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着月光往回走,乔叶有些沮丧,来这里第一天就已经如此惊心动魄,不知道之后的日子该怎么过。
深夜,城西七皇子府。
“孙太医,我家主子伤势如何?”跟随太医刚从内室走出来,白芷赶忙拉住他,问道。
“七皇子的伤口很深,那刺客从背后偷袭,一剑刺穿,直达胸口。好在两位止血及时,要不然失血过多,恐怕老臣也回天乏术了。”年迈的孙太医摸了摸胡子,“这伤口离心肺很近,恐怕会留下顽疾。白芷姑娘,不是老夫多话,只是七皇子才回京一日便出了事,这不是我大楚战神该受的痛楚,如果这伤被奸人利用,是非恐怕更多。”
白芷点头:“孙太医说的是。”
“老夫这就回太医院配药,一切办妥之后会派人送来七皇子府,姑娘就不用操心了。”孙太医说着便走了出去。
白芷见他离开,气不打一处来,对一边的黑衣男子道:“明净,你怎么说?主子刚回京就被人行刺,那伙人真是无法无天了!”
明净向来话少,并没有接口,只是此刻眼里冷冰冰的,透漏出他的不满。
“主子也忒大意了一些,今晚偏不让我们跟着,现在出了事,让我怎么和将士们交待呢?”白芷又道,嗔怪地朝内室看去。
明净终于开口了:“事已至此,少说两句吧。”
白芷叹息:“早知会如此,还不如呆在边陲不回来,现在算怎么回事?”她调整了下情绪,对明净轻声道:“我进去看看主子。”
内室床上躺着的男人分明是醒着的,可是他眼眸紧闭,并没有打算睁开。他们刚刚说的的话他都听见了,可是,有什么办法呢?打赢了夷狄,他就得立刻班师回朝,否则******便会给他按上拥兵自重的罪名,然而,只要他一回到楚都,所有的兵权全部要交还给父皇,他的手中没有一兵一卒可以调配。他楚七皇子是楚国的神话,实际上却连一个藩王的权力都比不上。
不知怎么的,突然就想起了那个小丫头说的话,她说,有本事你别受伤呀!
楚离苦笑,他算是没本事吧。
睁开眼,楚离开口道:“白芷,去查查那个叫夜风的杀手是什么来历。”
白芷被他突然开口吓了一跳,道:“主子是说那个江湖第一杀手夜风?”
“嗯。”楚离幽幽应道:“今晚我听见了葬魂曲。”
“葬魂曲?!”白芷惊出一身冷汗,“传说中夜风杀人之前都会吹奏一首葬魂曲,而且,他要杀的人从来没有失手过,主子你……”
“呵,本王算是他第一个失手的。”楚离轻笑。
“不,主子,你的伤并不是夜风所为。”明净跨进内室,接道:“江湖中人送了夜风一个绰号——‘闻风丧胆’,在如今的杀手榜上他排在第一位,做买卖从不失手,从不做第二次生意,而且,他为人自负高傲,不屑从别人背后下手,向来是一剑及胸或者见血封喉。由此可见,主子的伤不是夜风下的手。不过那首葬魂曲,却像是真的。”
“到底是怎么回事?”白芷气急,她的脾气向来火爆,比不得明净冷漠稳重。
“呵呵,”楚离不怒反笑:“也许,是他们下了大手笔,买了很多人来要我的命吧。”
白芷正要开口,从外室传来一个略略焦急的声音:“启禀殿下,皇上在宫中夜宴时遇刺,传您即刻入宫面圣。”
楚离撑着身子坐起来。
“主子,您的伤……”白芷着急地上前扶他。
“果然,山不转水转,我不动他们却先动了。”楚离抬手制止了她,“备轿。”
母妃,你看看,这就是吃人的后宫,想要在其中昂首阔步地行走,必定要付出很多的代价。这个道理,我从六岁时就懂了……
午夜,明月西沉,楚都皇宫一片混乱。
楚离下了轿,强撑着痛楚缓步朝紫宸殿走去。太监在前面引路,白芷、明净紧紧跟在楚离身后,生怕他有了什么闪失。
在御花园的拐角处,路被人堵住了,楚离只得停下——
“凌相,你不用再说了,小王我今晚吃了一次亏,已经领教了你们相府的待客之道了!”一个清朗的声音响起。
凌宗吾赶忙道歉陪着笑脸:“老臣派人在府中四处搜寻,确实没有找到小王爷说的女痞子……想来没有哪个丫头有这么大的胆子敢和小王爷作对的,或许是……”
“哼!凌相,你的意思是小王我吃饱了撑的,自己跳进你们家的池子里泡泡澡吗?”
楚离面色沉静如水,原来是清逸王府的小王爷楚慕。在这楚都,楚慕也算是赫赫有名的人物,当那些皇子王爷们忙碌的时候,只有他整日花天酒地,日子逍遥快活,和他的老爹清逸王楚天洛一般无二。楚离不喜欢楚慕,从心底里不喜欢。也许不是不喜欢,只是无法理解他的生活方式,无法赞同他的无所事事,更加无法用一颗平常心去看待像他那样不劳而获的人。所以,楚离对楚慕,向来是不屑的。也因为不屑,所以便很少有来往。
凌相先看到了楚离,赶忙行礼,好好的中秋,他似乎把两个不能惹的人都给惹到了,先是他的傻子女儿扫了楚七皇子上香的雅兴,后来又是在他的相府里让一个“女痞子”把小王爷给打得人仰马翻。他虽然是朝廷重臣,可是比不得皇亲国戚,这两位是楚都举足轻重的人物,他自然不能得罪。
“凌相,免礼。”楚离淡淡道。
楚慕也看到了楚离,眯着桃花眼瞥了过来,打了个哈欠:“凌相,别拦着我的路,我还要去紫宸殿,小王我没空陪你耗着,就算是掘地三尺,也要给我找到那个女痞子,我还不信了,你们相府是不是打了地洞?养得起那样彪悍的丫头,还不敢让她见人了?”丝毫没有把楚离放在眼里,自顾自转身大步朝前走。
白芷看见他那副嚣张的样子,恨不得冲过去给他一剑。楚离抬手制止住她:“我们也走吧。”
楚慕是故意的,他故意对楚离不理不睬,故意走在他的前面,却慢吞吞的,半天不挪一步。他不喜欢楚离,从小就不喜欢。日积月累,过了这么多年,每次看到他,他的不喜欢都要悄悄增加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原因。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归根到底,他和楚离不是一种人,连生辰时日都完全不同,一个是在大暑之日,一个却在大寒之时,彻底的背道而驰、格格不入。况且,楚慕现在心里想的,不过就一件正经事——
他小王爷风流潇洒的名号自从被那个女痞子给踹下了水,全都给毁了。他一而再地被她偷袭成功,这是他这一辈子最大的耻辱,当他从池子里被捞上来冻得瑟瑟发抖的时候,他就发了誓,就算是翻遍了整个相国府,也要把她找到!揭了她的皮、抽了她的筋,看她还能不能对他动粗!反正他很闲,抓住了她,慢慢玩!
既然相看两生厌,倒不如分开走的好。
御花园通往紫宸殿的小路有很多条,楚慕、楚离各走一条,凌相夹在中间,跟着谁都不好,老脸上急得汗涔涔的,哪里还有相府里作威作福的高高在上?
到了紫宸殿前,黑压压的一大群人焦灼地等待着,殿门紧闭,太医进进出出。楚离微微皱眉,看来父皇确实伤得不轻。他胸口的伤拉扯般的疼,要他这样站下去,保不准什么时候会虚弱地倒下,恰好这时候,紫宸殿的门开了,有太监出来尖声道:“陛下宣七皇子觐见。”
楚离不做声,沿着台阶往上走,里面等着他的不知又会是什么圈套。
殿门很快又掩上,殿外的人群开始窃窃私语:
“不愧是楚七皇子,陛下疼爱他,待遇果然是不一样。”
“就算是蛮族妃子所生,终究是陛下的骨血,贵气天成。”
“是啊是啊……你们知道吗?民间有个传言,不是第一就是第七……”
偶尔有两声传入楚慕的耳朵里,他正在和尚书令的儿子闲扯,不屑地哼了哼,这样的赞美之词,他从小到大听得耳朵都要起茧了,那个楚离到底有什么了不起的?
楚离进了紫宸殿,那些忙碌的太医一个个都躬身退了出去。
“陛下,七皇子殿下到了。”楚皇的贴身太监李公公朝屏风内侧禀告道。
“离儿,进来吧。”楚皇的声音浑厚沉稳,也许是因为受了伤的缘故,略略有些中气不足。
楚离转过屏风,朝龙床上行了一礼:“父皇。”
“离儿,跟你父皇还需要什么虚礼呢?快快过来坐吧。”说话的,却是一个女人,她的语气带着嗔怪又带着些调笑。
楚离面色不改,抬头冲她笑道:“楚离见过母后。回来得仓促,还没来得及向母后请安,实在罪过。”不等她回答,楚离却已经转了个方向,对站在龙床前的伟岸男子喊道:“大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