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人几次扣门,在门外禀告,“天色已晚,吾皇驾到,来接皇后娘娘回宫,在花雾宫外等着呢。”
“知道了!下去吧!”香流月轻柔不失威严的嗓音从紧闭的宫门内传出。同样的对话已经重复几次。
抱头痛哭一场之后,香氏姐妹命宫人打水洗脸,重新抹匀胭脂水粉,打点头饰花黄,正好衣冠。两人都是天生美人胚子,一番修饰,更加丰神靓丽。
“皇妹,你看我多么丽雅端庄,呵呵,这身打扮也不错!”香流云从大铜镜前转过身,人如雨后春笋一样清新。
“皇姐……”香流月欲言又止,几番犹豫。
“好了,就当皇姐我生性爱美,自负不会再次输给你。我们出去吧,雪皇在派人催了!”
寝宫门扉被宫人用力拉开,咯吱作响,殿外漫天飞舞雪花,地上堆积厚厚的雪,掩盖了路径。
两人破涕为笑,明艳不可方物,一样的冰肌玉骨,芙蓉如面,正是花容月貌斗艳之时。宫人几次被雪皇催促,见到两姊妹妹终于出来,都松了一口气,不用来回奔跑复命。
两姐妹携手走出,一个红绫凤袍一个白绫凤袍加身,浓妆淡抹分外妖娆。一双丽人,虽然同父异母,不过女儿大都长的像父亲,面容有七八分相似,身量也相当。走走停停,指点雪地红梅,不多时来到花雾宫正门前。
世人都以为香氏姐们,名花倾城,身为两国皇后,自然尊荣无比,别人羡慕都来不及,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可是又有谁知道她们内心的伤痛,那种无法对人诉说的痛。像那华丽锦袍上的镂空织绣团花,早已经千疮百孔,心情如水湿。
“皇姐,你不后悔?”
“皇妹,我已经考虑好了,不能再犹豫!”
风雪在空旷的庭院呼啸,雪花飞飞扬扬,如梨花乱舞,如柳絮狂飘。
雪尘模糊双眼,香流月望着九眼玉桥外的雪羽翼,清濛如水的眼,睁得酸痛。
溯风天,琼瑶地。
白锦龙衣,外披黑裘大氅的尊贵男子,一脚一脚踩在数寸深的雪地里,在天地间留下一个个清晰的脚坑,黄陵华盖被宫人支撑,根本无法抵挡漫天的风雪。
香流月不知道雪羽翼,会这么执拗,明明有遮风挡雨的宫室,他不待,却要这么执着的来接自己回宫。
宫人在他身前小声说话。他惊喜回头,深邃的眼神,投向花雾宫前的两姊妹。嘴角往上翘,俊美的脸颊,消融了冰雪。
他大步朝这边走来,衣袍落满雪花,用缎带绑在脑后的一头黑发,也落满点点雪白。雪尘中的他,却俊朗出奇。香流月的心,酸酸楚楚,不知自己何德何能,得他青眼相看。她想不顾一切,走向他,就这样地老天荒。
只见白衣丽人快步朝雪羽翼走去,距离越来越近。衣风擦身而过。心如漫天梨花怒放,肆意无拘,乱了乱了。
雪羽翼一把握住白衣丽人的双手,两人开心地手牵手离开,雪地里风声中还回旋那男子清朗的笑声。
红衣丽人转身,面向花雾宫。临近年关,画堂深处,笙歌嘹亮,墙外炮竹声声。她脚步沉重,一步步往花雾宫挪去。就让明天,一切回到正确的轨道上来。
皇姐在一场痛哭之后,反而用清明的眼神,洞悉她,那么坚定。
“我用尽了所有办法,都无法得到他,那么,我就成全你们!”
多么的疯狂,明天,她就要真正嫁给梨花香雪的男子,今晚,她却可以跟姐姐交换,去找那个千年桃花树下遇到的红衣男子。他等得那么痛,那么苦,她也应该去!
皇姐甚至将无法启齿最私密的事也告诉了她。
良宵苦短,他却抱坛独饮,借酒浇愁。太后命她前去接近他,她甘愿,其实为自己。他躺在床上,醉意朦胧,浑身燥热,翻来翻去睡不着。
更漏声声,花影摇动,月满西楼。
嘎吱一声,她推门进去,心跳如鼓。冰蝉纱衣笼雪体,蓬松青丝披满背,轻移莲步,身影儿颤颤微微。夏舞阳那种通红的双眼死死盯住她,一把将她拖上榻,尽然呜咽出声:“冤家,你来看我了!”
火热的身体快速覆上,对她一阵搓揉。一个热吻接一个热吻落下。熏人的酒气混合龙淡香,好像最好的催情花。她浑身颤抖,拼命忍住涌动的情,不敢出声。
他纠缠她的樱唇,一只略显粗糙的大手来来回回抚摸她的玉颈。她抑制不住,嘤咛出声,好似在哭泣。
他满面潮红,猛然一把推开她,恶狠狠的盯住她,如黑夜中的困兽。吓得她全身冰凉。突然,他大喊一声:“流月!”被褥上清流点点,也溅落在她背上。
她狼狈离开,彻底绝望,流月在他心底已经无法取代,哪怕她想当那个替代品,将自己低在尘埃里,没法子就是没法子。
可是,太后派她去雪国,颓废的他,冷漠的他,暴躁的他,第一次安静的送她离京,一直到城郊。他大病初愈,面容苍白,身姿挺拔。车马带她走了很远,夕阳西下,他仍然独立残阳,满身萧索,寂寞孤独。他的身影成了她的心伤。
于是,她知道他的心思,要帮他办到。
花雾宫,回转来的香流月穿着火红的凤袍,心思重重叠叠,那红衣男子曾经自负骄傲的告诉她,你是我的皇后!
我还能是你的皇后吗?沧海桑田,世事变迁。往事已经如烟飞散,已经找不到来时路。
夏舞阳,对不起,过去了的已经无法逆转。在我还没有准备好的时候,梨花香雪的男子已经在前面等我,我不能辜负他。
香流月冲出花雾宫,火红的身影在九曲长廊间奔跑。
远远的一个白色的身影同样穿破风雪,朝她奔来。
近在咫尺。漫天雪花飞舞,包围着两人。
“雪羽翼,我和姐姐从小就喜欢玩换装游戏!”
白衣男子恼火的盯着她,没有说话。
“我想过离开你!”
“你还敢说!”白衣男子的声音从齿缝间挤出,低沉压抑。
“我已经想明白,我已经离不开你!”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明天还得重新开始。这一生的思念,这一生的想往,是那三生三世的痴颠。这一生背负的情债无法还清,所以未来世界孤单寂寞。
那张因为剧烈奔跑而红润的脸庞,娇俏可人,一双晶亮的眼神真诚明亮。
不顾两人衣裳被雪水润湿,雪羽翼上前将她狠狠搂进怀里,恨不得就此融进骨血里。
“月儿,如果你离开我,我会不停的去找你,你相信吗?”他哽声说道,一丝不自然的红晕爬上玉雪容颜。
“我相信!”香流月踮起脚尖,伸手揽住雪羽翼优雅的脖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