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点蜡烛,摸索着上了床。我心如擂鼓,他喝上酒本来就比平时暴虐,再加上心情不好,今晚我多半又要吃苦头。
先闻听着他悉悉索索地脱了衣服,然后躺下再扳过我的身子。我没敢睁眼睛,依然装作熟睡的样子,任由他搂在胸前。
浓烈的酒味钻进我的鼻孔,我暗暗叫苦。不过他并没像往常那样迫不急待地求欢,就那么拥着我然后开始喃喃自语:“我不会休你的!也不会娶刘楷瑞的女儿,如果皇上硬要把她赐婚给我,我就虐死她!哪怕我被皇上罢官免职,哪怕人头落地,我都不会休你!你是我的妻!我会保护你,绝不会把你交给刑部大堂,绝不会……”
他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什么不会休我,什么被皇上罢官免职,什么不把我交给刑部大堂,这……
我将这些残破断续的句子连接起来,迅速找到核心关键——皇上!他的烦恼明显跟皇上有关,很可能还跟皇上发生过争执,皇上一怒之下甚至有将他罢官免职的意思,但他没屈服。根本原因就是皇上要他休了我,再将那位刘楷瑞的女儿赐婚给她,然后将我送到刑部大堂,但他不同意,因为他要保护我!
天!我脑袋顿时有两个大,原来我马上就要面临牢狱之灾,就要和贾府的人一样被关进刑部大堂。难得老孙这么仗义,宁愿跟皇上闹翻脸也要保我,感激涕零啊……不对,皇上贵为九五至尊,怎么会为了一个嫁出贾府的女子跟护国大将军翻脸呢?这迎春的价值也太大了点吧!奇怪,于理不通啊!但听老孙的口气又不像是说谎,再说他也没有必要说谎啊。
老孙醉态十足,翻了个身半压住我,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开始数落:“你这个臭女人,想起当年你爹还有你们贾家的那些势利眼,我就不应该护着你!”
我将脑袋往他的怀里埋了埋,不让他看到我的脸面,怕万一被他发现我装睡,又要挨整。只是,他什么时候才能闭上嘴巴睡觉啊?我快要被他吵死了。这五大三粗的男人一副鸡肠小肚,陈芝麻烂谷子的旧帐他也翻出来,真败给他了。
“当年,我孙绍祖穷酸落魄,谁能把我看在眼里?我祖父曾对荣国公有恩,两人结为兄弟。后来孙家落魄了,只剩我孤身一人被近亲的族人收养,受尽了白眼和欺凌!只有养母和绍庆给过我温暖和关心,其余的都他娘的势利眼!养母死的时候,我跪在她面前发誓,我孙绍祖总有出人头地的一天,我会好好疼绍庆,会让她过上好日子!”他沉浸在往事的回忆里,已是满脸泪痕。
我更吃惊,听起来,孙小狼好像是他养母的女儿,并不是他的亲妹妹。
“为了出人头地,我拜在贾家门下,他们根本就不承认我爷爷跟荣国公的交情,强按着我的头让我低了一辈。借宿一夜,还让我睡在马棚里。好,为了成大事我可以忍!谁让我有求于他们!让我袭上了指挥一职,不过是借他们的嘴巴一用,事成后还要问我借五千银子,什么借,还不如说是要!我一时凑不齐,就拿撤职来威胁我。我砸锅卖铁、东挪西凑好不容易挤出五千银子给他们送去,从此就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我微微睁开眼睑,见他脸上的泪已干了,换上忿然的表情。
唉!知道贾家是势利眼,但你也用不着这样一副表情啊,归根结底要不是人家贾府相助,你指不定到现在还是个小混混呢!”我在心里嘀咕。
“后来我才知道,原来他们这伙王八蛋帮我是另有目的的。他们把我当枪使,指哪打哪,哈哈哈,以为我是傻瓜由着他们摆弄!哼,老子一身武艺,征战沙场向来不含糊,常胜将军的美名难道也是他们帮着吹出来的?可笑我一朝飞黄腾达,他们这帮狗娘养的又拼命来巴结,还硬要把女儿嫁给我!****!按理说,我跟贾赦是平辈,现在居然矮了一辈!好,因为地位不稳,我再忍,忍耻应下了这门亲事!”他越说越气,握住我肩头的大手用力收紧,我吃痛不过,叫出声来。他怔忡片刻,突然意识到自己喃喃自语,说了许多不该说的话。
我见他察觉,知道不能再装睡,便作出才醒过来的样子,打着哈欠问道:“夫君什么时候回来的?我怎么一点都没听到?”
他揉揉太阳穴,显然想清醒一下头脑。我忙体贴地帮他揉着,边问道:“夫君渴不渴?我去给你倒茶。”
“不用!”他拿开手,醉意熏熏的狼眸瞥向我,问道:“我刚才说什么了没有?”
“不知道啊,为妻刚睡醒,没听清楚。”我小心奕奕地回答。
“噢,那就睡吧!”撂下这句话,他就真个闭起眼睛,不一会儿便响起酣睡声。
睡得可真够快!我吐吐舌头,望着他棱角分明的睡靥,我的心却烦乱起来。是为他刚才的那番自言自语?还是因为自己心底莫名复杂的感觉?说不清楚。只是第一次对他那残暴无情的性格有了了解,原来他就是在残暴无情的环境中长大的。
他睡得并不安稳,眉头拧着,像在竭力隐忍什么。不知为什么,我竟然有了丝心痛的感觉,伸手覆在他的眉际,轻轻抚着,直到他的眉尖慢慢展开。他突然更紧地抱住我,呢喃道:“迎春,不要离开我!”
我吓了一跳,见他并没醒过来,原来是在说梦话。梦里说的话应该是真心的吧,难道他真的不愿我离开?难道……我不敢想下去。爱做梦的女人总是会受到伤害,我不愿再次受到伤害。也没有太大兴趣去探寻他内心真正的感情和想法。他太无情太残暴太喜怒无常,唯一真正疼爱的好像只有他的妹妹。
我不敢自恋,以为自己也可以得到他的感情。我要的感情,他给不起!他给我的,我压根就不希罕!从来都不觉得自己是个有魅力的女人,也没自大到以为自己可以改变一个男人的性格。
他,不是我理想中的那种男人!我理想中的男人……脑海中不由浮起凤天弦的影子,唉!可惜,理想的男人却又靠不住!悲哀!
过了几天,老孙依然每日上朝,话却比平时少了许多。他派人将我看得紧紧地,连大门口都不许靠近。
我闷得简直要发疯,无聊的时候就只能去花园里转转,白梅在家的时候就找她聊几句闲话。
什么时候我才能飞出这座囚笼啊?该死的中山狼!
这天晚上,都睡到半夜的时候,皇上忽然又传来圣旨召孙绍祖火速入宫面圣。
如此急诏不知是为何事?难道那狗皇帝还是不肯放过我吗?
老孙听完传召面目阴沉,我侍候他换过朝服,他便心事重重地进宫去了。
他前脚刚走没多一会儿,我才重新躺下,就听到门又被人推开。
难道他又回来了?我探起身的时候,一条颀长的身影掩上房门,轻轻地向我走过来。
“含韵!”熟悉的温和嗓音响起,转眼他已来到床前。蹲下身,脸与我平视,俊秀的五官在夜色的辉映下更加迷人。
我瞪大眼睛,张大嘴巴却发不出一丝的声音。这,这不是在做梦吧?
看到我惊诧的表情,他勾唇而笑,唇边的梨涡俏皮地绽起,黑眸如这夜晚的星空般璀璨,他的嗓音温润平和让我紧张的心情随之放松下来。真的是他!
“你来了!”半天,我只能说出这一句话。已经对他完全不抱希望的时候,他居然又来到我的身边。我的心脏啊,幸亏强壮,不然怎么承受这样的大起大落。
他从喉咙深处发出一声轻笑,伸手握住我的柔荑,轻轻攥着,姿式由半蹲改为半跪。一双俊眸就这样痴迷地凝望着我,似乎鼓了半天的勇气,他略含羞涩地低声问道:“有没有想我?”
我脸上一热,这家伙貌似清纯,说出口的话也够直白。不着痕迹地抽出手,披衣下了床。
走到桌前为他倒了杯清茶。
他紧跟着到了桌前,小心奕奕地打量着我的脸色,问道:“含韵,你看到我不高兴吗?”
“没有啊,凤公子一消失就是半个多月,我还以为从此再也见不到你了。今晚相见让我很意外惊喜,怎么会不高兴?”我语气微带着讥讽,虽然很渴望他的出现,但如果他对我没有放在心上,这份感情就已经大打折扣。
“含韵,”他再次握住我的手,柔声道:“请你给我一个解释的机会。”
其实我很想知道他这么长时间没有来找我的理由,但我却忍着没有先问出来。我要他主动解释,如果我沉不住气先问出来,岂不失了矜持的姿态?要知道现在可是他在追求我,我可不想当那种在后面死拉硬拽唯恐被弃的麦芽糖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