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无数人掩护之下的云昱风,抬目久久凝视那飘然如仙的身影,眸子里异样的神采时隐时现。黄衫惊鸿到底还是来了,看来想要他死的人,从来没有放弃过这样的念头。他收回了视线,鼻端突然微一冷哼。古凝寒是你吗?你果然还是对我先动手了,这十几年来的爱慕,换来的是你的绝情冷心……在你的心中,我云昱风就真的什么都不是?
在云昱风身畔一个面蒙黑纱的男子,那双锐利的眼也一直停留在惊鸿的身上,良久,他方才沉声道:“是谁出手这么大,竟然出去杀手榜上的第一人……”
谁也不知道他还想对云昱风说些什么。因为在他正欲发表什么言论之时,远处静立在树梢上惊鸿的手缓缓地按在她那纤细如蜂的腰上,一把寒气迫人的剑慢慢地拨出了鞘。长剑出鞘时绽起一道惊世的光芒,反映着高空炽阳,其锐其烈远远胜过了太阳。她悠然地抚着剑身,似在与情人之间的亲昵,动作温柔而多情,似全不知不远处有无数强兵,正以她为目标的飞速集结。
面前的人如潮水般涌来,她的眼神不曾变过,弯起纤细的食指在剑身一弹,宝剑立做龙吟之声。顷刻之间便压下了满天风声、人声、马声,甚至是所有人的心跳声、呼吸声。
只有那剑上的龙吟,在空谷之中久久回荡,似永远不会消散般。
此时,惊鸿黄纱之下的优美唇畔绽放出一朵绝美的花朵,她的剑遥遥指向云昱风,清如宛莺的声音道:“可是风灵国的摄政王云昱风。”她说话间温柔婉转,甜美的声线让人陶醉。偏偏那双冰雪般的眼眸没有半点温度。
她在树头执剑而问,目光遥遥望过来,云昱风只觉身前几千精骑仿佛根本不曾存在过,那女子的目光和笑声,早已穿透一切阻碍,直指着他而来。此刻的云昱风不但不觉畏惧,反感一股豪情上涌,朗声道:“在下正是云昱风,久闻黄衫惊鸿相貌绝艳、剑法绝世,云昱风今番能有机会见到,实在是三生之幸。”
惊鸿闻得云昱风此言,淡淡地道:“言重了。你手握天下强权,我仅仗掌中利器。我一直很好奇,到底是你这天下权柄之重,能压服我手中轻若鸿毛之剑,还是我能以掌中之利器,削去你那号令天下权柄!”她话音还未落下,手中剑光已起。
人未到,剑先至。天地之间只余下她这一剑而来的风华,这一剑的闪烁的光芒。
不远处的数百余骑,转眼间就来到了面前,领军的男子飞身下马,一步迈出三步之远,对着古凝寒和云凤弦拜倒,混厚的嗓音带着武将特有的沧桑道:“微臣特请皇上、皇太后、皇后圣安。”
来人的年纪不过四十余岁,英气十足的国字脸容所带来非凡的气度和威严,他的一举手一投足,甚至连躬身下拜,都有一种军人杀慑之气,尽显出他高人一等的身分。随着他的动作,身后将士也已纷纷拜倒。
古凝寒再见到来人之后,还不等他拜下去,忙走上前伸手将他扶起,笑道:“五哥,我们是一家人,不必多礼。”
云凤弦立时了悟,此人竟然是风灵国的禁军大将军古凝泞。古凝泞是古大世家中的嫡系,更是风灵国少数手握军权的精英。他潜伏在京中,手中的那较弱的军力并没有被云昱风分化,反而一直在与之周旋。他手中的军权一直未被云昱风夺走,是卡在云昱风喉中之刺,更突显出古凝泞非寻常人拥有的才干。
再来是古凝泞的身份也是极奇特殊的。他是风灵国三大家族之一的世家公子,在同辈之中行五,论起亲戚关系来,他既是皇太后古凝寒的嫡系族兄,却又是当朝摄政王云昱风的表家兄弟。
云凤弦这一次的成人之礼的皇家狩猎,古家怕也已动用了全部力量,光是让古凝泞能够在此时此刻带兵出现,轻易破坏掉云昱风亲信侍卫对皇帝云凤弦御驾的掌控。这明里暗之中,便已不知过了多少招,有过多少可怕的斗争了。
此时他人马一到,以李成珏为所领的侍卫们立刻失去优势。
但那李成珏不愧是云昱风付以重托的属下,面对此剧变,他的神色竟也没有大变化,眼神坚毅沉定,决无丝毫动摇,一众侍卫更无半个慌乱。
古凝寒不知道以后会发生何事,一时间也不想与云昱风撕破脸皮。眼见着古凝泞的出现,为自己与云凤弦带来了强硬的后盾,她紧悬在半空快要爆炸的心,总算是微略的平和下来。
于是,她含笑的回头朝着云凤弦轻声道:“皇上久居深宫,甚少接见臣子,今日也该你们……”她话才说到一半,远处忽传来惊天战鼓,廝杀之声大作。
空荡的空气里,隐隐约约传来无数人的高喊之声:“刺客来了,保护王爷要紧。”
古凝寒本来要带笑说下去的一句话忽然僵住,她脸上的笑容犹在,脸色却忽然变得极为难看。她却没有回头往身后望去,只是停下了话语,阖上眼默默而立。
云凤弦脑中灵光一闪,上前一步走到古凝寒的身边,伸手扶住她:“母后。”
古凝寒霍然张开眼,淡淡一笑。她缓缓地微凉如冰的手掌轻拍了下云凤弦搭在她身上的手背,“皇上,哀家只是累了,不碍事。或者再过一阵子,你也不用再心烦了。”
远处传来的廝杀狂喝声入耳,她在微笑的时候,却是悲伤的哭泣。
本该是她一手所促成的刺杀,此时,她却恍惚觉得,那个与自己相斗了半辈子的人,仿佛会离自己而去。而已经习惯了那么一个可怕对手的她,再失去这个敌人时,自己又会是如何呢?不管怎样,那个男子对做为女子的她来说,有的也只有自己的对他的利用……或许是她用做了方法,错了事的惩罚!
古凝寒的眼前闪过云凤弦的容颜,她摇了摇头。暗叹自己为何要对云昱风出现这样的感觉。她是风灵国的皇太后,是现任皇帝的生母,最后的她才是一个女人。她所做的都是被逼的,为了让自己的孩子有更高更广阔的天空,她只有一直利用那个一直对她朝想的男人。即使那个男人现在正在逼着她下杀手,她也不会后悔!若有来生,她只愿做个普通的农妇,远离尘世间的喧嚣,平淡的渡过一生。
整个行猎场上,战鼓之声乍起,除了古凝寒,也撼动了在场所有人的心。廝杀在许多人看不到的地方进行着,每一个相关的人,都牵动着一颗已提到嗓子眼的心,努力地听着战局的动静。
而天子行帐已被古凝泞带领的军队团团护住,就连李成珏手中的大内侍卫,也在无可奈何之下,不得不接受古凝泞保护圣驾的命令。他们围护在外侧,既不能接近皇帝,也不能远远离开,完完全全处于古凝泞的监视之中。
云凤弦等人又在行帐里坐了下来。他们都在等,等远处廝杀的结果,等一个也许可以平定一切政争的终结。
古凝寒的脸色已经恢复了平静,过于平静,平静得已不似一张人的脸,只不过是冰玉所铸的面具。
古奕霖神色略有忐忑,悄悄伸手想握云凤弦的手,又恐在众人面前失仪,手伸至一半又要收回。偏这时,只觉掌中一热,竟已被云凤弦用力握住,他心中一震,抬头望去,却见云凤弦眉头深锁,眺望着根本看不到战局的前方。
古奕霖心中一动,反手轻握着云凤弦的手掌。迎上云凤弦复杂的目光,安慰般笑了笑。
古凝泞静静侧身于行帐边,他宽厚的身躯似乎可以撑开天地,那又炯炯有神的眼睛遥注远方,目光深远而不可测。
廝杀声渐渐远去,却是更加激烈起来。战鼓被擂得震天响,纵然是什么也看不到,却也可以想像到战局正在向远方转移,可见战事是多么的惨烈,更似乎是越来越甚。甚至于鼓声熄灭之后,传来了无数人的大叫声。
“刺客前来行刺,摄政王有难,速速救驾。”一声又一声,叫声响彻云霄。
古凝寒竟然连神色也没有变一下,云凤弦却猛然站了起来。以云昱风之能,竟会让部下发出这样惊惶到求救示弱的叫声,情况真的已紧急到这个地步了吗?
试问天下间,真有人可以在千军万马中,刺死如此人物吗?云凤弦心中惊疑不定,她来到这里已经数日,明白摄政王对风灵国的重要性,若是摄政王真的在她羽翼未丰之际,被人暗杀,那么她真能如古凝寒所想,稳做风灵国的皇位吗?其他二国之人怕是早有人会按捺不住了。
古凝泞眼见云凤弦欲闯出去,他的脸色一暗,沉声道:“陛下,不能出去。”他一挥手,他手下的那群军人纷纷举起了手,凛冽的刀光,挡在了云凤弦的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