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这样……便要倾尽山海湖城所有的军力,如此这般,只怕官府再也无力寻找凤夫人了。”宣相权面露难色,十分艰难地才把这句话说出口。
云凤弦一怔,长叹一声垂下头来,望着那一地的鲜血,她目光闪过凛然之气,厉声道:“就按大人的意思办。等到此事了结,再寻……再寻奕霖不迟。”她说完了这句话,便跳上马车,大声喊:“回家。”
风紫辉也跟着上了马车。
宣相权也不恼怒,原地拱手而送。
李将军在旁边却越看越恼,冷笑嘲道:“素日知道大人谦谦君子,礼贤下士,今日才知道大人恭敬容让到如此地步。”
宣相权也不生气,只是微微一笑:“李将军,凤翔公子阻止厮斗,间接救了许多人命,也免得百姓慌乱,我身为这里的父母官,敬她三分,又有何不可。倒是刚才夺书人远逃,别处纷争杀伐必起,将军有空与我闲聊,倒不如先去救人止戈为妙。”
李将军冷然道:“好,我这就去,这两天我就是不吃不喝不睡觉,也必要保住城内不再出人命,我倒要看看,两天之后,那个人如何平定这一场大乱。”
云凤弦点点头,深吸一口气:“风紫辉,我要学武功。”
风紫辉安静地等着云凤弦说下去。
云凤弦则沉静地说:“我要学化血功。”
风紫辉望向她,神色平静:“所以……”
“所以,为了让我学习方便,你是不是应该先一步把口诀心法弄来给我看。”云凤弦说完了,眼神定定地盯着风紫辉。
风紫辉只沉默了极短的时间,然后淡淡道:“知道了。”
云凤弦心神一松,往后靠去,大声说:“快回去吧!”
第二天,山海湖城里最繁华的大街上,出现了一桩奇景。
一整条街的墙壁都被人贴满了纸,纸上密密麻麻写着字,仔细一看,竟是整本的化血秘笈。
初时大家还以为有人恶作剧,不以为意,可是仔细一看,立知不凡。
真正的行家高手,在武功上的造诣到了一定的程度,不管什么秘笈招术,大多一点就通,一遍看下来,就可以确定真假。
既肯定了这是真本,绝非伪作,如此绝学在前,岂有错过的道理。更何况还有化血堂主诱人的许诺在前,整条街挤满了佩刀挂剑的武人。
有的对着墙壁念念有词者,有的摇头晃脑者,有的比手划脚者,有的运气作势。更有齐刷刷一排人,用平时拿惯刀剑的手,握着纸笔,埋头猛记,写得满身大汗,比之平时练功打架还要辛苦。
不过因为大家心思全在化血秘笈上,难得聚了这么多来自五湖四海的江湖人,其中有不少还有宿仇恩怨,竟都全神贯注做自己的事,半点争执,一丝干戈也没有。
本在小楼听着风雨的化血堂的众人见此大变,不免手足无措。
任谁也想不到,有人会把整本秘笈完完整整抄在墙上供天下人看。
江湖人素来习惯傻乎乎捧着一小本书当宝贝,杀来砍去,死伤无数。从来没有想过公之于众,这些简单直接的方法,所以乍见这一变化,化血堂竟没有及时在第一时间做出反应。
等到第二天,化血堂才终于开始行动。
有人挤在人群中往前行,或碰着了人的肩,或撞到了人的背,几下争吵,然后就变成拳打脚踢,接着是刀光剑影,很快,风暴就扫过每一个人,大家打成一团。等官兵赶到,好不容易控制住场面后,大家才发现,写满字贴在墙上的纸早已又破又烂,在混战中,沦为牺牲品。
那些抄完全本的人各自找地方修练去,没抄完的人急得团团转,自然有人追着抄完的人喊打喊杀,要偷要抢。
可惜,这样的混乱,也只持续了一夜。
第二天,山海湖城府衙前就摆了长长的摊子,知府大人亲自坐镇,贩卖秘笈的手抄本。一百两银子一本,价格虽贵,生意竟好得惊人,买书的队伍从府衙一直排到城门。又有近千名官兵沿路警备,就算有人想要弄些乱子出来,也不敢妄为。至此,武林中神秘莫测,高不可攀的盖世神功,已经贱如脚底之泥,满城百姓,人手一份,还有什么人肯为它去打生打死,流血流汗。城北烧饼的铺子,烧饼的香气远远传出去,诱得路人也食指大动,不由驻足。
一个身子圆圆,脸儿圆圆,笑起来眼睛圆圆,嘴圆圆的中年人本来在长街上信步闲走,闻到这烧饼香气,忽然一转弯,往烧饼铺走了过来。
一个高大矫健的青年紧跟在他身旁:“主人想吃烧饼,属下去买来。”
“不用,不用,我也好久没在路边摊吃过东西了,就回味一下过去闯世界时的艰辛吧!”幽贡曲摸着圆圆的肚子,笑得似个慈祥的弥勒佛,迈着短短的双腿,来到有些挤的桌子前,往下一坐,本来稍嫌挤的一张桌子,即刻一点空余位子也没有了。
跟着他同行的年轻人来到烧饼铺前,高喊:“拿五个烧饼。”
“小子,有个先来后到行吗?我这还没拿呢!你唠叨什么?”站在他前面的客人不满地念叨一句。
烧饼老板陪笑说:“客官别急,人人有份。”说着手快脚快地把刚做好的烧饼从锅里取出来。
“我要带走,给我拿个东西包着。”
“好咧。”烧饼老板拖长了声音一声叫,动作干净俐落地把案板旁一本已撕得七零八落的书撕下两页,包了三个烧饼,客客气气送过去。
后面排队的年轻人眼尖,脱口就叫:“你用化血秘笈包烧饼?”
“什么秘笈不秘笈,不就是多得卖都卖不动的书吗?我隔壁卖书的赵老头,一屋子都是,逢人就送,送了我十几本呢!也不错,够我包个十来天烧饼了。”
烧饼老板乐呵呵用盘子装了五个烧饼递给年轻人,还非常关心地问:“客官,你脸色不好,莫不是有些不舒服。我邻居成瞎子很有些神通,能制符水治病,最是灵验不过,要不要我给你介绍一下?”
年轻人大力把烧饼接过去,扭头走到幽贡曲的身边,脸色已由惨绿变做铁青。
幽贡曲不气不恼地从碗里取过一块烧饼,慢悠悠送进嘴里,徐徐嚼两嚼:“不错,味道挺好。”
年轻人愤然道:“主人。”
幽贡曲目光仍然看着手里的烧饼,悠然地道:“稍安勿躁。”
年轻人不能发作,只得用力把碗往桌上一放,也许是因为用的力太大,整个桌子竟晃了一晃,好几个人放在桌上的碗竟翻转过来,烧饼掉了出来。
同桌的人大多站了起来,一人高喊:“老张头,你搞什么鬼,跟你说过多少次,这断腿的桌子快修好,你就是不听,三只脚长,一只脚短,动不动摇来摇去,谁吃得了东西?”
老板拿起一本化血秘笈笑嘻嘻跑出来,道:“没事,没事,我这就弄好。”说着蹲下来,把好好一本书,塞在其中一个桌子脚下,接着站起来按了按桌子,又笑道:“小事一桩,看,这不就没事了吗?”
年轻人眼露凶芒,猛一抬手,手还没放下,就被幽贡曲举臂一格,救回了老板一命。
“主人!”
幽贡曲似没事人一般,拿起第二块烧饼:“来,吃饼,吃饼。”
年轻人面露愤愤之色,奈何幽贡曲浑若无事,一边吃着饼,一边看着街,一边还闲闲说笑。
大街越来越热闹,做买卖的人也越来越多。
有一个二十来岁书店伙计打扮的人,正好在烧饼铺附近,来回兜售。
“火辣香艳,风流奇情,夜御九女,花样百出,《玉女经》最新上市,十文一本,附赠四本化血秘笈,各位识货的,千万不要错过啊!”
可怜的伙计,卖来卖去,竟是连停步光顾一下的人都没有,只能站在街心叹气。
坐在烧饼铺里的一个人,扬了扬手,操着北方口音喊:“过来,把那书给我瞧瞧。”
伙计紧赶慢赶地进来,恭敬地把一本书递过去:“一看就知道大爷是从大地方来的人,果然识货。”
“我是北方来的,到这里来做生意,今天刚到,这里真是个有趣的地方,不但烧饼好吃,地方热闹,连卖书也与别处不同。”北方来的商人把书一翻,满意地点点头:“好,这书不错,这么有意思的书,在我那可不能这么光明正大地买卖。”他说着把书往桌上一拍:“行,我买了,对了,那个附赠的什么秘笈也给我拿来,既是和《玉女经》配着卖的,想必是练调情手法的秘笈吧!”
四周其他食客,一片哄笑。
站在幽贡曲身旁的年轻人却双眼冒火,猛得向前踏出三步。
幽贡曲圆圆的脸上一直保持着的笑也有些灿烂不下去了,正要开口叫住他,忽听得烧饼老板跳出案台,冲着对面一人大叫:“老李,老李,帮我看着铺子,我上趟茅房。”他往外跑出几步,又扭头转回来,冲到案台处,伸手在化血秘笈上撕下三张纸,这才又急匆匆地跑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