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情此境瞧在黛玉眼里,禁不住又是好笑又有几分同情,郭络罗。柳遥平日里何等高傲的一个人?连大婚第二日都不去给良妃敬媳妇茶的人,如今却为了讨得丈夫的欢心,变得这般低声下气起来,可见爱情这个东西,真个是“谁爱谁,谁欠谁”啊!幸好她同胤禛彼此相爱,所以不必像胤祀同郭络罗。柳遥那样,明明彼此都不痛快,却不得不被绑在一块儿!
很快太子妃、宜妃并密嫔等人都来了,——黛玉多看了密嫔这个近年来康熙最宠爱的妃子两眼,见其果然生得明艳无双,至少在康熙的后宫里还难找得出比她更美的人来,也就明白康熙缘何会那般宠爱她了。只可惜碍于汉人的身份,密嫔便是再美貌,亦不可能得到高位份和后宫的实权,只能依附于宜妃。
大家伙儿齐齐移至专门款待女眷的流芳坞正厅,在那里,众随驾王宫大臣们的女眷,及保定当地官员的夫人小姐们早已等候多时,瞧得一众娘娘福晋进来,忙都就地跪下,唱起喏问起安来。
待所有人都依次落座后,宜妃自诩如今她最得康熙看重,俨然有不将其他四妃放在眼里之势,问也不问一声,便先执了酒杯起身,笑吟吟的向下面众人道:“今儿是端午佳节,难得大家齐聚一堂,本宫谨以薄酒一杯,愿我大清国运昌隆,愿在座的每一位都万事如意,心想事成!”
这下可惹得惠妃德妃不痛快了,尤其惠妃自诩乃皇长子生母,又是当朝权相之妹,自然不肯落了宜妃下风,因亦执了酒杯起身道:“今儿个系大节下,大家伙儿且不要拘束,只管如宜妃妹妹一般,放开长幼尊卑这些俗礼,自在乐呵罢!”暗指宜妃越过她向众人敬酒,乃是不分长幼尊卑之举。
宜妃岂是省油的灯?当下便似笑非笑反唇相讥道:“烈酒伤身,惠妃姐姐年纪大了,还是尽量少沾,尽量保持清心寡欲的好!”暗讽惠妃年老色衰,就别再同年轻的妃嫔们争风吃醋了。
二人在上面你来我往的明讥暗讽,乐了看戏的德妃荣妃等人,却苦了下面方才惠妃方一起身时,便跟着执了酒杯站起来的众人。偏生众人还不敢有任何异议甚至发出任何声息,只得低垂着头装作看不见听不见二妃之间的波涛汹涌,惟愿她们的对峙能早一点结束,她们因举酒杯而发软的手也好早点子得到解放!
片刻,还是良妃看不过去,各劝了二妃几句,又暗示若是再要僵持下去,只怕就该传到皇上耳朵里了,她们方不约而同冷哼一声,各自偏过了头去。
只是如此一来,本就因初次见到这些宫里高贵主子娘娘们,而心下十分紧张的保定当地官员的夫人小姐们,都越发紧张了,个个儿都低垂着头,一动也不敢动,也不敢夹菜,只在众位娘娘敬酒时才会拘谨的起身谢恩,以致整场宴席的气氛由始至终都十分压抑,最后只能草草收场。
事后康熙还是知道了事情的大略经过,虽然没有明着斥责过惠妃宜妃,却一连五日都是翻的良妃的牌子,连往常最得他宠爱的密嫔亦因宜妃的缘故受到牵连,几近失宠。彼时惠妃与宜妃方意识到康熙是动了真怒,不敢再有丁点儿小动作也不敢有丝毫怨言,一时间都收敛了许多。
在保定待了十数日,大队人马再次出发,继续南下,一路上烈日炎炎,舟车劳顿自不必说,终于赶在六月中旬到了江宁府,康熙的发小,江宁织造魏东亭与江宁知府早已率众等候多时。
因魏东亭打小跟着康熙一块儿长大,情分非比寻常,故康熙执意不住江宁行宫,而是坚持住进了魏东亭的府邸。
这已并非康熙第一次入住魏府,故魏府的布局成设完全可以与行宫媲美,上至康熙帝,下至众妃嫔皇子,自然都住得颇为称心。
而黛玉除过与众人一样住得称心以外,则还有另外一件值得兴奋的事情,那便是有机会近距离接触一下红楼原著的作者曹雪芹的原型,——入住魏府之前,黛玉已旁敲侧击自胤禛处打听得很清楚,大清并没有一个叫曹寅的人,至少康熙朝没有,反而是魏东亭其人与历史上曹寅的际遇如出一辙。
虽然黛玉想不明白历史怎么会在这里出了一个小岔子,但有一点至少是可以肯定的,那就是这个江宁织造魏东亭,极有可能就是历史上的曹寅,那么曹雪芹的原型,就极有可能在魏府找得到!
带着这个想法,一住进魏府后,黛玉便旁敲侧击问起魏夫人打发来伺候的丫鬟们的话来,“魏府都有些什么人?”、“魏大人有几位千金几位小姐?”、“府上可有一位能干的二奶奶?”……总之问题是五花八门,应有尽有。
魏府的丫鬟们虽好奇四福晋缘何会这般详细的过问自家之事,但见她天仙一般的面容上满满都是善意,且主子之命到底不可违,遂一长一短的说道起来。
只是让黛玉失望的是,魏东亭有三个儿子,而不是像历史上的曹寅根本无子,还是过继了一个儿子,方承袭了他江宁织造的官位;而且红楼里面的人物原型,在这里也一个都对不上。
得知这些后,黛玉不由有几分失望,又有几分好笑,她的到来已是历史出了小岔子了,难道就不能只有魏府没有曹府?更何况原著里的宁荣二府在这里可是实实在在存在的,自己又何苦那般较真呢?遂丢开此事不再去想。
大队人马抵达江宁府的第三日一大早,在苏杭监理河道的胤祯到了,先去见过康熙之后,便去了德妃的居所请安。
彼时黛玉与云绯整好去给德妃请安,闻得人报:“十四爷到!”黛玉的第一个反应便是避出去,省得过会子要与胤祯打照面,没的白恶心坏了她。她正要向德妃请辞,湘帘晃动,胤祯已大踏步行了进来,没奈何,她只能低垂下了头去。
耳边传来胤祯的声音:“儿子给额娘请安!”说着单膝跪下。
早被德妃一把拉起,揽在了怀里,哭道:“离京四月,我儿受苦了,让额娘好生看看你!”说着捧着他的脸仔细端详了良久,才摩挲着他的头脸哽咽道:“我儿黑了,也瘦了……”
明明只是晒黑了一点,看着倒比先还壮了几分,偏德妃还要说‘瘦了’、‘受苦了’,有胆对着康熙说去?黛玉禁不住暗自翻了一个白眼,然后想着待这出“苦情母子久别重逢”的狗血戏码一演完,她便立刻拉了云绯告辞。
念头闪过,就见胤祯已忽然转身,大步行至了她和云绯跟前儿,弯身打了一个千儿,笑道:“小弟给二位嫂嫂请安!”说是给二人请安,灼灼的目光却是看向的黛玉一人。
黛玉被他看得禁不住心头火起,但当着德妃及一众下人的面儿,到底不好直接与他没脸,因淡淡道:“十四叔一路辛苦,昨儿个你四哥还念叨着你,说你监理河道,功在社稷呢!”
闻得黛玉提及胤禛,胤祯忽然忆起当日黛玉生辰时,他曾说过的话‘如果你是想将事情闹大,传到皇阿玛耳朵里,让你四嫂落个红颜祸水,祸国殃民的罪名,就只管再胡闹!’,不由恢复了几分理智,“四哥谬赞了,那不过是我身为皇阿哥,身为大清子民应当应分的罢了。”说完转身行回德妃跟前儿,继续与德妃说起话儿来,但眼睛却总是忍不住要往黛玉那边瞟去。
胤祯的心事德妃是向来知道的,虽然知道此事认真说来是他不对,但德妃是个极其护短之人,又岂会去怪责自己的儿子?当然只会怪黛玉太过狐媚子,勾引她的儿子;怪完颜氏没本事,连自己丈夫的心都抓不住!
德妃因强忍着怒气,继续一脸慈祥的向胤祯道:“瞧你风尘仆仆的样儿,还是先回你自己屋里沐浴盥洗一番,再过来罢。”命身边的宫女,“还不与你十四爷带路?”又冷笑着骂完颜氏,“以往不叫她过来,她一天三趟的跑,好像屋里有什么东西会吃了她似的呆不住;好容易今儿个自家爷们回来了,偏又寻她不见了!”
真是说曹操曹操到,德妃话音刚落,就闻得人报:“十四福晋到!”,旋即便见一身石榴红宫装,梳了灵蛇髻,戴了赤金镶南珠的头箍并镶珐琅珠花,衬得整个人都亮丽了不少的完颜氏行了进来。她先是上前给德妃见了礼,“臣媳给额娘请安!”,再是给胤祯见礼,“臣妾给爷请安!”声若蚊蚋,透着一点点紧张,又有一点点喜悦,俏丽的脸上则早已飞满了红霞。
胤祯还没说什么,上首德妃便先冷笑起来:“本宫说你怎么迟迟不见来,是不是在那里绊住了?敢情是忙着梳妆打扮去了,一个两个都是狐媚子,没有一个让本宫省心的!”说着还有意无意看了黛玉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