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敢?”乔叶偏头瞪着他:“当然,我嫁给他也可以,八十岁的老爷爷我都无所谓,何况他长得还挺好看的。”
“你知道他长得什么样?”楚慕奇怪:“还有,你怎么知道他就一定会赢?”
“笨,因为人是我找来的,那人是江湖上有名的千面郎君,不仅易容之术天下无敌,而且赌技十分高超,这些人根本就不是他的对手。”
“你……你设计了我?”楚慕惊恐,这小傻子太恶毒了。
“怎么?你不愿意?不愿意就走吧。”
“不,我愿意,愿意……”他缴械投降,在她面前,他真是一点手段都没有。
“这才对嘛,一般人我还懒得设计他呢!大傻子,从此以后,你就是我乔家的上门女婿了,记住了吗?”
“……记住了。”
“还有,我叫乔叶,昵称叶儿,小名小傻子,不叫乔凌,不叫苏郁,也不叫云苏。知道吗?”
“……知道了。”
“你怎么一点意见都没有?乔家是很民主的,你可以有自己的意见,当然,必须要得到一家之主——我的同意。你还知道什么?”
“……老婆大人说是什么就是什么……”
“很好。”
“……”某男泪流满面。
从此以后,先是割地赔款,再是卖国求荣,逐渐由原本的自由国度沦为半殖民地,再沦为殖民地,再完全成为附属国,最后,变成某女版图的一部分,什么主权都没有了……更可恶的是,他发现自己居然甘之如饴、恬不知耻……
哦,真是没救了。
很久之后,等到乔叶和楚慕离开了京城去四处游荡时,偶然一天,年轻的楚皇去往从前的离王府,韶华楼内的石竹花开得很好,记得曾经她说过,这是一种生命力极强的花,是她最喜欢的花。
未名居还是原来的模样,一切都破败不堪,他走进去,四处打量着,却完全想象不到多年前的模样,他走得有些累了,便坐在了满是灰尘的花坛上。
枯焦的美人蕉没有了生命力,他呆呆地望着望着,突然发现美人蕉的根部露出一个小盒子的一角,他的眉头微微蹙起,紫色的瞳眸里满是疑惑,伸手将盒子抽出来。拍了拍上面的土,是一个很精致的漆木盒,不知道里面有什么。
他用两指轻轻一掰,盒子里没有贵重的东西,只有一张泛黄的纸。他也是无聊,便打开了纸片,上面的毛笔字很丑很丑,像是喝醉了酒一般东倒西歪,可是就只看了一眼而已,年轻的皇帝居然就红了眼睛,手一抖,那纸片轻飘飘地落在地上……
上面写着:“七哥和小乔的家。”
年少时,我们以为放弃的不过是一段感情,可是之后却发现,那其实是一生。错过了便是错过了,不论费尽多少心机,做出千倍万倍的弥补,都已经徒劳无功。
肠断月明红豆蔻,月似当时,人似当时否?——《苏幕遮》
是人家成全了我,我感谢还来不及呢,何来记恨?我混沌一世,徒负虚名,唯有此番,修成正果!
——楚慕
彼此深深伤害过,再见面时不可能毫无芥蒂,就算是确信会一生一世在一起,还是有些槛怎么都跨不过。性格里那些根深蒂固的东西,由时间日积月累的伤害而成,也只有时间才能够慢慢化解,不是一朝一夕能够改变的。
比如,自卑,比如,脆弱,比如,自尊心。
“你知不知道有一种感情,叫做同病相怜?”她忽然跟他说道。
男人摇摇头,琥珀色的眸子专注地凝视着她的侧脸。
冬日里难得晴朗的夜晚,女子抱着膝坐在草地上。有些话不说出来,也许他一辈子也不会明白。
“很多年前,有一个男人,我仰望他如同天神,就算只是听信传言,也觉得他是高不可攀的战神。可是偶然有一天,我发现战神原来也有害怕的东西,而他所害怕的,与小时候的我是那么相似。”
怕黑,对黑暗的恐惧,因为童年里那些无法抹去的阴影。有时候并不是因为爱而心疼,在那个许多年前的密室里,她看到的是自己的影子,于是心疼那个人就像心疼小时候的自己一样。如果人事可以剥离,那么她想必是把自己附着在那个人身上,不管他做错了什么,辜负了什么,她都不能去恨他,不能去怪他,在他痛的时候还是想要伸出手扶一扶他。所以,就算她自己没有幸福,还是要祝他幸福。
楚慕不说话。他这一生活得太颓唐、太小心翼翼,表面的光鲜永远无法掩饰内心的寂寞与不安,他比任何人都自卑,却又比任何人都骄傲,自卑到连真爱摆在面前也不敢相信,骄傲到就算遍体鳞伤也不肯对她说一句祈求的话,她一哭,他便针扎般松了手……
“楚慕。”她把头埋进膝盖里,低低地唤他的名字。
“嗯。”他望着她的侧脸,认真听着,空气有些凉,彼此的声音很清晰。
“为什么不把沉默,直接说成‘你为什么不能站在我的角度为我想一想’?为什么不把‘不要离开我’,直接说成‘我离不开你’?为什么不直接开口问一问‘你到底爱的是我还是他’?”乔叶声音低下去,脸埋得更深:“这样猜来猜去、拐弯抹角地试探,一而再地伤害折磨自己,是不是很好玩?”
“叶儿,我……”楚慕蹙紧了眉头,他若是能够问出来,那便不是他了。
“楚慕,对不起。”她忽地打断他,声音很小。
楚慕等着她的下文,许久,却等不到她再开口,她的身子可疑地在瑟瑟发抖,他顿时慌了,伸手去搂她,声音放低:“怎么了?为什么说对不起?”
抬起她的脸,却见她的手紧紧地捂着眼睛,温热的眼泪却还是顺着指缝一点一点地渗出来。
她一哭,他的心抽着疼,慌得忙搂她进怀里,温声软语地哄,泪水渗透了他的前襟,一会儿就变得冷冰冰的,她却哭得哽咽,一再地重复着道歉:“楚慕,对不起,对不起……”
“不准再说对不起!”他的声音大了些,打断她的呢喃。“对不起”这样的词听起来像是在拒绝。
她被他突然的吼声吓住了,手攥紧了他前襟的衣服,真的一声都不吭了。
“乖,别哭了,你没有对不起我,一点都没有,别哭,嗯?”他轻轻拍了拍她的背,柔声道。
静默了良久,她攥着他前襟的手越来越用力,哑着嗓子道:“如果再重来一次,我不会让你为了我做这么多傻事……”她从他怀里抬起头来,对上他的眼睛:“为什么不告诉我,帮助他,你会受这么重的伤?嗯?”
“叶儿,你……”楚慕蹙眉,她怎么会知道?他不想让她知道,不想让她觉得亏欠,不想让她的爱变成怜悯。把所有事情告诉她的那个人,一定是他猜不透心思的父亲吧?
乔叶死死咬着唇,眼睛红肿,突然一把推开他,往后退了退,大声骂道:“楚慕,你太自以为是了!你以为你自己有多伟大,我想要什么就能给我什么?我要救别的男人的命,你就可以不要自己的命去救他?!你以为你是圣人吗?你是不死之身吗?!你也不过是肉体凡胎,也不过是凡人的丈夫、凡人的父亲,你会受伤,你会死,你……”
在楚慕的怔忪中,她又猛地扑进他怀里,紧紧抱住他,原本大吼的声音低下来,哽咽着道:“你要是出了事,我怎么办?在这个世界上,我没有父亲,没有母亲,没有兄弟姐妹,我……只有你一个人……你不能在我爱上你之后再离开我,你不能,不能,不能……”
楚慕身子一颤,他等了这么久,才弄明白她口中那个“亲人”的含义——这世上只有你一个人是特别的,唯一的。他一直活在自己的理解里,根本没有弄清她的心思,他说爱人,她说亲人,意思,都是一样的。
她似乎是魇到了,一直在絮絮叨叨地说:“我只是不想欠他,我不是故意不要我们的孩子,我连他的名字都想好了,可是……对不起……”
孩子。这个迫使他离家出走的原因,现在虽然仍旧一想起便痛着,却再不能阻止他们相亲相爱。
“小傻子,乖,别说了。”他扣着她的腰,低头吻住她的唇,把她咸咸的泪水、难得的软弱都一并吃了下去。只要我们还在一起,只要我们都还活着,只要我们是相爱的,那么,还会有很多很多孩子……
本来是何其简单的事情呵,却偏偏弄得这么复杂。爱情里大多是当局者迷,外人又插不上手,于是才横生出许多枝节,险些分离,险些错过,幸而此刻一切还来得及。
男人满足地将她拥入怀中,再没有分毫顾忌与猜疑。不去记恨任何人,反而暗自庆幸——我不爱苦难,也不爱挫折,可倘若这是为了得到你而必经的过程,我愿意去承受。想我混沌一世,徒负虚名,唯有此番,修成正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