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城古代言情乱世小混混:朕本红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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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8章

苏碧凝微微低了头,“碧凝不敢无故烦扰公子,只是皇上有密令传下,水公子不来相见,我又不能主动寻找。所以确实颇为忧急。”

以苏碧凝容颜现身的水忘忧微微一惊,“皇上有密令?”

“皇上说……”苏碧凝面前这样的水忘忧,莫名地有些嗫嚅起来,“皇上说,把风灵皇帝带回水柔国的事就此作罢。水公子受伤颇重,还是先回国休息得好。”

水忘忧皱眉,看了苏碧凝一眼,淡然地道:“我们投入了这么多人力、物力、心力,死伤这么多人。他说作罢便作罢,既知今日,当初又何必下那样的命令?”他语气中,对水柔王可谓毫无敬意,苏碧凝心头一跳,声音更加低柔:“皇上说,皇上说……”

水忘忧眼神微凝,淡淡地道:“说什么?”这催促声,并无一丝烦躁不耐,苏碧凝却莫名全身一寒,“皇上说。他想见风灵皇帝,不过是有一件私事想问问她,并没有想过,会惹出这么大的事端,更没有料到,让炎烈国白白得利。我们已损失不少人手,令人悔之莫及。如今二国相争,局面更加险悉,水公子独立支撑,后果十分危险,此事还是作罢为好。”

“荒唐。”随着一声低叱,水忘忧一袖拂出。

苏碧凝躲避不及,也不敢躲避,只得低低惊呼一声,闭目颤抖。劲风所过之处。火灭烛倒,坚实的桌子,无声无息,被剖作两半,强大的劲气在触及苏碧凝时微微一偏,擦着她的脸拂出。直直撞到房门上,把整个房门,撞得飞起老远,重重跌落,灰尘四起。

苏碧凝低低惊叫一声:“其它人……”

“今晚就是天塌下来,他们也醒不过来。”那突然而变的中性声音,幽冷森寒,竟似随时会把人间化做修罗地狱一般。

苏碧凝微微颤抖,低头不敢说话。她是做为水忘忧的替身被选出来的,为了在必要时,让水忘忧可以轻易化身为她而毫无破绽,她们曾一起生活过很长一段时间,这么多年以来,也见过水忘忧许多次,从不曾见这智深若海,万般惊变皆做等闲的可怕男子,动怒失态至此。

“私事,好一个私事。他是皇帝,知不知道天家无私事?他没想到会有大事端?在云昱风面前掳走风灵王,难道竟会没有事端?”水忘忧的激烈愤怒超乎任何人,包括他自己的预料。

“为了他的一句话,我们在风灵国内的暗棋几乎丧失殆尽;为了他的一句话,为国家多年忍辱负重,潜伏待机的高手死伤无数。为了他的一句话,我……”烛光早灭,星月黯淡。黑暗中,看不清水忘忧的表情,只觉那一片阴沉里,一声比一声激烈的话语,恍若发自九幽的呐喊,要冲破天地,毁灭人间一般。

苏碧凝不知不觉后退数步,脚下绊到房沿,一个踉跄,几乎跌倒。

可是,水忘忧惊涛般的愤怒,却忽的一窘,一句话如被刀锋斩断一般,停下来。

天地猛然一寂,刚才如火如涛的愤怒,如今却变成森寒的死寂。一片黑暗中,苏碧凝看不到水忘忧微微一晃的身影,看不到水忘忧忽然捂胸的动作,看不到水忘忧轻轻伸手,无声无息地拭去唇角忽然溢出的鲜红,看不到水忘忧忽然黯淡的眼眸,让最后一句话,转作无声,消逝于夜风中。

为了他一句话,我与云凤弦已经结下了永不可能化解的怨仇。为了他一句话,我……水忘忧低下头,在黑暗里,探寻自己指尖拭到的鲜红。太过黑暗地世界里,那一点血色殷红,无可寻觅。在水柔国主掌举国大权的始终是太后,多年来,无所作为的皇帝,成为所有水柔国百官心中最大的隐忧。

水忘忧在水柔国地位超然,只听命于太后,对皇帝也无需毕恭毕敬。一道没有任何解释的命令,要求在风灵国地境内把风灵的皇帝带到水柔国,如此艰难,如此恐怖,又如此匪夷所思。他完全有理由不加理会,就连水柔王,也不能奈何他。然而,他只是沉默地接受了下来。

多年以来,太后对于儿子的不思长进,无限忧心,所有朝臣对国家的未来,一片茫然。皇帝第一次如此正式的下达这足以引发天下诸国动荡命令。所有人都以为其中必有深意。

是要胁迫风灵国,是要挑拨炎烈国和风灵国,还是要借机扶起一个傀儡风灵皇帝?由此引发出种种猜测,但谁也不知道。水柔皇帝真正的用心是什么?

就连太后出言询问,皇帝也顾左右而言他,只说自有用意,却死也不肯说出真正的打算。

太后不愿打击儿子做为国家的主人,第一次发布命令的热情与期待,更不欲影响皇帝第一次认真行使职权的威信和地位,而几乎每一个为水柔国忧心的人,不能拒绝这样的命令。太过期待皇帝的振作,太过期待做为一个国家的主人。做为无数臣民的守护者,那个人能够真正觉醒,于是,对于他的第一道命令,没有人忍心拒艳,没有人敢于拒绝。

无论对错,水柔国,都需要一个新的开始。

水忘忧冷静地接受命令,冷静地谋划,冷静地把云居中所有的笑语欢声抛在脑后,冷静地把最杰出的人才,当做死士推出去牺牲。他素来公私分明,虽在自己的权限范围内,尽量善待云凤弦,但却从没有想过要放弃应负的责任。

极尽一切手段,哪怕把云凤弦逼到极处,哪怕让那个生性善良的人眼看着无数人的鲜血因她而流淌以致心痛如绞,他依旧尽其所能地想要完成这一任务。

自山海湖城掳人以来,受过无数挫折失意,一干人等尽死,自己与卫靖临互拼重伤。云凤弦金沙国逃脱,顾成等人尽被卫靖临和古奕霖所杀。他只得孤身一人,带伤奔波,却还坚持不退,于困境中出奇招,利用炎烈国人把云凤弦逼到绝境。

连番争战,几许奔波,他伤上加伤,犹自强行追踪燕将天一行人,易容改妆,船间一击,与云凤弦几番斗智,几番受挫。再艰苦、再孤独、再无助,他也不曾放弃,总是用从容自若,轻淡随意的态度强压下一身的内伤外伤,却被苏碧凝传的一句话,激得他心绪浮动,真气激荡,强行压下的伤势,一起猛然爆发起来。这一生自视甚高,目下无尘,却也在倏然间惊觉,原来殚精竭虑,劳心劳力,几番生死赴险,牺牲了那么多,竟不过是那个无能又无智的上位者,某次心血来潮的消遣。

他低头,在无人可以看到的黑暗处,冷冷地微笑。初遇云凤弦的时候,是风灵京城香云楼上,冷眼看她马车招招摇摇,呼喝说笑而去。

再见云凤弦,于影湖中,他费尽心思,舞出绝世剑舞,巧作拨弄,闹出倾情误会,为的只是想要她惊艳,想要她妒忌。

再会于画船之上,那笑闹人生的女子,己是伤心沉醉。那一声不平之叹,“她是个人啊!”那梦魂中,怅然地呼唤:“奕霖”纵冷心如他,也在不经意间,悄悄柔了一缕心绪。那之后云居的相处,短暂得屈指可数。陪他们一起欢笑,为他们日抚瑶琴夜歌舞,这其间有几分做戏、几分真情,他懒得分辨。

山海湖城变乱的前一夜,云凤弦终于揭穿了他,为的,竟只是不想让他也涉入这一场变乱、这番劫难。这样的天真,这样的愚蠢,他笑之讽之,却在脱身而去之后,按兵不动,丝毫也没有乘乱取利之意,然后,水柔皇帝的诏令传到了。他还记得自己冷静地看完密令,从容地召集属下,周密而细致地谋划,没有丝毫犹豫,绝无半点迟疑。

像他这样的人,从来都知道,自己应该做什么。

他看着云凤弦在知道古奕霖断肠之后,眼神黯淡下去。然后即刻强做欢笑地继续说笑,他也便不加点破地谈笑周旋。他们都当做什么事也没有发生,却又清楚地知道,曾经在云居说笑无忌,纵然彼此防范,却依旧一同欢笑的岁月,再也不会回来了。

明月关中,他亲手烧毁粮仓,断绝了明月关将士最大的支持。致使连场血战,无数风灵将士血染疆场。那人颤抖却固执地立在高高的城墙上,晕血而惧高的少女,在血泊中的最高处。坚持着守护她那依旧天真的执着。只是,用堆山填海的死亡和鲜血所划下的鸿沟,从此将再也不能逾越,再也无法弥合。

大船中的再次交锋,他出手无情,她暗藏毒针,到最后,她语出至诚,劝他保重自身。他一笑而去,却又留下暂时解药。

只是双方都心知肚明,看似彼此顾念旧情,互放一马的举动,不过都是无可奈何之下,彼此下台阶的方法。便是那柔情、那宽容,也不过是攻心之策,彼此留一个虚伪旧情的假象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