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了?”
古奕霖怔怔地望着她,声音沙哑地道:“我怕我一闭眼,你就不见了。”
云凤弦微微怔了怔,俯身更加接近他:“放心,我永远永远不会离开你,你好好休息吧!”
她的声音低柔,说话的时候,手悄悄按在古奕霖的睡穴上,眼神异常温柔地凝视他,直到睡眠的恍惚赶走他脸上的惊惶,直到沉重的眼皮,渐渐掩去眸中的悲伤。
云凤弦犹自保持着弯腰贴近他的姿势,久久凝视他的面容,长时间没有动弹,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他悄悄抬起手,似想为他理好已散乱的乌发。但手却又僵在半空,良久,才轻叹一声,转身想走,却觉身上还是一紧。即使已被点中穴道,沉沉睡去,古奕霖的手,却还紧紧牵着她的衣襟,没有放松。
云凤弦垂首,凝望他无助的伸在床外的手臂,默然良久,开始把外袍脱掉,然后再把古奕霖的手小心放回床上,为他拉上了一层被子,这才转身离去。
她没有回头,所以看不见一点晶莹,从那沉睡的人眼角滑落,是怎样的悲伤,才让人即使是沉睡中还会落泪。又或是对未来悲惨的明悟,才叫人纵然失去知觉,却也阻不住悲愁的眼泪。
走出古奕霖居所的时候,云凤弦被门槛绊了一下,全身失去平衡,直往前跌,往日还称得上灵敏的身手,此时却像根本不听她使唤一样,竟只能眼睁睁看着地面迅速接近,而没有任何应变办法。
一只手及时拖住他的胳膊,把他一直拖出竹林,云凤晴才冷笑着放手一推:“你也算个男人,真的丢尽了天下男人的脸。”
云凤弦恍如未闻,对云凤晴这个人更是视而不见,迳自向前走去。
此时的她,与其说是个人,还不如说是一缕毫无知觉的游魂。
云凤晴在他身后冷笑:“云凤源和一个漂亮小丫头,说是关心你出了什么事。要不要我去替你告诉他们出了什么热闹事?”
云凤弦旋风般转身,一手扣住萧远的手腕,猛得运力一扯。
云凤晴识得厉害,奋力想要挣脱。但云凤弦此时扣住了他的手,施出风紫辉往日教他的小巧擒拿功夫,萧远却只会弓马之术,哪里挣扎得开,才变色喝出一声:“你……”已被带得脚步虚浮,身不由己,让云凤弦掀翻在地。
云凤弦居高临下望着他,眼中有倾天的烈焰在燃烧:“什么事也没有发生,你要敢说奕霖一个字,我就杀了你。”
云凤晴不怒反笑,站起来,慢慢掸了掸身上的灰尘,悠悠地道:“不错,不错,这么久以来,你第一次说话像个男人了。”
云凤弦眼神恨恨地盯着他,良久,愤愤哼出一声,拂袖而去。
云凤晴凝视云凤弦渐渐远去的身影,笑声不绝,可是脸上得意之容,最终化作深深寂寥。
“凤翔公子,你怎么回事,急急忙忙就跑掉,害得家父吩咐我和凤大哥一起来看望你呢?”美丽活泼、笑声清脆的帝思思,一见云凤弦出现在客厅外,就带着一阵香风迎过去。
若是在以前,云凤弦必是要和她说笑几句的,可是现在,她哪里有空应酬她,竟是理也不理,迳直往前走。
帝思思一生被人捧在手心里,除了在凤源面前,还从不曾受过如此冷落,怔了一怔,方才冷笑道:“凤翔公子的架子好大,是谁在我家才说了大门随时为我开,亏得我巴巴地还不等寿宴结束,就在爷爷面前讨了来看望你的差事,陪着凤大哥一起来看你。”她纵然嗔怒,声音依旧清脆如银铃,若是往常,云凤弦听来自是享受,此刻却是一阵烦躁,只觉满心郁愤,无处发泄。她忍了又忍,忍下那恨不得即刻发作出来的无名孽火,只是冷然道:“哦!谢谢姑娘的关心,恕在下身体不适,不便招待贵客,还请姑娘自便。”
帝思思是天之骄女,素来被人捧在手心上呵疼,何曾受过这等冷淡,当即变了脸色:“你这叫什么待客之道?”
云凤弦一拧眉,还想说什么,云凤源及时一把拉住她:“出了什么事?”他声音低沉,却暗含关切。
云凤弦初是一怔,然后叹了口气,垂下头,回首向帝思思抱拳道:“是我言出无状,谢姑娘请莫见怪。”
帝思思本来恼怒不甘,但见云凤源对她的关切之色,也就不敢再同她争吵,只悻悻瞪着她。
云凤源却不似帝思思如此好打发,双目炯炯,望着云凤弦:“到底出了什么事?刚才到处没看到你,你去哪了?”
“奕霖有些累了,此时还在房中安歇,我刚才在陪着他!”云凤弦尽量把语气放淡。“我没事,不必管我。”一直皱眉旁观的云凤源脸色微变。
“公子有些不舒服,要去休息了,二位请回吧!”风紫辉清冷平淡的声音自大门处传来,他的眼神看向云凤源,淡然地道。
云凤源用担忧的眼神看看云凤弦,不忍离去,但又知有帝思思在旁边,就算云凤弦真有什么心事困扰,也不便说明,只得对风紫辉点点头:“还请你多照看他。思思,我们先走吧!”
“好,咱们走,这人有点像疯子,别理她了。”二人离去,谁也没有相送。
风紫辉只静静问云凤弦:“你怎么了?”
云凤弦只是淡淡摇摇头,用平淡得没有起伏的声音说:“没什么,我只是累了。人生如梦,行在其中,何谓真,何谓假?当局中人岂能自知。我以前是个狂暴之人,现在是无用之人,会有何遭遇都该是理所当然。”她的声音里并没有愤怒,甚至连悲伤也没有,有的只是痛到极致已经麻木的声音,眼睛里,除了沉沉的死气,什么也找不到。
这不是云凤弦,这不是所有人都习惯了永远不会正经的云凤弦,总是出错丢脸,却又毫不在意的云凤弦。
风紫辉也微微皱起了眉,这个时候,他竟然不忍看到这个了无生气的云凤弦。
厅内静得落针可闻,空气里飘着淡淡的血腥味,一滴滴鲜血从云凤弦的掌心落到地面的声音,听到耳中,让人只觉胸闷气窒。就在一片杀人的沉静中,脚步声忽然响起,每一步都沉稳宁定,每一步都似与天地同脉动,竟将满厅肃杀驱散,叫人心中莫名的惊惶消退下去。
是风紫辉一步步走到云凤弦身边,抓住她的手腕,然后低声吩咐:“拿伤药清水白布,送到云居来。”
这时僵木的一干人,才突得有了思想,出厅时,居然差点绊倒椅子,推倒桌子。
风紫辉自己则拉了云凤弦直往云居而去。云凤弦像行尸走肉一样毫不抗拒地被风紫辉强拉着走,进了云居,还没有站稳,已经被人直接扔到了床上。
云凤弦正要挺身起来,风紫辉复又把她按了下去。
适时下人拿了伤药,打了清水进来。
风紫辉就取了毛巾,亲自为云凤弦清洗伤口。看那血肉模糊之处,风紫辉神色一闪,恻然之光从墨眸流过,很快又消失不见。风紫辉低头迳自去给云凤弦清洗伤口,云凤弦有心挣扎,奈何只要风紫辉一用力,她就全身发软,哪里甩得开他的控制。
“出了什么事?”风紫辉的声音里没有任何关切的情意,只是完全平淡的问句。
“出了什么事,你会不知道吗?”云凤弦平板地说:“你不是全知全能吗?你怎么可能不知道?”
风紫辉小心地擦干净云凤弦的伤口,仔细地为云凤弦上药,把伤口缠上白布,然后松开手,站起来:“你现在不可理喻,我不想和你争论。要是生我的气,不愿领情,等我走了之后,你把绷带撕开好了。”
云凤弦惨然一笑:“怎么,你现在不问我出什么事了?”
“出什么事都不重要,我要保护的是你的人,不是你的心,你的情绪我并无义务负责。”
一直显得了无生气的云凤弦,忽然放声大笑起来:“风紫辉,风紫辉,你说得真好,纵是别人,好歹也还会惺惺做点态,只有你,根本连假仁假义都不屑为。”在一片狂笑声中,风紫辉没有回头,神色不改,开门出去,反手关门,徐步而去。
他动作不急不缓,背影清冷孤寂,一切都如旧日,丝毫不受云凤弦的影响。
只是那一阵又一阵的大笑,却不断从房内传出,吓得房外两个丫鬟,连站立的力气都没有,想要逃走,却觉双脚酸软。==分隔线==
云凤弦信步在园中闲走,已是深夜了,月清清冷冷地挂在天边,更觉长夜孤寂。风清清冷冷地吹到身上,凭添了许多寂寞。
园子里悄无声息,夜静得可怕游廊上每隔数步便挂着一个浅碧的绢灯,憧憧的烛影将园内的树影,映在地上墙上,随着夜风起舞,恰似群鬼乱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