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错。”云凤弦笑道:“要让国家稳定,其实也并不大麻烦,能有公正的律法和公平的税制就已经很好了。赋税不宜大高,但也一样不能太低,否则又拿什么来保证国家正常的运作?百官的薪傣、军队的粮铜、治河铺路防灾的款项,都从哪里来?如今的炎烈国,税赋并不算高,若再大幅减免,百姓固然高兴,朝廷只怕撑不过五年。不过……”
云凤弦又微笑道:“我虽然知道税不能太高或太低,但到底应该以什么标准来订税率,我也不知道,所以,这一题,就还算平手吧!严大人,这第四题……”
严恕宽看看云凤弦,又再看看惊鸿,眼神忽的一滞,一时竟没有立刻再说话。
惊鸿依旧只是沉默地站在那里,她的背仍然挺得很直,仿佛一把出鞘的利刃般锋芒毕显。可不知为什么,严恕宽一眼望来,竟凭空生起一股凄凉之意。然而,就在这一退疑之间,惊鸿已冷冷道:“除她之外,所有人出去。”众人都是一怔。
然而,惊鸿绝不是个耐性好,愿意等的主。
抬手扬之处,凌厉的剑风已起。
云凤弦忽然间就只觉天旋地转,风声呼啸,隐约还有什么咚咚之声连响。强烈的劲风,令得她连眼睛都睁不开,颈间猛然受力,身不由己,向后飞退,然后“砰”的一声,被人凌空半钉在墙上。
云凤弦晃晃脑袋,好不容易才让晕乎乎的眼睛有了焦距,只见好好一个院落,已是一片狼藉,平白倒了好几棵大树,古奕霖等人也已经躺在地上,不闻声息了。
她倒并不担心大家的性命安全,只是暗暗咋舌。唉,别看惊鸿长得一逼弱柳扶风的样子,这脾气发起来,从来没有人当她是个女人……呃,破坏力是不是也大惊人了一点点。
惊鸿一只手掐着云凤弦的脖子,把她双脚离地按在墙上,眼神犹若利箭,狠狠刺来:“你弄这一番玄虚,到底是什么意思?”
云凤弦费尽的吞了吞口水,勉强地道:“没什么,我只不过是想要证明一下下……其实你和我,都不是什么当皇帝的料……”她话音未落,只觉咽喉猛然受力,再也无法呼吸,更不能发出一丝一毫的声音,云凤弦痛苦得想要抬手拚命扯开那只如同铁铸的手,却觉连举起双手的力气都已在瞬息间失去。
惊鸿面无表情,只冷冷看着云凤弦在他手中无力的挣扎,直到因为呼吸困难,云凤弦的脸已经慢慢变成乌紫色,眼看着她最后一点气息,就要在手中断绝,终于慢慢地放开了手。
云凤弦扑通一声跌到地上,猛力地喘气,用力地咳嗽,好半天才道:“不能当个好皇帝有什么可烦的,你看我,为了国家,为了天下,为了万民,做出了多么伟大的牺牲啊,把什么麻烦事都扔给小叔,我自去逍遥自在,不知道多快活,你也该向我学学,才不至于天天板着一张臭脸,好像面部肌肉全部瘫痪一样……”
“对,学你让别人捉小鸡一样捉回去,用来威胁你的国家。”惊鸿冷冷道。
云凤弦咳嗽一声,“纯属意外,纯属意外,哈!”她慢慢爬起来,看看惊鸿不耐烦的表情,只笑笑道:“其实我们都知道,以你的武功,是不可能会和我决斗比武功的,这对我不公平,若是比胡说八道、撒谎耍赖、学狗叫、玩游戏……”
在惊鸿的脸色变绿之前,云凤弦及时住口,笑道:“那又对你不公平了,要不,咱们来个完完全全公平的,全凭运气决定一切如何……”
她笑嘻嘻从怀中掏出一枚铜板,让它在指背上翻转不休,笑道:“猜铜板如何?”
惊鸿再也按捺不住,眸中杀意毕露:“你可以继续胡说八道下去,恕我没空奉陪了。
云凤弦微微一笑,复又轻轻一叹:“既然这样……”她指尖轻弹,那小小铜板刚刚飞起,在空中转了一圈,无巧不巧,正落入那只大鼎内。
云凤弦这才气定神闲地笑道:“我们就比捞铜板,如何?”
惊鸿终于微微动容,目光望向那滚油沸腾的大鼎,再看看云凤弦,眸中带着丝毫不加掩饰的怀疑不信。
云凤弦挑挑眉头,无奈地笑了笑,“我不至于如此没信用吧?”她慢慢走到大鼎旁边,看看满鼎的滚油,倒吞了七八口唾沫,脸色开始发青。
她甚至可以想像得到惊鸿那鄙夷的眼神,闭上眼睛再次给自己鼓了鼓劲。
惊鸿见多她装腔作势的样子,还真不信她云凤弦真敢把手往滚油里伸,冷淡地扫了她一眼,暗中后悔自己不知道发了什么疯,跑这来陪这无聊人浪费时间。正欲自行离去,耳中忽闻滋滋之声大响,一股焦臭气息扑鼻而来。他愕然转身,竟看到云凤弦真的已经一手探入了油锅之中。
那活生生的血肉肢体就这般在油锅中搜索动弹,右手的袖子已经全化做焦黑的薄片散落在锅中,转瞬便已无形无迹。
云凤弦面容扭曲,额上青筋迸出,豆大的汗珠从额头上大滴大滴地迸出来,左手死死握着拳头,拚力地按在右胳膊上,整个人都在剧烈地颤抖。她很努力地想要压制自己的惨叫,以至于牙齿把嘴唇都几乎咬烂了。
就连惊鸿都不觉面露惊色,上前两步,却又即时止住,目光死死盯在云凤弦身上,久久不能移动。
云凤弦忽低低闷哼一声,跌跌撞撞往后退,一脚踩空,跌倒在地,已经从油锅中拿出来的整只手臂,完全是焦黑一片,一块铜板就在她僵木的手掌中掉下来。她大口吸气,努力喘气,拚命让语气平静,却还是声音颤抖:“现在,轮到你了。”
惊鸿望着她,语带惊异地道:“你是不是疯了,你还记不记得你是皇帝?”
“我只记得,风紫辉是我最重要的人。”云凤弦面无人色道:“而我,其实根本没有任何办法可以从你手中把人救出来。你大强了,强得超出正常人的想像和理解,用武力无法压倒你,而用计谋……”她苦笑一声:“对你这种高手来说,任何阴谋暗算诡计,都只是平白出丑给你看罢了。”
正所谓千穿万穿,马屁不穿,云凤弦这番话,用的是极懊恼、极沉重、极无奈的语气,却又在无形中大大捧了惊鸿。惊鸿那冰雪般的脸色,果然渐渐缓和了些。
云凤弦因为痛苦而不可抑制地颤抖着:“所谓的决斗要求,不过是赌你的君子气概、丈夫风范,赌你不会仗着武功来欺凌弱者罢了。但若不比武功又如何?你虽性情高华,却也不是易欺的蠢人,若没有相对公平公正的方式,你根本不会接受,我没有别的办法……”她的脸色越来越白,让人怀疑,他随时会晕厥过去:“我用这种方式,不管对你,还是对我,都是公平的。我们只是应当让对方知道,我们可以为风紫辉,做到哪一种地步。对于风紫辉来说,最重要的,不是谁的武功更好,而是谁的诚意更大,对不对?”
她的语气无限诚恳,心中不断地再腹诽,可千万别告诉我,武功高的人,在油锅里打个来回也可以不破半点油皮。再说,惊鸿那么理性的人,应该不至于陪我玩这种自残游戏吧!”
云凤弦看到惊鸿冰冷的眼睛,如霜雪一般望过来,心中莫名地一凉一冷之后,眼前,就再也不见她的影子了。
云凤弦怔了怔,叫了声:“喂……”空空寂寂的天与地,除了她,所有人都被莫名其妙地震晕过去。
她呆了呆,才又感觉到右手可怕的烫伤和痛楚,这才惊觉奇痛入骨,现在又没有别人在,不必再装腔作势硬撑英雄好汉,立刻长声惨叫,毫无气质地在地上打滚。
回到自家的小园里,惊鸿第一眼看到的就是风紫辉安然立于骄阳之下的身影。他的眼神明澈纯净,却分明有着不可动摇的执着。
而他,在自己面前,很明显,连一丝掩饰这种关切的意思都没有,只可惜关切的对象,不是自己。
惊鸿自嘲般微微一笑,凝眸深深望了风紫辉一眼,淡淡道:“你回去吧!”这样轻淡的语气,仿佛只是随手弃下一缕轻尘,而不是好赌曾经为之付出过无数心力,即使结仇满天下,即使与所有下属生出隔阂也不能放手的人。
就连风紫辉这样冷淡的性子,眼神也微微一动,凝目望来。他依然没有说话、没有发问,但这样的姿态、这样的神情,便是一种等待,等待她解说,这一场所谓的决斗到底如何终局,她最后的变化又是因何而来。
对风紫辉来说,便是这样一种等待解释的姿态,都已是无比难得。
然而惊鸿什么也不说,只静静向风紫辉走去,然后毫不停留地与他擦身而过时,方道:“我已让火雀在外面等着,由他为你指路,把你带到风灵皇帝的行宫附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