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心灵忽然受到了极大的震动,胤祀和那拉。步月为了他们的未来,一个能放下骄傲、忍辱负重去奉承平日里打压自己生母的宜妃,一个则连性命都可以豁出去不要,她和胤禛的未来,分明要比他们光明得多,她还有什么理由去郁结去动摇呢?再者,胤禛都已做好安排了,她应该相信他才是,倘若他连这点小事都处理不好,将来又何谈治理好整个大清呢?
她应该对自己对胤禛,还有对胤祀和那拉。步月都有信心才是。只要他们都肯努力,她不信“人定胜天”这句放之四海而皆准的话,会在这里就不准了!
第一次主动反握住胤禛手的同时,黛玉的心里是前所未有的坚定,他相信,他们几个的未来,定然会是一片光明的!
元宵过罢,京城里年的气氛方渐渐淡去,不必每日去别家吃年酒了,只是府中一应陈设动用之物还须得收点,下人们也须得论功行赏,因此又直忙活了好几日,贾敏与黛玉方算是彻底清闲下来,彼时已是出二月了。
这一日晨起,黛玉去到贾敏房里请安,说了一阵儿闲话,贾敏忽然用商量的语气与她说道:“再过几日,便是你八岁生辰了,我的意思是今年就不大肆操办了,只到时候由你出面,发帖子请了平日里与你交好的小姐们过府,好生散淡一日也就罢了,你意下如何呢?”
三日前,如海又蒙康熙下旨,由从二品的翰林院掌院大学士,升作了正二品的文华阁大学士,相当于是不到一年的时间,便连升了四级。大清朝自开国以来,尚未有谁有过如此殊荣,堪称“前无古人,后无来者”,林府的风头,自然更是一夜间水涨船高,达到了鼎盛的地步!
黛玉如何不明白贾敏的意思?如海近来不过只是作好了他的本职工作罢了,并不曾立过什么功,康熙却待他这般盛宠,只怕朝中众人早已是满腹的怨言了,如今再要为她的生辰大肆操办,那些个人只怕会越发怨怼。因点头道:“娘亲虑得极是。如今咱们家的风头,已算是鼎盛到了极致,所谓‘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倒是凡事低调点子的好,依我说,索性连各府的小姐们也别请了,只不声不响的混过去也就完了。”
闻言贾敏却是缓缓摇头,满脸的不忍,“可是那也太委屈你了,让为娘的于心何忍?”
黛玉听说,忙笑嗔道:“娘亲说的什么话儿,玉儿身为爹爹娘亲的女儿,平日里享受尽了您二老的百般宠爱,享受尽了您二老带给我的优渥生活,如今咱们家处在风口浪尖上,正是我该为家里尽一份心的时候,又何来‘委屈’之说呢?”
贾敏还待再说,又听黛玉压低了声音继续说道:“如今圣意不明,说是无上恩宠,其实如履薄冰,咱们一家正是该齐心协力之时,娘亲真的不必顾虑太多,横竖生辰年年都过的,今年又非整生日,有什么大不了的?至多明年再补回来了也就是了。”好说歹说,终于说得贾敏稍稍释然了。
娘儿两个正说着,忽然就有丫鬟进来道:“老爷回来了。”旋即便见一身官服、面色严峻的如海大踏步进来了,娘儿两个忙起身迎了上去。
贾敏一面服侍他更衣,一面罕问道:“今儿个怎么这会子便回来了,不用去衙门吗?”因如海每日下了朝便是直接去衙门,最早也要午时过后方能来家,故她有此一问。
如海由她服侍自己更衣毕,又接过黛玉奉上的热茶啜了一口,方稍稍缓和了脸色,道:“今儿个有事,所以提前来家了。”命众伺候之人,“你们都下去吧,不叫不许进来。”又与黛玉道,“玉儿,我有事情与你娘亲商量,你且回你自己屋里歇歇或是瞧瞧你妹妹去。”
黛玉见他一进来便神色严峻,这会子又命所有人都退下,连自己亦不例外,直觉有不寻常的事情发生,本能地想留下一听究竟,但见他分明不愿让自己知晓,只得福了一福,依言退了出去。
却并不真个离开,而是很有心计的绕了一圈儿,绕回了如海与贾敏房间隔壁的耳房,蹑手蹑脚将耳朵贴到了墙上去。
就听得贾敏道:“到究是什么事这般重要,竟连玉儿也要瞒着?你也知道,她虽年小,却素来有主见,留下她,指不定还能与你出出主意呢。”
如海道:“并非是有意瞒她,事实上,过会子我照样会告诉她,只是须得先知会你一声罢了。”顿了一顿,方继续道,“你道此番皇上缘何忽然又擢升了我?敢情皇上是有重要的任务要令我去办,而那任务又有几分棘手几分凶险,皇上觉得心下不忍,所以先补偿我一点子罢了。”
“棘手?凶险?”贾敏的声音变得紧张起来,“那到究是什么任务?”
“其实说棘手凶险,也算不得十分棘手凶险。”如海的声音带着几分安抚的意味,“不过是云南一带又有叛贼吴三桂的余孽出没,皇上令我为钦差,明为视察那里的民情,暗里却是查访那股子余孽,并伺机将其一网打尽,斩草除根罢了,没什么大不了的,你不必担心!”
贾敏的声音攸地拔高了几度,还带上了几分哭腔,“你让我怎能不担心?谁不知道当年吴贼手下都是些穷凶极恶之徒,如今他们作困兽之斗,只怕更要凶狠几分,想你不过一介文弱书生,皇上为何偏要派你去,难道满大清就再找不出其他更适合的人了吗?不行,你这就进宫与皇上推了去!”
“皇上之所以与我加官进爵,不过是出于一点子爱才之心,所谓‘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难道满朝文武还有谁敢抗旨不遵的?”如海的声音里带着几分淡淡的无奈。
“那你就辞了官,咱们回扬州去,到时皇上总不能再叫你去云南了罢?”贾敏的声音则带着几分忿忿然。
如海无奈一笑,道:“那怎么能行?别说为皇上分忧,为百姓谋福祉是我辈之人的本分,就是为了玉儿,此行我也是非去不可的……”
短短几句话,说得贾敏沉默了。屋子里半晌没有声息。
短短几句话,则说得彼时犹在隔壁听墙角儿的黛玉百感交集,几乎是立刻泪盈于睫。她到底何德何能,此生能得如海为父、贾敏为母,能得到他们这般无私的关爱和无私的奉献?尤其如海,为了她的将来,为了她的幸福,甚至可以连性命都豁出去!
只是,他们能这般全心的待她,难道就未想过,她同样亦是全心待他们的,又如何能眼睁睁看着如海去那凶险之地呢?
冷不防却听得贾敏弱弱的声音:“……难道就没有其他更好的法子了吗?”
回答她的是如海带了几分苦笑又带了几分坚定的声音,“‘满汉不通婚’可是祖制,谁能违抗得了?四阿哥又是那样的品行,玉儿若能跟了他,此生必定是十分幸福的,只要她能幸福,再多的困难再大的凶险,我又何足惧也?”
“那万一玉儿将来并不中意四阿哥,而你又……,可该怎么样呢?”贾敏终于忍不住抽泣起来。
如海坚定答道:“那我也要为她博一博去!”又放柔了声音道,“你也知道,咱们家虽隶属汉军旗,依例玉儿将来也是要参加选秀的,到时她的终身,可就不是你我更不是她自己所能左右的了。我已经想好了,此番待我去云南回来后,便趁机求皇上抬了咱们家的籍,并求皇上恩准咱们家的女孩儿可以不必参加选秀,到时再请李公公在一旁帮忙说上几句话,想来是一准儿能成的……”
“可是万一……你回不来了呢?到时咱们母女三个,又该怎么办?”贾敏的声音又拔高了几度。
“不会有万一的,我答应你,无论怎样,一定会活着回来!再者,说是去范险,我可是钦差大臣,正二品的朝廷大员呢,谁又真敢让我亲自去上阵杀敌?谁又敢不拼了性命的保护你?不过是去拿主意作决定,指挥他们罢了,你就只管放心罢!”如海的声音越发放得柔和了,“常言道‘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若是今日的‘虎口求生’能换得明日玉儿与墨儿的幸福一生,我甘之如饴,你就好生带了她姐儿两个在家过活儿,安心等我回来罢!”
回答他的是贾敏“嘤嘤”的低泣声,那声音怎么听怎么透着无奈和妥协,直听得外面的黛玉泪如雨下,整颗心都揪作了一团。
又听如海低低道:“这也是我缘何要先知会了你之后,再告诉玉儿此事的原因,为的便是怕到时你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在她面前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儿,让她生疑。她再有主意,终究还小呢,有些事情,我们作父母的能替她承担,能替她做好周全的安排,就尽力替她承担安排了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