抗敌,炎烈国的军队要有多少时间,才能拿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