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让他们假做被囚。他让他们假做被救,他让他们答应古奕霖所请,他让他们调动人马,他承诺他的要求会假借古奕霖之口传递给他们。
许洁不知道他答应了其它人什么,但是却清楚地记得他对自己说过的每一个字。他答应,他的心愿若得偿,便会帮助补全魔教几百年来所有散失的秘籍、功法,并且帮助他们加以改良,使魔功更进一层。如果是别的人,才这样神奇的本领,对于天下武功,无所不知,出身魔教的许洁,或许会生出歹意,想方设法把他捉到手中,逼问天下所有的武功以为己用。
但是在风紫辉的绝世风仪面前,面对他那仿佛可以看透天下人心的双眼,不但当面不敢生半点邪念,就是背后,也不敢再多想一想,这可怕的念头。那人从不威胁,也无需逼迫,他只是先一步给予,然后淡淡吩咐。
他的给予如此之厚,让人无法不震动,让人面对他的吩咐,根本没有一丝一毫拒绝或讨价还价的余地。
许洁轻轻叹息,如此人物,他到底还是人吗?只是,无论如何,除了依从他,许洁想不到自己还能再做什么。她完全不知道他想干什么,却已经盲目地开始调动魔教最强大的力量。
哪怕这件事,会让魔教丧尽精锐,哪怕那人事后反悔,什么也不付出,他曾经给予的,也足以让魔教在若干年后,培养出惊世的力量了。
更何况,莫名地,她不想怀疑他的能力,对他的信用,更无法做丝毫置疑。只觉,在如此人物面前低头、服从,是唯一可以做的事,也是能给魔教带来最大好处的事。
她仰头,望浩浩长天,徐徐吐出一口气。这个时候,其它人,应该也在忙着调动各自的人力、物力、财力吧!
在世人毫无所觉的时候,大炎烈国民间黑白两道所有最大最强的势力,已经悄悄在炎烈国京城内外,集结起来。
惊鸿才进园门,就看到园中诸人,无不脸色灰败,来去匆匆。
远远看见她,火雀已是飞奔而至,脸色张惶:“主子,关在牢里的人全被救走了。”
惊鸿脚步一顿:“我们的人可有伤亡?”
“并无一人伤亡。救人的只是把看守的人全部点晕,救了人就走了,别处也没有被波及。苍鹰也被偷袭点晕,取走钥匙,好在亦未受伤。”
“知道是什么人动的手?”
“不知道,那人武功奇高,又是出手偷袭,看守的兄弟,连来的人长什么样都没看清楚就晕过去了。”火雀挥汗如雨,脸色铁青:“此人必是绝顶高手,救走这么多人,不知有何用意。”
惊鸿懒得理他,信步而行。
火雀愕然跟过来:“主子,大家都在等你吩咐。”
惊鸿不以为然道:“少堆人浪费粮食不好吗?”
火雀张口结舌:“可是,他,他们,他们将来报仇……”
“那更好,日子不无聊了。”惊鸿几乎是以一种生平少有的懒洋洋的语气在说话。
火雀额上大滴的冷汗落下来,几乎要倒地不起了。
迎面处,苍鹰神色惶然,大步奔至,施礼道:“属下无能,守不住钥匙。”
惊鸿对这位他不便再似对火雀一样随便,淡淡点点头:“也不算什么大事,不必介怀。”
苍鹰脸色铁青:“兹事体大,我们应如何应变?是否要派人前往追拿,或是加强各处防卫,以防报复,还请主上示下。”
惊鸿暗自皱眉,就算他说别理这一切,这帮爱操心操到头发白的人,想必也是放不下的,何必白费唇舌。
她只是面色一冷,现出不悦之色来:“临机不能应变,还要你们做什么,该干什么?还需要我来说吗?”
苍鹰神色一凛,肃容正色,低头道:“属下明白,请主子放心。”
惊鸿点点头,继续往前走。
苍鹰做出手势,在各个地方心慌意乱团团转的若干人等,纷纷以他为中心聚拢,再没有人去打扰惊鸿了。
惊鸿很满意。你们明白怎么办就好,我明不明白,无所谓。
以火雀为首的一干年轻子弟,满眼崇拜地盯着惊鸿的背影。
主子太了不起了,身为女儿身的她脸色一寒的时候,多么有威势;主子的眼睛扫过来的时候,不需要多说一个字,就让人明白与其多嘴哆嗦。不如埋头苦干,尽心尽力的道理啊!主子只冷冷督促一句,就把大家所有的热情全调动起来了,为了主子的信任,无论如何,不可以让他失望啊!
他们永远不明白,惊鸿那在人前懒得说话,总是不搭理人的所谓绝世高手的孤傲性格到底是怎么被这一班喜欢唠叨哆嗦,掉下个苹果也忧心如焚的手下给训练培养出来的。
幻想永远是美好的,真相永远是不堪的。
风紫辉独倚高楼,看著那一袭雪衣渐渐接近。在楼下抬头,望上来,眼神有一种令人惊心的漠然森寒。
惊鸿没有费时间登楼,直接拔身而起,落在风紫辉身旁,却并没有正眼看他,“救人的,是古奕霖吧?”
风紫辉没有回答。
“我并不是傻瓜,我的属下,虽谈不上是绝顶高手,但要让他们连对手都看不清就倒下,这份身手,当世之间,屈指可数。而需要到我这里来救人,知道我这边关了什么人,甚至知道钥匙放在谁身上的人也并没有多少,要推测出真相很简单。古奕霖见到了你,救人,是你的指示。”惊鸿与他并肩楼头,望著楼下那无数残落的梅枝。
当初她因风紫辉而动怒,致使满园梅花皆残落,而今日,她的声音里,却连一丝情绪的起伏都听不出。她的眼神淡淡望出去,没有人能看得出,眸子深处的痛楚:“古奕霖也不是碰巧赶着我不在时动手的,卫靖临来找我,为的,就是把我引走,对吗?”
“对。”干净利落地回答,一丝推托逃避都没有。
惊鸿却丝毫也不感到高兴,冷冷问道:“你救这些人,意欲何为?”
“本来你将我困在这里,我想借他们的手,对付你,但如今,云凤弦被困在皇宫中受罪,你是炎烈王的敌人,基于你还有对付炎烈王的利用价值,对付你的计划自然要暂缓,那些人,你反正不在乎,我让古奕霖救他们一次,卖个大大的人情,将来他们的势力,总会有用得上的时侯。”
风紫辉的回答坦荡得惊人,如此的坦白,如此的平静,以至于让人很容易错识为是过份的冷酷无情。
良久的沉默之后,竟然是惊鸿淡淡的一声笑:“我应该谢谢你,至少,你对我说了实话。”
风紫辉冷然道:“明知骗不过,还要虚词狡辩,就是愚蠢了。”
惊鸿遥望远方,那个方向,该是是临三皇子的王府所在了吧,那个人……本来还走以为,他是真的因为担心,才冒死来报信,原来……左胸的某一处隐隐作痛,她的语气却冷淡平静:“以后,别再偷偷摸摸了,不要让卫靖临也陪著做戏,很无聊。古奕霖若是想来找你,尽管来便是。我带你出来,并不是为了找个地方,把你像囚犯一样关起来。”
风紫辉终于微微动容:“你的属下不会答应。”
“只有他们才会蠢得依然相信,这个鬼地方还算得上什么秘密,为了掩饰,还应该随时杀人灭口,管他们答不答应,我不出手,谁能拦得住古奕霖。”
风紫辉终于认真看她一眼,过了一会儿,才答:“好。”
惊鸿却没有看他。自从她回来,除了在楼下望过一眼之外,就再没有正视风紫辉一眼。尽管她没有一点生气的表情,尽管他连语气都没有丝毫变化。说完了要说的话,她就再不停留,只是这一次没有再从窗口跳下去,而是转头下楼。
脚步声单调异常,她的身影很快在楼样口消失,而一声呼唤却响起来。
“风紫辉!”
风紫辉望望空无一人的楼样口。冷然的眼眸,终于有了点复杂的光芒:“什么?”
“如果可以的话,不要去逼卫靖临。他一生都在两难中,在我与卫景辰之间为难。现在,要在我与云凤弦之间为难,在皇帝与云凤弦之间为难。他为云凤弦骗我一两次没有事,骗卫景辰不行,那个皇帝,没有这么好的容人之量。”依旧是平板的语气,彷佛不带任何情感。
风紫辉也淡淡回应:“云凤弦也同样不会希望,她的朋友因为她而为难受苦。”
惊鸿再也不说话,本已停顿的脚步声再次响起。
风紫辉依旧临窗凭栏,静静地看着惊鸿自小楼步出,步步远去,静静地看着,青石地面,一块块破碎裂开,静静地看着惊鸿一路出园,所经之处,梅村一棵棵无声地折断,倒下,凭空分做整齐的数截。
是什么样的痛苦和愤怒,让她全身剑气充盈至此,所过之处,万物俱灭。
亲耳听他如此冷漠的谋算计刘、杀戮利用,惊鸿甚至不曾怒目看他一眼。不曾碰他一根手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