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祯也不着恼,转头与德妃说起话来。说到高兴处,母子两个都呵呵直笑,其他宫女嬷嬷们亦是偷笑不已,惟独黛玉低垂着头,满心的不耐,你们要表演母子情深是你们的事,为何要硬留了我在这里作观众!
就在黛玉耐心告罄,忍不住再次起身欲请辞时,冷不防就有一个宫女跌跌撞撞的跑了进来,一面大口喘气一面结结巴巴的说道:“四……四爷他、他喝醉了酒,闯进了……闯进了红锦小姐的方间,并锁上了门,奴婢们求四爷开门,……四爷却一直没有开,里面还传来了红锦小姐的尖叫……,奴婢们不敢再隐瞒,所以赶了来、来回娘娘……”
“你说什么?那个逆子!”宫女还在结结巴巴的说着,德妃却已猛地站起身来,一掌重重拍在了一旁的小几上,然后也再顾不得仪态,提起裙摆便大步往外行去,众伺候之人见状,忙忙跟了上去,屋里霎时便只余下了黛玉和胤祯二人。
彼时黛玉已被突如其来的变故弄得赫然呆住了,还是胤祯在一旁有意无意嘟哝了几句:“四哥也真是的,先前额娘便曾说过要将红锦表姐指与四哥作侧福晋的,当时还被他一口回绝了,如今怎么会忽然回心转意,还作出此等失礼之事了呢?须知红锦表姐可是二舅舅惟一的女儿,额娘明儿可该怎么向二舅舅交代!”,方让她回过了神来。
脑子里闪过的第一个念头便是,胤禛乃是何等骄傲自律之人,别说那个什么“红锦”是他生平所最厌恶之人德妃的娘家侄女儿,就是换做其他美若天仙的女人,她也相信胤禛不会酒后乱性,作出那等禽兽之事,更何况他还知道她现下正在永寿宫!那么显然,胤禛是被德妃设计了,目的则是离间他们两个!
念头闪过,黛玉已不管不顾撵了出去。胤祯见状,只得跟了出去。
还未到得那个红锦的房间,远远的黛玉已闻到了一股淡淡的血腥之气,她心下大急,别是胤禛出了什么事罢?双腿已有几分发软,她忙咬牙硬撑着,又疾步往前跑去。
终于到了“事发现场”,首先映入眼帘的,是屋子中央一个倒在血泊中的女人,她的身上盖着白布,只有头颈和小腿以下露在外面,看得出来,她身上未着寸缕,且当是没了呼吸,因为那白布一动也不动。
黛玉只觉自己的心就要跳出胸腔之外,因忙哆哆嗦嗦的将屋子四下扫了一遍,终于发现床榻之上,胤禛正半身掩着一床褥子,一动不动的躺在那里,看起来亦当是没有穿衣衫。
顾不得再害羞,黛玉忙大步冲到了床榻前,果见其上躺着的人,正是胤禛。她的心跳瞬间漏了一拍,待回过神来,她的右手已不自觉的探上了胤禛的鼻息,谢天谢地,他还有鼻息!
她忙又探了探他的脉搏,却发现他身体滚烫,脉象极乱,分明是被人下了催情药!
黛玉又急又痛,忙强迫自己镇定下来,自髻间拔下一只簪子,便忍痛扎在了胤禛的鼻翼之下。
片刻过后,胤禛终于缓缓睁开了眼睛。见床前坐的是黛玉,他心下一松,白着嘴唇强自笑了一下,断断续续的说了一句:“玉儿,我没有……作对不起你的事……,还有,我腿上有伤,急需处理……”便再次晕了过去。
黛玉心神俱裂,忙掀开被褥一看,果见他裸露着的修长大腿上,有几处血肉模糊的刀伤,正汩汩流着血,被褥的里面和其下的褥子,则早已被染得血红一片。而他腿根处的巨大,却仍剑拔弩张着。
泪水瞬间模糊了她的双眼。她忙胡乱拭去,然后大力撕下床帐的一角,用尽全力将胤禛的伤口缠住,与他暂时作了个最简单的止血包扎。
然后她又小心翼翼将胤禛全身都盖住了,这才转身冷冷看了一眼门口早已吓白了脸不知所措的德妃和胤祯,厉声喝命其他已然吓傻了的宫女:“立刻去请了皇上身边的李公公来,另外,再让人立刻传太医去!”
众宫女早已吓得六神无主,闻言却是不敢就去,只是满脸惊惧的拿眼看德妃。黛玉见状,猛地抬高了声音喝道:“如果四阿哥有个什么三长两短,你们有几个脑袋来砍,还不快去!”
方有几个宫女跌跌撞撞的去了。
这里黛玉方用被冰水浸泡过一般的声音向德妃胤祯道:“你们以为,这样一场分明是有预谋的‘酒后乱性’戏码,就可以离间得了我和四哥吗?我告诉你们,别说你们没能得逞,就算你们得逞了,此生此世我也会对四哥不离不弃!你们还是好好想想,过会子该如何与皇上交代罢!”
面对黛玉冷冷的毫不留情的指责,换做平日,德妃早已居高临下的治她“以下犯上”之罪了,但一来今日确实是他们理亏;二来事情已发展到了她所不能控制的地步,她原以为胤禛吃了大剂量的催情药,无论如何把持不住自己,却没料到胤禛为了不碰红锦,竟会不惜狠狠给自己几刀,且还杀死了红锦,又慌又急又悔又怕之下,一时间倒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再看胤祯,亦是满脸的不敢置信与不知所措,像是不敢相信胤禛竟会为了黛玉作到这一步,更不敢相信黛玉竟会那般相信胤禛,无论何时何地,都‘不离不弃’一般!
原来自如海从云南平安归来后,胤祯便几次三番来求德妃,让她帮自己求康熙指婚去。德妃虽宠爱自己的儿子,在到底是求黛玉为嫡福晋还是侧福晋上,无论胤祯怎么说,却是百般不肯让步,只答应去求黛玉未侧福晋。
胤祯一想,不管是嫡福晋还是侧福晋,不都是自己的女人?遂点头同意了德妃的要求,只催着她趁早去,不要让胤禛占了先。
不想德妃还未去求康熙,林如海却先被封了镇南侯,林家也被抬了正黄旗旗籍,胤祯便又来求德妃要求黛玉作嫡福晋。德妃一想以林家现下的门第和林如海在康熙面前的体面,黛玉倒是完全够格儿作胤祯的嫡福晋了,遂顺水推舟答应了他。
挑了一个康熙来永寿宫就寝的日子,德妃趁机提了要为胤祯指婚之事,未料才只起了个头,却被康熙以‘老四是兄长,那有先兄弟后兄长的道理?’驳回了,并命德妃挑个日子传了镇南侯家的大小姐,亦即黛玉进宫来例行的相看相看。
德妃便知康熙已存了要将黛玉指与胤禛的心思了,不由心下大急,若是真让胤禛得到黛玉,胤祯那里只怕要跳脚,指不定那一日真作出了什么不可挽回的傻事亦未可知!因左思右想,想出了这么一个自谓万无一失的主意来。
消息不知怎么又传到了胤祯的耳朵里,他却不独没有阻止德妃,反而提出到时候他要在场,如此一来,他便可以在黛玉伤心欲绝之时,趁虚而入了。
当下母子二人计议已定,德妃便有意捡了十四日打发人去镇南侯府传信,还有意将消息放与了胤禛知道,——算准了只要黛玉来了永寿宫,胤禛便一定会来。——这便是黛玉今日之所以会来永寿宫的前因了。
母子两个还在发着怔,李德全已被一众宫女太监簇拥着,进了屋里。
饶是他自诩凡百事情没有不经过不见过,乍一见得屋里这副景象,亦是大惊失色。但他终归冷静自持过人,不然也不会那般得康熙信任器重了,因很快便回复了常态,不再看地下的情景,而是转向德妃打了一个千儿,道:“不知道德主子急匆匆使人传了老奴来,所为何事?”
德妃还未及答言,床榻上黛玉已先急声说道:“李公公,您快救救四爷罢,他的脉息已经越来越弱了……”说着强忍了许久的泪水,终于禁不住夺眶而出了。
李德全方才一进来便已瞧见了黛玉,之所以先问德妃,不过是走过场罢了,如今既见黛玉哭成这样儿,又听她说胤禛快不行了,当下亦再顾不得其他,忙一掀袍子,绕过地上的尸体,便疾步行至了床榻前。
一见胤禛人事不省的样子,再掀起被褥瞧了瞧里面的情形,李德全已将事情猜了个七八分,心下不由又急又怒。康熙平日里虽对胤禛虽然一如其他阿哥们,从未有过什么特别之处,但他心里有多看重胤禛,李德全却是知道得一清二楚的,如今德妃却一而再再而三的陷害胤禛,实在是太不把皇上放在眼里了!
好在李德全也知道眼下并非兴师问罪的时候,更知道兹事体大,最终还得由皇上来定夺,因忙使了跟来的一个小太监去传太医,又亲自将胤禛裹得严严实实的,命其他小太监们上前小心翼翼抬起了他,欲送到乾清宫去。
冷不防却被黛玉出声唤住,道:“不要送到乾清宫,送到慈宁宫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