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些尴尬,韵绣坊的生意交给李纨和薛宝钗打理,原本是好意。为让她们有个赚钱糊口的地方,还以为她们会喜之不尽的,没想到竟然满腹怨言。
李纨是什么样的心态我不太了解,不过眼下宝钗话里的意思,我却能听出个大概。我本是将军府的夫人,不将她们接进府里一同享福,却让她们流落在外面为生计打拼,太不厚道。
只是我要怎么跟她解释,我原本怕孙绍祖见她的美色起歹意,才不敢让她进府。再者,府里并不安稳太平,我这个夫人都做得战战兢兢如履薄冰,哪里还能顾全她们?何况,我始终都认为,女人只有独立自强才会有真正的希望和幸福。可是,好像她心底的想法跟我并不一样……
“我这人说话有时未免太直,希望二姐姐不要见怪。其实对于二姐姐的热心相助,我真的感激不尽。如果不是二姐姐,我们……还指不定被卖到哪里去了呢!”她说着眼圈又一红,这句话倒似是真心的。
我坦然地迎视着她委屈的目光,不亢不卑地说:“你们的事情我已经尽力了,如果还是不周全,也没办法。知道为什么我假死逃出孙府?因为我根本就在那里待不下去了!你们能理解我也好,不能理解,我也问心无愧!”
薛宝钗听我话语犀利,完全不同于以前那个唯唯诺诺的二木头,这才省起我已完全改变性格的事情。我的改变她不是不知道,而是没有过多地接触过。只知道我比以前聪明些了,在孙绍祖身边也得宠些。现在见我刚假死逃出将军府又进到平王府,依然受尽恩宠的样子。绝色美人一般都心高气傲,有悒郁不忿之意在所难免。却没想到我不但听出了她话里的隐意,还毫不含糊地回敬她许多话,不由慌了神色。忙陪笑道:“二姐姐的一片赤诚,宝钗心里都明白的!姐姐但凡在将军府里还过得,就不会假死逃走了!我完全没有怪二姐姐的意思,二姐姐千万不要误会!”
我淡然一笑,不动声色地说:“宝姑娘理解我就好,都是一家人,沦落到今天这步田地实在让人唏嘘慨叹。我们姊妹要互相帮助,见外的话都不要再说了。现在,不是我自得,说实话咱们府里也就我还有些变通的门路。如果连我也垮了,大家可都再也难寻出路。”凭直觉感到遇上她是次麻烦,但事已至此,不得不硬着头皮提醒她,如果我再倒霉,她也绝不会有什么好处。要知道,现在凤天弦肯收留她也是看在我的面子上。
薛宝钗本是聪明的女子,立马回过味来,忙不迭地应道:“是啊!都是一家子的骨肉,可要互相照应。我现在只是一介孤女,母亲哥哥还有……宝玉都离我而去!除了二姐姐再也没有疼我的人,从此以后,我就跟着二姐姐了!”
天!我满脑子黑线。什么叫从此就跟着我了?唉!这薛宝钗……我细细瞧她几眼,怎么越看越像红颜祸水……希望是错觉。
终于明白啥叫皇室效率。第二天,刚吃过早膳时,就有太监拿着圣旨来宣读。内容东扯西拉,拽文嚼字,不过大体上听来就这么个意思:“平王府要好好收拾准备一番,三天后迎娶楚国的公主。”
三天后就迎娶?这效率还真不是一般的快。凤天弦沉着脸接过圣旨,半晌不语。
空气有点压抑,我只觉呼吸都有点不顺畅。算了,这一天早晚都要来的,应该学会面对现实。换过男装和绣桔一起乘马车出了王府。
先去了一家口碑不错的铁匠铺,找到掌锤的师傅。铁匠师傅是位四十多岁的精壮男人,面相憨厚。在看过我的火锅图纸后,疑惑地说:“这样的小锅样式还真是第一次见,放在桌子上点火煮饭?你们有钱人可真会弄这些新鲜奇怪的玩意儿。”
我问他,能保质保量地按期做出来吗?
铁匠师傅沉吟一会儿才说:“四百套锅具是个不小的工程,我尽量而为吧!今天就再招募十名临时的铁匠,为了保质保量,成本恐怕要有所提高……”
我忙道:“成本没问题,你只管给按期做好就成。京城里这么多家铁匠铺,我单单只选了你家,就冲着你们的声誉口碑来的,可一定要保质保量!”
铁匠师傅听我说可以增加制作成本,这才放下心来。付了定金,我和绣桔走出铁匠铺。
下一步就是餐具的订制了。找了好几家有名的瓷器官窖,从质量的高低、花色的浓淡、价钱的多少入手,再三研究对比,最后终于敲定了两家。
付过定金,定妥出窖的日期,我和绣桔再走出来时已天近晌午。
去餐馆里吃过简单的午膳,我们又开始了新一轮马不停蹄的忙活。采购门帘、窗帘、桌帏、屏风……不厌其烦地货比三家,在保证质量的基础上,尽量将价格压到最低。
不是我小气,做生意就需要精打细算。大手大脚地一掷千金,那不是做生意,那叫败家。
装了满满一马车东西,我和绣桔只好坐在马车车厢的外沿上。迎着漫天的夕阳往酒楼方向慢慢走着,虽然很疲惫,却无比的充实。
将东西运到酒楼,几名招来的跑堂过来帮忙卸运。我和绣桔瘫坐在大厅里的椅子上,再也动弹不得。就让他们干吧,不是我这当掌柜的偷懒,实在是没有半分力气了。
回到平王府已是半夜时分,厨房里给我和绣桔留了晚膳,草草扒过几口饭,连洗漱都懒得去,便筋疲力尽地爬上床睡去了。
以后的三天里,我和凤天弦各忙各的。他忙着收拾布置王府,准备迎娶楚国的公主。我呢,不用提,自然是忙着火锅店的装修和布置。
每天我都要忙到很晚才回来,厨房里给留着饭。只有早晨在餐桌上才能跟他见一面。
凤天弦明显比以前沉默了许多,整顿饭吃下来都可以不说一句话。偶尔心事重重地瞥我一眼,却又很快不着痕迹的移开目光。直觉他似乎有话想跟我说,想说什么我也能猜个大概。只是,我真的不想听,所以就装作不懂他的意思,专心吃饭。
桌子上最轻松的人就是薛宝钗了。在平王府过了几日,她已完全恢复了昔日宝二奶奶的气势和风度。坐在餐桌上指挥丫环布菜,或要醋要汤,俨然一副当家主母的恣态。不知情的人铁定会以为她是这平王府的女主人。
这两天,绣桔提醒我,她听到府里要好的姐妹私下里告诉她,薛宝钗这几日跟王爷走得很近。帮他出谋划策,安排布置新房,张罗着置办新婚用品,很是热心卖力。
而且一日三餐同吃,偶尔闲暇时还跟他下盘棋。宝钗是个才女,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对吟诗作赋天份也极高。她那句有名的即兴诗:“好风频借力,送我上青云。”可是传世佳篇,而且毫不掩饰地彰显出她喜欢追逐权势名利的内心。
其实,对于她死死赖在平王府,有意亲近凤天弦的举动上,我可以猜出她的真正心思。她说从此就跟定我了,其实不然,她的真正目标应该是凤天弦。她告诉我,已派了家丁去韵绣坊报了平安。说她目前住在薛家的远房亲戚家,暂时不回绣坊了。
对于她的自说自话,没有人应答,不过也没有人反对。
反正我是管不着的,这平王府是凤天弦的家,他不反对就成。而此时凤天弦只管想着心事,也不知有没有听清楚薛宝钗的话。
薛宝钗见她说要留下住些日子,没有人反对,便微微一笑,甚是如意。
早膳就在诡异的氛围中结束。我回到房间,照旧准备换男装,凤天弦却跟进来。遣走绣桔,他对我说:“含韵,我们可以谈谈吗?”
我暗叹口气,该来的总归要来,他到底还是沉不住气了。“你有什么话就说吧。”
“我觉得……这两天你对我冷淡了许多。”他走近我,伸手轻轻将我拉进怀里,“不要告诉我你是因为忙,这样的借口我不想听。我知道我们之间有了嫌隙,你嘴上说理解我的苦衷,其实心里还是不能原谅。尽管你很明白,我是被迫无奈的。”
“不要这样说好吗?”我望着他伤神的俊脸,艰难地启齿道:“无论何时我们都还是朋友。”
“朋友?”凤天弦警惕地睁大眼眸,争辩道:“谁跟你做朋友?含韵,现在关键时刻你可别跟我打马虎眼。那晚,你明明已谅解了我,说你不在意的。现在又想出而反尔?”
“谅解?是啊,我是谅解你。”面对他的质问,我顿时有点头大。可谅解并不代表接受。我刚从妻妾环侍的中山狼身边逃离开,吃够了争风吃醋带来的苦头。现在再看到有妻妾的男人,本能地戒备。对他的感情还有待梳理,现在还不是轻许承诺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