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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9章

唬得周瑞家的不敢再说,只得退了出去,打发人请马道婆去了不提。

这边厢王夫人是恨不能立时便让贾敏滑胎,荣庆堂内贾母的心情却是十分复杂,既为贾敏有孕之事感到喜悦,又为此事感到烦躁不安:喜悦的是,若是贾敏此番能如愿生下一个男孩儿,以后她在如海心中在林氏一族的地位,可就真真是固若金汤了,以后便是如海为了香火要纳妾,她也能有话儿说了;烦躁不安的则是万一贾敏真个生下的是男孩儿,那她和王夫人所谋划的事情便要落空,宝玉便再没有一个光明的前途,贾府亦只能渐渐中落了!

当然,贾母还不至于像王夫人那般歹毒,直接便生出了谋害贾敏肚里孩子的念头,毕竟她还是贾敏的亲生母亲,拿贾敏当眼珠子般疼爱了这么多年,正所谓“手心手背都是肉”,贾府的将来与宝玉的前程固然重要,贾敏她亦是不忍伤害的!

再说周瑞家的使了人去请马道婆,得知后者要明日方能过来,因去与王夫人回了话儿,便回了荣府后街专供宁荣二府下人们居住的自家院子。

晚间,她想了又想,还是觉得王夫人此番指不定要闯下大祸,因忍不住于枕边将事情告诉了她男人周瑞。

周瑞闻言,亦是面色大变,猛地坐起了身子急道:“不行,我得即刻将事情回与老爷去,不然明儿真闹出什么祸事来,咱们两口子身为太太的陪房,平日里旁人瞧着,又是最得太太器重得用之人,只怕头一个被牵连的,就是咱们!”说着便手忙脚乱穿起衣衫来。

高门大户里这样的事情早已是屡见不鲜了,周瑞自然深知其中的道道,王夫人可是朝廷的五品诰命夫人,又为贾政生了两个儿子一个女儿,还与老太爷守过三年孝的,便是真个事发了,贾母与贾政碍于这些因素,再碍于贾府的面子,一多半儿亦是要保她的;而一旦事发,林姑老爷必定大发雷霆要严查,保不齐很快便会查到贾府头上来,到时候被推出去当替罪羊以给林姑老爷一个交代的,肯定会是他们夫妇俩!

周瑞家的见自家男人与自己想的一样,还说要即刻找贾政去,慌得忙一把将他拉住,压低了声音说道:“你要死!太太只将此事告诉了我,一旦传到老爷耳朵里,太太自然知道是咱们走漏了风声。你也说了老爷最多只是私底下发落太太,面子情儿还是不会落的,以后太太不仍是握有府里上下百十口子人生杀大权的太太?而太太的性子和手段你都是知道的,最是无情的,到时候咱们的日子一样不好过。”

吞了吞口水,又道:“再者,老爷年轻时便待林姑太太疼爱有加,闻得此事,必定震怒,到时候即便不好太发落太太,要拿太太身边的人出气,不也是有可能的?虽说管家的是太太,府里在大事上真正能做主的,那还不是老爷?万一老爷要拿咱们出气,咱们以后是绝难有翻身之日的,难道你还指望太太能保咱们不成?”

一席话,说得周瑞不敢再去找贾政,只得泄气的坐回床上,半晌方愁容满面的叹道:“那依你说,咱们可该怎么样呢?总不能眼睁睁瞧着太太闯祸,然后被牵连罢?咱们的两个女儿虽然都嫁了,可还有两个小子呢,将来他们又该怎么办呢?便是两个女儿,也保不齐婆家不会给她们气受……”

闻言周瑞家的亦沉默了,暗骂起王夫人白放着好日子不过,成日价只知道作耗生事,一点不管底下人的死活来,浑然忘记了当初正是她给王夫人出的主意要将宝玉过继到林家,以期将来能袭了镇南侯的爵位去!

两口子对坐着愁了大半夜,周瑞忽然一拍大腿,道:“……要不,明儿你悄悄儿找老太太,将事情回与老太太去?如此一来,便是太太知道走漏了风声,也疑不到咱们头上去了,毕竟老太太亦是深知当日之事深知太太心里图的什么的;而老太太又一向宠爱林姑太太,得知自己的女儿有了身孕后,自然会想到以太太的性子,只怕会有什么动作,因此而将太太唤到跟前儿严辞警告一番亦是有的,到时候咱们不就可以摘得干干净净了?”

周瑞家的听说,想了一下,禁不住拊掌道:“我怎么就没想到这个好主意呢!老太太如今虽对林姑太太已比先前淡了几分,但终究是自己疼爱了那么多年的女儿,自然不会眼睁睁看着旁人害她去,便定然会唤了太太至跟前儿严辞警告。太太又一向深畏老太太,被老太太那般一说,想来是不敢再有所动作,如此一来,咱们不就可以无事了?”

又道,“不过我可得将事情作得隐秘些才是,去见老太太时不叫旁人瞧见才是,待事后太太疑到我头上,我也可以给她来个一推三不知。”

周瑞点头道:“你先不是说马道婆回话明儿要过来吗?到时太太必定会将众伺候之人都打发了,你就趁那个时间去见老太太最好,指不定老太太一气之下,会使了人去追太太的现行亦未可知呢。到时候你就躲得远远儿的,太太自然也就疑不到你头上了。”

“我理会得的。”周瑞家的忙点头应了,又再四嘱咐,“你可要管好你的嘴,不能再叫第三个人知道此事!”

当下夫妇两个又低低说了一会子话,闻得打更的已敲过四下鼓,知道天就快亮了,方胡乱睡下了。

因着昨儿夜里走了困,翌日周瑞俩口子自然起迟了。一想到王夫人平日里那副刻薄样,周瑞家的不由打了一个寒颤,忙忙梳洗了,连雇来的小丫头摆了早饭亦顾不得吃,便疾步去了荣喜堂王夫人的屋子。就见王夫人已经起身了,正由金钏儿几个服侍着更衣妆扮。

周瑞家的忙蹭上前,行了个礼后赔笑道:“太太今儿个气色倒好,想是昨儿夜里睡得很好之故?”

王夫人瞧得她进来,倒是难得的没有骂她缘何来得这般迟,只是淡淡点了一下头,问:“你可去二门上打过招呼,待马道长来时,直接便请到我屋里来了?”

周瑞家的忙道:“已经吩咐下去了,想来过会子马道长就该来了。”

“嗯。”王夫人满意的点了点头,周瑞家的方暗自松了一口气。

一时丫头摆上早饭来,周瑞家的忙强忍着饥饿上前服侍了一回,待王夫人吃毕,漱了口正吃茶时,就有小丫头子进来道:“回太太,五真观的马道长来了。”

王夫人忙道:“快请。”小丫头子忙行了个礼退了出去。

少时,就见一个身着玄青色缁衣,长得十分瘦小,一双眼睛却转个不停的道姑随着小丫头子行了进来,不是别个,正是五真观的马道婆。

不待王夫人吩咐,周瑞家的已满面笑容的迎了上去,一面行礼一面笑道:“道长可来了,太太方才还念叨着呢,说是好久没听您讲道了。”说着使眼色令众伺候之人都退了下去。

王夫人眼里就闪过一丝满意,清了清嗓子,正要开口,周瑞家的已上前赔笑道:“太太与道长论道,我也听不懂,不如就到外面伺候去?”又向王夫人眨了眨眼睛,示意她出去守着门外,不让其他人靠近。

王夫人想了一下,此事确实不能走漏一点风声,不然让贾母或是贾政闻得了一点蛛丝马迹,她可就别想再成事了,因微微点了点头,同意了周瑞家的出去。

周瑞家的暗道一声“好险”,行了个礼,轻手轻脚退了出去。

行至外面,周瑞家的因见四下里都没有一个人,正是她行事的好机会,因忙绕到荣喜堂的后门,沿着其后的小径,悄悄儿去了荣庆堂求见贾母。

彼时贾母因着昨儿夜里心下一时欢喜一时烦躁亦走了困,才刚起身,闻得丫头进来报:“太太跟前儿的周大娘求见。”不由心下一动。

因忙摆手令其他人都退下,只留了鸳鸯一人在跟前儿,压低了声音道:“周瑞家的是你太太的陪房,平日里等闲不到我跟前儿来卖乖的,今日忽然贸贸然的前来,只怕有什么隐情亦未可知,你且去说我还没有起身,请了她至你屋里,先套套她的话儿来回我,我再决定要不要见她。”

鸳鸯忙答应着,唤了琥珀几个进来服侍,方去了外间。

果见周瑞家的正满脸焦急的侯在那里,不时抬起头往里间张望。

瞧得鸳鸯出来,周瑞家的如同见到了大救星一般,忙堆了满脸的笑容迎上前,“敢问鸳鸯姑娘,老太太可起身了?”又越过她往里面张望。

鸳鸯忙有意将她的目光挡住,笑道:“周大娘打早儿过来,可是有什么急事要回老太太的?可是不巧儿了,老太太昨儿临睡前因着吃了大半个桃子,四更天和五更天的时候就一连起来了两次,今日早晨略觉身子倦些,所以这会子还未起身,我们也不敢惊动,周大娘须得再略等一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