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敏一想,黛玉之言也不无道理,因忙赶着问道:“什么主意,且快说来我听听。”
却说贾敏提出欲帮薛蝌实现他的愿望,送他一个庄子,以聊表薛蝌对墨玉的救命大恩,黛玉却摇头称‘不妥’,又说自己已有了主意,只不知好是不好?
贾敏闻言,因赶着问是何主意,黛玉遂说道起来:“咱们家此番不是才买进了两个铺子,预备开茶铺和卖古玩吗?那薛二公子既出身皇商世家,想来也是有几分从商天分的,咱们何不请了他私下帮忙打理铺子,然后与他或是三七分成,或是四六分成,不就一来可以报答他的大恩,换另一种方式让他接受咱们的谢礼,不至于让他觉得咱们看轻他;二来也能为咱们铺子的收益增加几分保障了?”
一席话,说得贾敏禁不住意动起来,是呀,薛蝌现下在薛家的处境,堪称是忍辱负重,但难得的是,他还保留着一颗善良的心,能舍命救人于危难之中,这就证明他骨子里其实还是有几分自己的原则和傲气的,若是她们直接送他庄子铺子或银子,只怕他会觉得是在侮辱看轻他。但与他合伙作生意就不同了,虽则他未出本钱,却是出了力费了神的,想来他当不会觉着难以接受才是!
思忖毕,贾敏遂点头说道:“这个主意倒好,待明儿他清醒过后,我再与他好生说道去。”
当下母女两个又说了一会子话儿,便有丫头送了饭菜来,周嬷嬷忙接过,却见只有几样素菜并一盘炒鸡蛋,不由有几分无措,因喃喃道:“……实在太过简薄了,太太与姑娘只怕吃不惯。”
贾敏却道:“我们这么多人蒙主人家收留,已是不易,再要挑横捡竖,就实在有些过分了。依我说,这饭菜就不错。”命周嬷嬷摆了,与黛玉对坐着吃将起来。却发现那饭菜虽粗粝,嚼了一阵后,倒也别有一番风味,遂真吃得津津有味起来。
周嬷嬷见状,方暗自舒了一口气,亲自领着丫头们去隔壁房间熏了香,又自随身携带的箱笼里取出自家的被褥铺了,请贾敏娘儿俩过来歇息。
墨玉尚未醒过来,贾敏如何睡得着?因说要守着墨玉,命黛玉去歇息。母亲没睡下,黛玉又如何睡得着?况若非是她撺掇了贾敏带她们姐儿俩一道出来散淡,墨玉也就不会出事了,是以她心里很有几分愧疚,反倒过来劝贾敏去歇下,又与周嬷嬷使眼色令其帮腔。
贾敏架不住二人轮番相劝,只得答应她先去歇上半夜,下半夜再来换黛玉去歇息。黛玉忙答应着半强迫半撒娇的推了她出门,又将药膏趁机塞给周嬷嬷,悄声命她与贾敏并自己都用一点。
送走贾敏主仆几个,黛玉行至墨玉床前,弯身探了探她的额头与脉搏,又与她捻了捻被角,方坐到床前的椅子上,单手托腮,发起怔来。
不知不觉中,她便想到了胤禛,也不知现下他们已到那里,还有多久方能回来?若是有他在,今日墨玉也就不至于受那等溺水之苦,贾敏与她母女两个也不用那般恐惧绝望了。
这么一想,她才惊觉,自己心里竟已依赖胤禛到这个地步了吗?这可不是一个好现象,胤禛可是将来要逐鹿大位之人,自己虽不一定有能力能帮到她,至少亦不能托了他的后腿,处处要他照顾保护才是!看来,她必须得让自己变得更强,强到不让胤禛有任何后顾之忧才是……
想着想着,她便觉着眼前有些模糊,渐渐便迷迷糊糊睡了过去。
等黛玉醒过来时,已是天色大亮,而她所处的位置,也从墨玉的床前,变到了另一张陌生的床上。她不由一个激灵坐了起来,高声唤“雪雁”。
很快便见雪雁急急忙忙走了进来,道:“姑娘,您醒了。”
“我这是在那里?太太和二姑娘呢?”黛玉问道。
雪雁便笑了起来,“姑娘忘记了不成?昨儿个临睡前太太便说了您守上半夜,她守下半夜,所以命人抱了姑娘来床上睡。二姑娘已经醒过一次,复又睡了过去,太太正守着她呢,说是待下午再看情况,若情况好,今儿个咱们便回家。”
黛玉点点头,又问,“那薛公子情况又如何呢?”
雪雁笑道:“薛公子已经醒过来了,周嬷嬷正亲自喂他吃粥呢,姑娘大可放心。”说着服侍她起身更了衣,又梳洗毕,一道去到隔壁屋子。
果见贾敏正坐在墨玉床前,眼睑虽有些发青,气色却还不差,显然墨玉现下情况正良好。
黛玉忙上前悄声道:“让我来守着妹妹罢,娘亲且去盥洗歇息一番。”
贾敏亦悄声道:“盥洗一番倒也罢了,歇息却是不用,横竖也睡不着。再者,不是说好今儿个要与薛公子说铺子之事吗?倒是趁早说的好,省得他说走便走了。”
“这倒也是。”黛玉点点头,命雪雁服侍着贾敏去洗漱,自己则坐到了她方才坐过的位子上,并又探了探墨玉的脉搏,确定她是真个无事后,方彻底放了心。
一时春纤领着小丫头子送了白粥小菜来,黛玉吃毕,正漱口之际,贾敏回来了,笑道:“薛公子同意私下帮咱们打理铺子了,不过他却说自己‘无功不受禄’,至多只肯接受一成的分成,我拗他不过,只得暂且答应了他。”说完又禁不住赞道,“倒真真是个实诚的好孩子,咱们没看错他!”
黛玉以袖掩面吐尽了漱口的茶,方笑道:“如此娘亲也可以放心了。”面对从天而降的巨大诱惑,却还能坚守自己的原则,薛蝌的人品,看来比她们想象的还要好上几分。
贾敏点点头,“不然我还真不知道该如何报答他的大恩大德了。”说完眉头却是一蹙,“不过我见他虽清醒了过来,脸色却红润得有些个不正常,只怕病情并未有所好转,偏他再四坚持要走,我实在担心……”
一语未了,已被黛玉出声打断,“既是如此,娘亲不如让我与他探探脉去,看他能否带病上路?”薛蝌的好人品让她忽然生出了一个大胆的念头,那便是尽量将其收了来为胤禛所用。
一旦“夺嫡大战”开始,胤禛势必需要大量的银子,——譬如八阿哥胤祀,就是因着有富可敌国的九阿哥胤禟作其坚实的后盾,才能几乎赢得了满朝文武的赞扬和认同,只差一步就要将大位收归囊中的。眼下离“夺嫡大战”还有十来年,正是他该积存力量的时候,而薛蝌,便是最适合为他理财的人选了。
因此,她迫切的想要见薛蝌一面,趁机再观察一下他是否值得信任,值得胤禛将如此重任交托与他!
“这……”贾敏脸上有踌躇之色闪过,“虽说薛公子是咱们家的大恩人,但你一个姑娘家,怎好随意进出男子的房间?一旦传了出去,可怎么样呢?”
黛玉不禁笑道:“事急从权,这不是因为没有其他大夫吗,还理会这些个繁文缛节作什么?再者,薛公子如今可是咱们家的大恩人了,万一他坚持上路真有个什么好歹,娘亲与我心里如何过意得去?”
说得贾敏倒有几分不好意思起来,“我一向最厌那些个繁文缛节的,如今自己倒先迂腐起来……”
黛玉忙笑道:“娘亲也是这里简陋,不比家里嘛。”说着娘儿两个一前一后去了薛蝌暂住的屋子。
母女两个方行至门口,正待叩门,那门却忽然开了,薛蝌略显红润的俊朗面容便出现在了母女两个的眼前。
“薛公子这是?”贾敏怔了一下,方略显吃惊的问道。
薛蝌却是强打起精神一笑,道:“正要去与夫人辞行,可巧儿夫人便来了,也省得我多走一遭了。”
贾敏听说,忙道:“你身体还未复原,怎能这会子颠来颠去的折腾,万一病情加重了,可如何是好?再者,我不是才说过让你唤我作‘姑妈’的吗,你如何又外道起来?”命身后跟着的李嬷嬷陈嬷嬷二人强行搀了他回屋,又按回床上躺好后,方笑道:“这是你大妹妹,你见过一次的,我就不多介绍了。”
薛蝌前次见黛玉时,已被狠狠惊艳了一把,不敢相信这世上竟还有人比自己的妹妹还要美丽,以致他连看都不敢多看她一眼;如今再见,还是惊艳,却觉得黛玉已褪去了仙女的光环,变得平易近人起来,因此也敢看她,也敢与她说话了,“……林大妹妹好。”虽然话里还带着几分拘谨。
黛玉却是大大方方福了一福,友善的笑道:“薛公子好。”
感受到她的善意,薛蝌不自觉又放松了几分,贾敏见状,遂趁机道:“你别看你大妹妹年纪小,学医倒有十来个年头了,我们府上谁有个头痛脑热的,一般都是找她要一丸药或是开张方子,便尽可大好了。如今咱们身处这里,偏远荒僻,大夫一时半会儿也来不了,所以我唤了她来瞧瞧你的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