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黛玉只用罢了早膳,让人略略准备了一番,而后便自带上夏华和冬悦两人往狱神庙去了。只待到了那狱神庙,黛玉方才发现,只这狱神庙虽以庙命名,却并不是什么寺庙,不过是供着狱神皋陶神像的一处羁候所罢了。
这狱神庙说来竟也是极大的,不然只荣宁二府近千人却是哪里便能关押得下了,而这男牢和女牢亦是单独分开的,男牢在左边,女牢则在右边,中间则是一块有些大的场地,也因此黛玉此等来见贾珍,却是绕过了荣宁两府的一干女眷,不然怕是又得纠缠不清的。
赵荥早听说黛玉要来,因此忙自从里面迎了出来,待看到黛玉时,只见黛玉身着一袭淡黄色夏衫,面上蒙着那冰玉颜面具,虽只露了一双眼睛和一张嘴,却是怎么也遮掩不住那从内而外散发出来的清逸高华的气度,只饶是赵荥这般见惯了美人的人也不觉暗暗称赞,却是怪不得柳少白会这般倾心了,只有这般容貌的,怕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了,真真是天仙下凡。
赵荥领着黛玉进了男牢监,只往前略走了一段路,便自看到那关在同一间牢房中的宝玉和贾环,宝玉见了黛玉,只一眼便自认了出来,口中因忙大喊道:“林妹妹,林妹妹,你可是来救我的么?”
贾环见宝玉如此,脸上只一阵鄙夷,因而只坐在一旁,却是不去管他。
黛玉听到宝玉的话,秀眉微蹙,因看了宝玉一眼,但见他那张宛若中秋之月、春晓之花的面孔却是变得有些黧黑,唇上颚下,亦是长满了青青的胡茬,虽则如此,却是依然难掩昔日大观园中的女儿之气,又看了看宝玉那天真的眼神,黛玉心中只叹了口气,便自转身往贾珍的牢房而去。
宝玉见黛玉并不理会自己,心中不觉失望,只不明白昔日和自己极好的林妹妹今日为何见了,却是对自己这般冷淡的。
而黛玉到了贾珍的牢房,却是见到贾珍的模样比起宝玉来,却是显得精神许多,心中虽说不解,但是仍旧叫赵荥开了牢门,只走了进去,唤了一声:“珍大哥哥。”
贾珍听说,因抬起头,看向黛玉,口中只道:“太女殿下,你来了。”
黛玉点了点头,道:“是,本殿来了,只本殿知道,珍大哥哥此次要见本殿,定是有什么事情想要交待的。”
贾珍听说,因叹了口气,道:“是啊,是要交待的,只这件事情,我藏在心中,却是已经有近三十年了,一直没有说出来,只是为着再等一个时机,而这个时机就是现在,而这件事情,却是与太女殿下你有些关系的。”
黛玉听说,只微微一愣,她本料定贾珍此次找自己来,定是要说那秦可卿的事情,却是没想到竟是跟自己有关,因而心中不觉有些不确定起来。
只这时,贾珍却是看破了黛玉心中所想似的,因淡淡一笑道:“太女殿下却是没有猜错的,只这件事情,却是跟可卿有关的。”
黛玉闻言,因点了点头,道:“你只讲罢。”
贾珍听了,看了黛玉一眼,因问道:“太女殿下可知道可卿的身份?”黛玉闻言,因沉吟了一下,而后方道:“听说是义忠亲老王爷的外孙女,是吗?”
贾珍听了,却是摇了摇头,笑道:“那不过是对外的身份罢,实际上她是前朝的公主,真正的金枝玉叶。”因看着黛玉一脸惊讶的表情,贾珍因又笑了笑,道:“很不可思议是不是,只实际是确实如此,只这次抄家,不是从老太太那屋子里抄出来一件凤袍么,那原就是因着当初义忠亲老王爷谋反,特意为可卿备下的。”
一旁的贾政听到贾珍竟是说了出来,因忙扯着嗓子喊道:“你胡说,那原是为娘娘省亲备下的。”
贾珍听了,却是理也不理贾政的怒喊,缓缓的说出了埋藏在心中已经尘封了近三十年的往事……
那是永安二年,先皇继位还没有多久,十一岁的贾珍跟着当时已经是宁国公的父亲贾敬去往江南,只因着那时贾敏已经定了姑苏林家的独子林如海(虽然说林如海和林洋是兄弟两个,但是因为林洋自三岁时起便自跟凤初元回了茜香国,所以对外只道林家只有林如海一个儿子的),也就是今科的探花郎。
时为荣国公的贾代善虽然也知道江家林家的名声,但到底爱女心切,所以便托了贾敬去江南帮忙打探一番,而贾珍因早慕林家五世书香的名声,因而便也征得了贾敬的同意,随父一同前往姑苏,却哪知道,只这一趟姑苏之行,却是一段孽缘的开始……
粉墙黛瓦,小桥流水,细雨如酒,柳丝如眉,早春的江南如同一幅色泽淡雅、其味隽永的山水画,深深的吸引着从小便在北方长大的贾珍,因而竟忍不住掀开了轿帘,将手伸向外面,去轻触那温润的细雨,感受那江南独有的气息。
到了林府,贾敬递了拜帖,不多时便有人出来相迎,只那人不是别人,正是林忠。林忠见了贾敬,因忙行了一礼,道:“我家老爷此时正有客,不得前来相迎,还请贾老爷恕罪的。”
贾敬听了,因笑道:“无妨的。”言罢,便自随着林忠走了进去。贾珍打量了一下四周,只这林府并不似荣宁二府那般雕梁画栋,一路行去,一草一木,一瓦一石都有说不出的清雅,再加上空中落下的朦朦细雨,却是仿若置身于仙境之中。
过了垂花门,便是客厅了,林忠请贾敬父子坐下后,便自退了出去,不多时,便有丫鬟送上茶来。
贾敬品了一回茶,便听见珠帘响动,接着便见到时任江南道处置使的林如海之父林景天走了进来。贾敬见了,忙上前行礼道:“小侄见过林大人。”言罢,又使颜色给贾珍。
贾珍年纪虽然不大,却着实是个机灵的,只见了贾敬如此,亦是上前行礼道:“贾珍见过林大人。”
林景天听了,因一笑道:“我们两家很快便会成为姻亲,你们也不必这般多礼了,且坐罢。”贾敬听了,忙领着贾珍坐下。
林景天因品了一口茶,看到贾珍略显得有些拘束的样子,便自吩咐林忠道:“你只领着珍少爷去园中略玩玩罢,我与敬儿却是有些话要说的。”
林忠答应了一声,便自领着贾珍向林府的后花园去了。却哪知贾珍素来被拘得惯了,偶然间出来散漫一回,也不由得林忠带路,便也就一溜眼跑得没影儿了。
林忠见了,自是着急,因忙去寻,却哪里想到贾珍一个不防,竟是撞进了西厢房。只那西厢房虽说是客房,平日里也是空着,只这时里面却是住了一对母女的。
而那对母女不是别人,正是秦可卿母女,那秦可卿的母亲秦氏出身小门小户,并没有太多见识,只秦可卿的父亲朱汉良死后,她无处依傍,因想着朱汉良身前提及林家以前原也是前朝遗臣之后,只因着对崇祯皇帝太过失望,方才退隐朝堂,后来又助天翎的高祖皇帝打下江山,虽说只这般做看似背主,实则也算是忠义,故而便抱了才一岁的秦可卿来投奔林家。
林景天自然知道秦可卿母女身份,本也想着这般很可能会连累了林家上上下下,本待拒绝,但是到底不忍秦可卿母女流落街头,便先在将其安置在了林府之中。
只如此做,到底不是一个办法,一来林景天此时家中并无妻室,林如海亦尚未娶亲,只突然有这么一个女人抱着孩子上门,还在此住下,长久下去,难免会有一些不好的名声出来,却是玷辱了林家几世清名,于林如海将来的仕途也会有所影响。
二来,林家祖上到底也算是前朝遗臣,朝廷中虽然不加追究,但也防范得紧,只秦氏母女的身份一旦暴光,林家很可能会落得一个谋反的罪名。
因此林景天想来想去,觉得还是将秦氏母女安置到贾家去比较妥当,一来贾家此时荣宠正盛,二来贾家先祖都是当年高祖皇帝手下的亲信,是一直都跟在高祖皇帝身边的,替高祖皇帝打下这江山的,只这样的背景,却是谁都不会想到秦氏母女会在贾府的。
故而林景天只支开了贾珍后,便将这件事同贾敬商量了。贾敬听了,自也是吓了一大跳,不过他素来是忠义之人,而且只林景天肯将这等大事与自己商量,显然是极信任自己的,又想着前明的势力早就已经被清剿得差不多了,只一个尚在襁褓的女娃娃,又没什么势力,想来要藏这么一个人也不会是什么难事,因此便一口答应了下来。
听贾珍说到此,黛玉又不觉奇道:“既然如此,只秦可卿又怎么会成了那义忠亲老王爷的外孙女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