朔风起,吹打旌旗猎猎作响,斗大的银龙狰狞怒目欲穿旗而去,破空入云。雪羽翼白甲银袍,黑色大氅披在身后,手勒住黄骠马,高高在上,凝视远方,细雪飞扬,绵绵不绝的冰凉打在雪白的脸庞上,他静穆不动,冷冷的瞧着众人。
背后旌旗拥,数万铁甲近卫高居马头,面无表情,肃穆严谨,刀剑森冷,寒气逼人。
雪雍门前,苍颜灰发的老者率数十文官跪伏在地,酱紫裘袍虽然毛厚昂贵,此刻穿在身上依然寒冷彻骨,不同于平时暖热。燕良渚哭拜于地,其余人等都跪在雪羽翼马前,阻挡他的去路。
雪羽翼微皱墨黑眉头,不耐嘶吼一声:“架走!”萧紫岚用眼神一扫,手下数十人步兵整齐划一跑过来架起这些平时指手画脚的文人。一时挣扎蹦跳的人不少,呼天唤地哭闹,他们几时受过这种轻视,更伤心不见雪皇一贯对他们的温和关爱。
“皇上,不能啊!江山为重,就派萧将军前去追击逃敌,救回皇后吧。皇上,万金之躯,怎能轻易出征?吾皇三思啊!”带着哭泣苍老的声线被一阵马蹄声盖过。数万战马风驰电掣冲出雪雍门,马踏雪泥,扬起遍体生凉的飓风,数十人东歪西倒匍匐在地,狂风早卷走头上的官帽,个个发丝凌乱,随风飞扬,狼狈不堪。燕丞相仓皇的老眼,泪眼朦胧,紧盯远去剽悍的黄骠马,恨恨地道:“祸水啊,天佑雪国,最好你一去不回!”
马蹄声声,好似充耳不闻,雪羽翼眼前反而出现香流月柔弱的倩影,他一直压抑自己不去想她,蕴藉怒火,准备全部喷射夏舞阳。此刻那清雅艳华的身影浮现眼前,忍不住心急如焚,不知道月儿到底怎样了,一颗心惶急难安。
他雪羽翼活了二十余年,一直淡定从容,静对人生。闲时读书绘画,也曾想过世间可有一人与自己魂魄相投,琴瑟相合?九五至尊,站在极高处观风看云。无人之际,孤独总是兜天盖地席卷而来,如浩瀚的海水将自己淹没。
直到在香国皇宫看到那桃花水色淡定从容的女子,他不由在心里长叹一声,原来世间还真有一个气息与他相通的女子,众里寻她千百度,茫茫人海能够寻到她,何其幸运,他真心感谢母后的成全。他徐徐走近她,掩盖洋溢胸腔的狂喜,不愿急急走去,只怕惊吓住她。
红柳草原上,暮色苍茫,绯衣女子与骄傲的雪鹰翩翩起舞,灵动自如,像遗落人间的仙子,让人不可思议,滑落心海,掀起潮涌。璀璨的花徐徐在心中开放,好像激荡千年的歌要欢唱。桃花千年笑东风,唱的是那撩人的桃花风。
两人相处自然融洽,好像已经认识许多年,没有一丝隔阂,不由自主为她做那些从来不做的琐事,看她娇羞的容颜成了一种享受。秋寒冬雪为她焦虑,生怕她水土不服,疾病上身。他没有想过有一天会这样为一个人牵肠刮肚。穴狸山上与她并肩而行,只想与她执手偕老。
没想到夏舞阳保藏祸心,借会盟桑丘之机,居然绑走月儿。惊闻消息,深恨自己醉酒误事,才懂得世间有一种力量会打垮自己,那就是失去香流月,雪羽翼生而何欢。原来她不知不觉已经走近心间,变得无法割舍,会牵动一生悲喜。
夏舞阳此举实在莽撞,置家国利益不顾,自己又何尝不是这样,看来三国关系由此开始微妙,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倒便宜了瀚玄凌。不去管夏舞阳何时对月儿起意,无论如何都要将月儿从他手中夺回。
细雪飘飘洒洒落在脸颊上,沾湿睫毛,眼前有些模糊不清,雪羽翼根本不加理会。任雪花随风滑进衣袍,寒意袭来,口中呼出白气,神智反而越加清醒。
数万战马一口气狂奔,很快到达第一个三岔路口。这地方有一个好听的名,胭脂揽。大家没有心情说典故。一场突如其来的雪倒帮了夏舞阳的忙,掩盖住马车战马走过的痕迹。萧紫岚下马查看大小道的情况,建议雪皇兵分两路追击。雪羽翼叹一口气,“紫岚,只好如此,加快速度,追上夏舞阳,无论付出多大代价,都要完好无损夺回月儿。”
雪羽翼没有想到,此刻,香流月与他只隔一个山包,两两擦身而过,雪羽翼带禁军骁骑反而冲到他们前面去了。而萧紫岚走小道,追踪鸣山而去。
突然的一场雪,让气温陡然下降,香流月自小有寒症,夏舞阳虽然将皮裘厚厚裹在她身上,香流月仍然瑟缩不已。强行走了一段,夏舞阳只好带百余号人先躲在胭脂揽背山风处,安营扎寨。
香流月一抬头,瞧见夏舞阳思虑重重的神情,很快一闪而过,自顾自轻笑起来,香流月冰雪聪明,早看出他强行掩盖的忧虑。夏舞阳什么都算好了,可惜香流月不服雪国水土没有算到,成了他行动的包袱。
以他一贯的冷静行事方式,他定会不管她的意愿,强行带她跑路。但看到她苍白的颜,哆嗦的唇,淡烟轻笼的愁,小脸倔强高昂着就是不求饶,他那颗差不多用钢铁铸造的心,就再也强硬不起来。
雪地上传来窸窣的声响,众人停下吃饼的动作,竖起耳朵观看情况,肌肉紧绷,一个不对立马暴起杀敌。数只雪鸡扑棱棱从树上掉落下来,美丽的翅膀无力扇动。夏舞阳大步走过去,拔出袖箭,将雪鸡扔给侍卫,侍卫拿到边上,很快扒光羽毛,想用木棍穿好烤起吃。
香流月轻声对夏舞阳说:“我倒有个办法,让雪鸡弄出来不难吃。”夏舞阳有些不相信,但看到香流月自信而美丽的一抹笑,比雪光更青艳明晰,他笑着说:“公主,不妨试试看,可不要让我们失望。”
香流月起身到树丛周围捡起许多艾艾叶,松针等,让侍卫将雪鸡切成一块块的,抹上盐料,裹上树叶,再让侍卫在地上挖个小坑,将包裹好的食物放进小坑里,然后再用土盖上。用剩下的树枝松针铺在盖好的小坑上,点燃枝叶,大家围坐一块,正好可以取暖。
侍卫马上如法炮制出另外几个坑,这些将士全是夏舞阳训练的精英,默默围坐取暖,根本不会喧哗。夜晚火快熄灭之时,挖出坑中食物,一时香气袭人,大家伙吃的津津有味。
夏舞阳头微微倾点一下,问道:“流月,你什么时候学会这一手?”边递了一包香气扑鼻的食物给她,香流月先使劲嗅嗅香味,才慢慢吃肉,不禁欢呼一声,真舒服!
香流月朝他一笑,明媚花开,顿时晃花了夏舞阳和一干士人的眼。
“你不知道的很多东西,我以后会一点一点表现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