脑袋愈发昏沉的厉害,我伏在马背上渐渐沉入梦乡。承认自己实在够皮实,居然能在如此飞速行进的马背上睡着。这里除了我能睡之外还要感谢中山狼高超的驭马技术,他驾驭马的速度很匀均平稳,极少剧烈变化,所以我才能在急速行驶的马背上睡着。
迷迷糊糊的醒过几次,但不知为什么脑袋晕得厉害,眼皮好像有千斤重,怎么都睁不开。
渐渐的浑身火烫起来,好像置身于一个大火炉里,烤得我口干舌焦,好想喝水。
太阳已经西沉了,虽然一直闭着眼睛,但从光线的明暗透视度就可以判断出这点。但为什么我却感觉越来越热呢?
“迎春……”中山狼低声呼唤着我,“醒醒,再睡要睡出毛病来了!”一只大手抚上我的额头。
我微微呻咽一声,头好痛。是不是又患上感冒了?我这体质越来越差了,昨晚的感冒刚好,今天又重复感冒。
“停令下去,暂停前进,原地休息!”耳边响起中山狼粗浑雄厚的低沉嗓音。紧接着一个剧烈的颠簸,马被他勒停住下了。
感觉中山狼将我从马背上抱下来,躺放到一块触感柔软的兽皮上。
总算可以平稳的躺下来了,我抻个懒腰,蜷缩起身子准备继续睡觉。
感觉有一双冰冷陌生的手先抚我的额头再捏开我的嘴巴,看了好久之后又搭上我的手腕,试探我的脉搏。
我仍睁不开眼睛,却可以猜出是随行的军医,中山狼见我老是睡个不醒以为我病了,所以让军医来给我瞧病。
其实我没病的,只是太累了又总想睡觉,只要让我好好睡一觉,明天会好起来的。
“怎么样?她烧得这么厉害,是不是……”中山狼素日低沉霸道的声音却隐含着焦虑。
“对,将军担心的事没错!她已患上‘斑毒’!”军医肯定的回答道。
啊?听到军医的话,我本已昏昏沉沉的脑袋更是嗡嗡作响。天呐,我患上“斑毒”了,好恐惧!脑子里立刻模糊的浮起白天见到的画面,那些患“斑毒”的女子被裹在薄席里抬出去……
中山狼沉默许久,再没说话。
“将军,此女得赶紧处理掉!斑毒传染性极强,也许在大漠久居的人已有抵抗力,并没有什么妨碍。但我们的大军都是京城人,对这种病毒没有抵抗力的!万一被她传染上……”军医急急的建议着。
“……”
我当然明白军医话里说赶紧处理掉是什么意思,因为白天我已见识到那些马匪准备怎么处理患斑毒的女子。一时间吓得魂飞魄散,想睁开眼睛跟那没天良的军医理论一番,却苦于睁不开眼睛,也说不出话来。
“这其中的厉害关系本将军都明白!”中山狼的嗓音有些沙哑,“我会处理好她!”
完了,听中山狼话里的意思分明已准备将还没有断气的我焚烧掩埋掉。这只凶残的狼,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的!
“传令四位将军到十丈开外的沙柳树下集合,本将军有要重要口令要传达!”中山狼沉声喝令道。
“是!”那军医领命而去,看样子为防传染,我的周围十丈之内除了中山狼和那军医,没有让任何人靠近。
突然一双有力的熟悉大手将我扶起来,接着下颌骨被捏开,一股清甜的水灌进我因高烧而干渴难耐的口腔里。“咕咚!”我如饮甘霖,忙不迭咽下去,张开嘴巴还想再要。
“忍忍吧,患斑毒不能喝太多的水,会水肿的!”低沉的嗓音被痛苦灼蚀到暗哑,随即感觉一张湿漉漉的脸庞贴上来,“别怕,有我在你不会有事!”
心似乎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揪住,我猛然感觉到呼吸困难。他为什么要用这样的语气跟我说话,刚才他明明对那名军医说会尽快处理掉我。他此时的痛苦和难过只是行凶前对我最后的愧疚和忏悔?
他默默的抱了我一会儿,我依在他强壮的胸口感受着他剧烈搏动的心脏,他的情绪很激动,不然心脏不可能跳得这么快。
“将军,四位将军已经到了。”那名军医的声音远远的传过来。
中山狼慢慢将我放下,起身离去了。
我独自躺在兽皮上感觉孤独极了,四周都没有感觉到有人的气息,我好像就躺在空旷的野外,所有人都避而远之。
好害怕中山狼会将我遗弃在这里,天已完全黑下来了,我好怕。这里会有野兽和马匪出没,我身患重病连眼睛都睁不开,怎么办才好?
以前都盼望他能离我远一点,越远越好。可现在我期盼他不要丢下我的时候,他却狠心的走远了。这只可恨的狼!如果他当真将我遗弃在这里,我会生生世世诅咒他!做鬼也要飘去他的身边吓唬他,让他活得不安宁!
大漠的风很大,尽管是夏夜,但起风的时候仍然很猛烈。我听着风摇树叶的哗哗声,和偶尔夜猫子的哀鸣声,除此之外就再也没有任何动静了。难道他真的走了?!
浑身汗毛都徒竖起来,我身体外面火热滚烫,一颗心却如坠寒窖。惊恐加上伤心,我嘤嘤哭泣起来。越哭越伤心,越哭声音越大,到后来好像天地间只剩下我的哭泣。
我是世界上最伤心的人……呜呜……也是世界上最倒霉的人……呜呜……
就在我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天地动容风云变色的时候,突然我被狠狠搂入熟悉的结实怀抱里。是他——他回来了!
他紧紧的拥抱住我,将脸贴在我的脸上,只感觉相触的地方****一片,也不是知是我的眼泪还是他的眼泪。
“呜呜……”我哭得更凶,涕泪横流,间歇性的抽噎着,说不出一个字。
他忙移开紧贴住我的脸,用大手轻拍着我的背部帮我顺气。好久,我才吐出一大口粘液,勉强睁开了眼睛。
四周好黑,几只绑在树上的火把发出微弱的光和“劈啪”的微响。放眼一片空旷的原野,这里正处在当初我跟凤天翔被围困的古道旁边。没有看到一个士兵的影子,看样子大军已经向着京城的方向赶去了。这里只剩下我跟中山狼两人还有树下拴着的马。
最初的惊愕过后,我又“哇”的大哭起来,双手攥起拳头用力捶着他的胸口,怒道:“你为什么不走?为什么要留下来!难道还要亲自给我挖坑吗?这活儿你可以交给你手下的士兵干,随便找个地儿把我焚烧埋掉不就一了百了!”
中山狼生气的攥紧我的双腕,喝斥道:“才刚清醒过来又胡闹,省点力气吧!我们还要赶很长的路,有力气留着以后折腾!”
赶路?我停止闹腾,头又一阵的眩昏。他抱起我,动作很温柔,好像怕弄疼了我一般。
我再次强撑着睁开眼睛,见他已将我扶上马背。解开拴在树上的缰绳,他翻身上马,带着我向大漠的方向奔去。
“你要把我带到哪里去?”我忍着头痛欲裂,弱弱的问道。
“找个地儿把你埋了!”他面无表情的冷声回答,不过眸底却涌起难掩的悲伤。
“你!”我气结,待要和他理论却又力不从心。眩晕的感觉不停的袭来,一阵强似一阵,我支撑不住便软软伏在马背上昏睡了过去。
马背一直颠簸,我知道他一直没有停下来。他到底要带我去哪儿?是回赤术那里去吗?可是赤术那里正闹斑毒,感染斑毒的女子也都被焚烧活埋,他带我回去有什么意义?难道就只是为了给我找个葬身的地方?其实这月黑风高的夜,他随便找个地儿将我扔下就可以,保管明天早晨只剩一堆被野兽啃净的白骨。用得着这么费劲吗?
迷迷糊糊的昏睡着,偶尔睁开眼睛就看到他仍在驾马前行,似乎毫不知倦。眼前的景物渐渐变化着,暗夜里看不清楚别的,只觉得沿路的树木植物越来越稀少,前方平坦的蜿蜒着大大小小的丘形暗影,我们好像已经深入了沙漠中心里来了!
他究竟要干什么?我百思不得其解。又没有力气询问,便安静的伏在马背上任他去。心里只有一个小小的念头,只要他别丢下我,随便他去哪里都好!
最后一次醒来时,天色已亮。中山狼勒住马,轻轻的将我从马背上抱了下来。在沙地上铺好那块兽皮,他让我躺在上面。
沙漠的早晨就像抽象派的油画,美丽到不着边际。万里连绵的金色沙滩,一匹稍憩的骏马横立在眼前,遮掩住东方红通通的旭日,长长的影子投射过来,有一种凄凉的孤寂意味。
这是沙漠,美丽而又寂寞的沙漠!他赶了一夜的路,难道就为了让我来欣赏这美丽的沙漠日出?这头霸道专横满身缺点丝毫不懂浪漫为何物的狼,也会为了不久于世的我来寻找人生最后的浪漫?
中山狼走到那匹马前,在马背上取下水囊和干粮袋,再折回到我的身边。扶起我,先喂了我一口水,我再要喝时,他已收回了水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