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羽翼对香流月的召唤,她一概以生病为由推脱,之前她本是病人,所以他对此隐忍不发。他招她拒,成了宫中晚上的一道风景。
香流月让明心找出闺中喜爱的书籍,闲暇时就翻看,最近尤其爱上千金谱和素闻图两本医书。收集的一箱子各种书籍也是她从香国带来的嫁妆之一,她日日慢慢翻看。
淡弱水,萧紫韵带领待选秀女开始还上凤栖宫来向香流月请安,她匆匆结束大家姿态万千的见面,并以生病疲倦为由让她们各自回宫,等她病好后再通知她们举行早安仪式。看得出来,她们都不由自主松了口气,她们一个个也是达官显贵之女,平时傲气庄重,除了跪天跪地跪父母何须向她人低头问安。
云珠对此不乐意:“公主,人善被人欺,后宫更是欺软怕硬之地,得拿出点威风镇压才行,不然,她们这些秀女获得皇帝宠爱后,很快就要抖威风了。”话说得没错,但香流月实在懒得去搭理后宫之事。
香流月强笑一声:“云珠,看不出你还真有一套,本公主决定以德服人,轻松一些。”明心见状,指使云珠出去做事,让她耳根获得清静。平心静气才是她目前最需要的,明心才最善解人意。
每每晚些时辰,薄暮之下,春雨簌簌从枝头滑落有声,香流月仰头站在树下,感受雨景清澈,成了她的乐趣,每每引得云珠拿着油纸伞,追赶过来,嘴里嘟囔责怪。
香流月流连在御花园假山奇石之中,踩踏枯枝落叶,脚底留香。她与自然花木安静对话,这个时候,雪羽翼就远离她的世界。
这样大半个月过去,香流月继续悠闲度日,雪羽翼朝堂需要处理的事务繁多,大概也受不了在她这里处处碰壁,所以,除了晚晚宣召,也很少再来凤栖宫。香流月也不去管他,继续避世不与他发生交集。
一日,利公公来请安之后,宣了雪羽翼的圣旨,邀请她去龙吟宫宵夜,其意不言而明,分明透出几分暧昧。他对她这个冷落多时的皇后依然兴趣浓厚。香流月已经推脱很数次,今日她决定面对,雪羽翼的脾性蕴藏在一派温和之下,她也没必要一再捋虎须。
这边香流月在凤栖宫梳妆打扮,秉承一贯的简略风格,头上横插一枝玉凤缠花金步摇,鬓发几朵淡雅珠花点缀。明心拿来玫瑰红罗衣,为她换上,领口裙边洒落朵朵白桃花纹。香流月略微皱眉,嫌弃这件衣裳娇艳了些,明心不管三七二十一,拿来为披好。
四名身强力壮的太监过来抬起香流月升座的软辇,急促的脚步声响起,一路穿廊过堂,向巍峨的龙吟宫奔去。
那边雪羽翼来回不停在龙吟宫踱步,不时走到大殿门口引颈张望。想那小女人的气性经过十几日打磨,总该消气了吧。利公公跟着雪羽翼转圈,不时向他回报香流月已经到达何处,简直是浪费锦衣营的资源。连她途径知柏堂,被古柏幽香所迷,下辇步行一段路也告诉了雪羽翼。惹得他一阵气恼。
只是不想看她板起冰冷的小脸对着自己,所以他一直隐忍十余日不见她,可是思恋如织,绵绵不绝,让人等得好不心焦。
雪羽翼见利公公亦步亦趋,紧跟他,一幅欲言又止的样子,为了打发等待的难熬,他便问他:“利文,你究竟想对孤说什么?从来没见你这么磨磨蹭蹭过,说吧!”
“老奴不明白皇上每次看了皇后娘娘为你画的画,为什么要闷闷不乐好几天?可是,你又老看,奴才实在不明白其中的奥秘,今日斗胆问出来,吾皇勿怪!”利公公脸上堆满和善的笑容,慢慢说出心中的疑问。
“利文,你说什么?”
“老奴说皇后娘娘画了你的背影,她脸皮薄,还为你写了一首思念的诗。”利公公突然看见雪皇羽翼面色大变,一阵红,一阵白,伸出的手指修长白皙,有些哆嗦的,一点点抚摸案几上的背影画。
“利文,你说月儿画的是我吗?”声音微弱,显得有气无力。
“是啊,皇上。我们都看不到自己的背影,也难怪皇上不知道是自己。”后面的声音逐渐微弱,利公公终于弄明白事情的前因后果,他的脸色也变了。
青天有月来几时?我今停杯一问之。
人攀明月不可得,月行却与人相随。
雪羽翼轻轻念着这首香流月写给他的诗,整个人起起落落,像从凡尘升上九天,云蒸霞蔚,又如瀑布飞流,直下三千尺,坠落深渊。心中一直绷得紧紧的弦,毫无预兆,突然断裂。
他的手狠狠砸在案几上,他闭上眼帘,让手掌的疼痛代替心脏剧烈收缩的疼痛。
香流月一踏进龙吟宫,入目是一大片明黄亮色,只觉明黄色晃得人有点炫晕。儿臂粗的红烛高燃,雪羽翼端坐在梨花木圆餐桌边,满桌菜肴发出诱人香气。他那张绝世风采的俊脸于汤雾光影中迷离浮现,看不十分真切。她对他恭敬地福上一礼,垂下眼帘,静默不动。
“臣妾拜见皇上!”
“月儿,你来了,快过来坐。”他温和的声气中流露出一丝压抑不住的欣喜。香流月只得过去坐在他身边。
“月儿,喜欢吃什么,告诉我”他殷勤相问,阻止利公公过来布菜,亲自用一个黄瓷彩绘红锦碗盛满雪白的珍珠米放在香流月面前,她肚子早饿了,毫不客气就抓起镶银象牙筷子夹菜吃饭,他见她喜欢姜暴酱鸭,也帮她夹。
他们就像一对普天之下寻常的夫妻一样相对,只是他是皇帝,又怎么可能对她一人举案齐眉呢?香流月默默填饱肚子,抬头看见他只端起金樽饮酒,幽深的眼神凝睨着我,好像装着心事。
香流月忍不住问道:“皇上,怎么不吃饭?”
雪羽翼嘴角浮起一丝笑意,修长的手指向她伸来,她下意识的一闪,他眼神一黯,他的手指从她唇边捻起残留的米粒,放进他嘴里,香流月傻傻的看着他雅致的喉头上下滑动。
他幽幽地说:“我看着月儿吃,就饱了”。
香流月受不了他的柔情,赶紧说:“皇上,人是鉄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你快吃吧”。
雪羽翼的眼神逐渐热烈,一把揽住香流月的芊腰,她顿时僵直身体,他有些暗哑的说:“月儿,我们生一个皇子,嗯?”玉白的脸颊上浮现一层不自然的红晕,他在求欢。
香流月假意举手拂拂鬓发,让他看见她手上中指戴的红宝石金戒指,除了暗示之外,她更明确告诉他:“皇上,臣妾身体不适,恕不能侍寝”。经期来潮,宫妃们就会戴上经戒指暗示。雪羽翼神情闪过一丝狼狈气恼,香流月借机拿下他紧箍她腰间的手臂,一根根搬开他发力泛白的手指。从容退出,向他福礼后淡然离开。
走出老远,背后猛地传来一阵稀里哗啦杯盏落地摔碎的声音,雪羽翼终于发怒掀了桌子。
他不是对她生气,而是对自己生气。是他,让她渐行渐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