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鸿抬眸淡淡看向古奕霖:“夫人倒是极有武学天份的,可惜心不在剑,纵有成就,却也有限,至于你……”她的眼神极尽鄙夷:“简直是块石头。”
她这一抬头,云凤弦和古奕霖同时看到她的脸,古奕霖惊叫一声,连忙侧过脸去,云凤弦也吓了一大跳,本能地拖着古奕霖退后好几步。
一旁伺候的火雀忍不住面现怒容,重重哼一声,对他们怒目而视。
惊鸿却并没有在意,只淡淡转过了脸:“我现在的样子,倒是容易让人受惊,只是……”她语气漠然地说:“如果是水忘忧或卫靖临,见了我,必不至如此惊怕。”
风紫辉眼神微动,他到不知道惊鸿这个时候,不为自己容貌之丑陋而有半点心伤,倒反过来,替一个不知不算不算得上的朋友人抱不平,这个人果然是个和云凤弦差不多的白痴混蛋。
云凤弦听了这话,却即时愤怒起来,一手把古奕霖揽紧,一边怒视惊鸿,“奕霖是没有水忘忧的城府深沉,也没有靖临的见多识广,他只是一个只想平安过一生的普通人,为了保护我,他才硬逼着自己拿起刀剑,面对血腥的。他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人,也不是什么天赋异禀的武学奇才,他只是个平凡的人,这个人是我真心喜爱,并打算一生一世相伴不舍的人,怎么样,你看不顺眼了?”
古奕霖不知要如何才能描述出自己此时的心思,只是拚力挣了几挣,挣脱云凤弦的臂弯,强提起勇气直视惊鸿,敛衽行了一礼:“姑娘是当世奇女子,胸襟伟岸,自不把容颜小事放在心头,我们等平庸畏怯之态,还请姑娘谅解。”
惊鸿虽不把皇帝、皇后当回事,不过,以皇后之尊,这样礼貌周全地道歉,她实在也不好说这女子有什么不对,只淡淡道:“我的相貌难看,夫人不必勉强自己看,这原是人之常情,是我无礼了。”
说话间,她却又冷冷瞪了云凤弦一眼,这个混蛋身边,每一个都是慧根极佳之人,只有她自己是个混帐。
云凤弦被瞪得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不知道自己到底哪里得罪了惊鸿。
古奕霖也没想到,这个胆大包天,傲视王侯的人会这般客气,一时竟怔住了。
幸好风紫辉在旁淡淡道:“你们打算一直站在这发呆吗?”
云凤弦忙一扯古奕霖也坐在桌前,仗着有风紫辉在,就算惊鸿生气,也不能拿自己怎么样,低声嘟哝:“本来就是,长的丑不是你的错,出来吓人,就是你的不对了。”
“你……”火雀即时涨红了脸,要不是看在风紫辉的面子上,他简直就要扑上去打人了。
惊鸿却也没当回事,只冷冷问:“你专程来此不是为了羞辱我吧?”
云凤弦心中佩服她的胸襟气度,一个人,还是一个女人,脸被毁成这样,还能这么从容,在人前不做任何畏怯之态,也没有丝毫想要挡住脸不给人看的小家子气表现,这样的落落大方,简直叫旁人都不好意思在乎她的脸了。
她轻咳一声:“这不是怕你们闷,所以想来给你们讲点故事吗?”
讲故事?
惊鸿略略挑眉,风灵国的皇帝,闲着没事,找她来讲故事。
一旁坐的风紫辉一手拂乱了棋盘:“她人虽笨,讲的故事,有时却很有意思,你不妨一听。”
惊鸿知他这是表示,今天的对剑到此为止,只得有些郁闷地转头看云凤弦,这个打断她一天好心情的人,到底能讲出什么玄虚来。
云凤弦干咳两声,清清嗓子,正襟而坐,端容正色地开讲:“话说,在很久很久很久以前,有个国家叫‘舜’,因为历代皇帝无能,所以被另一个国家‘晓’所灭。国破之时,当朝的太子逃去无踪,生死不知。此后许多年都有民间义士们偷偷组织民间的帮派,以光复舜朝为己任,也常有人打起太子的旗号造反。然而,时移世易,新朝势大,起义总被镇压,那些组织也多遭受残酷的清剿。义士们眼见光复没有希望了,却又心有不甘,于是纷纷化整为零,以普通江湖门派的身份出现于人前。”
云凤弦停顿了下,看着身边神情认真的众人,笑了笑才继续往下说道:“让人觉得有趣的是,后来过了几百年,连晓这个国家都完全灭亡时,那时天下混乱,诸侯割据,那些以普通江湖门派身份的却越发兴旺发达。再到后来,分久必合,合久必分,又历两朝,这些门派却仍能一直在黑暗处,静静地延续、发展,无论当政者怎样打压,怎么控制,仍不能将其歼灭,他们依然供奉遥远时代的祖师爷,他们依然……”
惊鸿平静地打断云凤弦JI情的讲述:“你……到底想要说什么?”
云凤弦微笑着看着惊鸿,语气异于平常地诚恳,“惊鸿姑娘,我想说的是,天下没有什么路,必须一直走到黑的,当不了朝廷之主,何不当武林之主;做不了一国帝王,何不做江湖帝王,也许你的王朝会比天下的皇族之路走得更长远,更悠久。这样,你也可以对你的祖先,对曾经追随过你的人,对曾为某一个理想而付出一切的人,有所交待。”云凤弦说完,不动声色的细细打量着惊鸿,不想错过她任何一个细微的表情。眼见着她那从无味渐渐走向探索的目光,她心中一动,这才继续说了下去。
“再说,你也要让炎烈国的帝王臣子都知道,有一个强大到他们无法控制的存在,一直在遥远的地方,看着他们,如果他们倒行逆施,如果他们欺压百姓,你的剑,就能杀贪官,惩恶霸,除昏君;你的存在,可以让他们常保警惕,你的存在,可以制约他们,让他们不敢肆意妄为,这又何尝不是在用另一个方式,守护你父亲、你祖父,以及你所有祖先们留下来的百姓和国家呢!”
“我不会再让曾跟随我的人,继续去过提心吊胆不能见光的日子。”惊鸿的回应倒是异常冷淡。
“不用不用,让他们做个快乐逍遥的富翁!”云凤弦诌媚地笑着说道:“其实真正需要你的,是那些救你的江湖帮派啊,他们现在被卫景辰遗留下来的势力整得很惨,迫切需要一个绝世的高手出来替他们撑腰。”
惊鸿的表情更加不耐,她冷哼一声,“我不愿意管些琐碎的江湖纷争,势力划分。”
“不用你管,不用你管。他们也不会愿意你来管的,你只管顶一个盟主的名头,享受他们的尊敬,走到哪都可以白吃白喝白拿白玩就行。”云凤弦说到这里,笑容更加的灿烂。
倒是站在一边的火雀听到云凤弦这个主意,让他敬爱的少主去当个门神,怒斥一声:“你,你当我们主上是什么人?”
云凤弦像挥苍蝇一般冲他挥挥手,根本不答他的话,只是满脸带笑的看着惊鸿:“说白了,就是狐假虎威,你是那只老虎,把你的威风借一点给那些狐狸,你自己啥事也不用做,只要好好享受百兽的尊敬就行了。”
惊鸿垂眸看那纷乱的棋盘,不言不语不答。
云凤弦凝望着她,心中知道,这么大的诱力,她一定会答应的。眼前的这个女子,有着举世无双的功夫,本是心无外物,偏偏世事弄人,她的心间压了重逾泰山的责任。对于炎烈国,对于那片土地和百姓,她从来不曾真正放下过……云凤弦想至此,也不忍出言相逼,只把声音放柔:“你好好考虑,我们就不打扰你了。”
她与古奕霖一同起身离开,走之前,给了风紫辉一个眼色。
风紫辉会意,也站起身来,跟了过去。
惊鸿依旧坐在原处,纹丝不动,眼前是混乱的棋盘,心境却似比棋盘还乱。
应该……答应吗?应该用这样的方式去继续守护那个曾经属于她的祖先,那个曾经破败的国家,那些曾经伤痛的百姓吗?
应该就这样站在远处,告诉卫景辰暗中布下的朝庭暗子们,我,惊鸿时时刻刻在看着你,如果你做得不够好,我将会毫不犹豫地推翻你的国家,甚至毁灭你吗?
应该吗?
惊鸿陷入了沉思,而她的侍卫火雀,也是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远远望着云凤弦等人的身影。然后,慢慢地眼中放起了光。
若真如那个奇怪的皇帝所说,他们的组织历数百年不绝,经朝代变更而不灭,江湖男儿义气相交的组合,以后无数惊天动地的大人物都出之其下……那又是多么的让人热血沸腾啊……
他小心地扭头看看惊鸿,看看他眼中、心中奉若神明的主人,良久,唇边露出笑容。
后世,没有人能说得惊鸿一剑的真正来历,而此门成立后,在炎烈国竟是响应者如云,无数武林高手纷纷入会,而后势力在漫长的岁月中渐渐延伸到各国。数百年后,惊鸿一剑已经出过无数惊天动地的大人物,惊鸿一剑的弟子,入门时,依然参拜同一位祖师婆,诵念同样的誓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