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菘低头看着床单上粘稠浓黑的血液,有些发懵,半天不能反应过来,在脑子里轰隆隆的白光巨震后,他比柯斯的动作还要迅速,从床角闪身弹开,指着已经处于五米之外犹自坐在床上的贺景,“从那里离开!快!”
暗绿的床单被染成黑色,不仔细看仿佛是被茶水湿透,几滴扇形延展喷出的血珠落在贺景的小臂上,稠得几乎不滑落。贺景慢慢伸出手指抹掉那几滴,慢慢放到眼前,慢慢碾磨,然后慢慢地抬头看已经退后贴上门板的唐菘。
唐菘在控制不住的呛咳里气急发声,“你......你别碰那个!快站开!”
贺景呆坐着看他。
唐菘捂着口鼻冲上前一把拉起她,推她到了和弹簧床距离最远的对角,然后他又退回去,三两下把床单揉卷成团,然后在做完了这些之后——忽然脱力般的重重坐倒在床上。
两个人都没有动静。
在漫长的沉寂后唐菘好像有些受不了光线般的抬手挡住了双眼,“我以为是晕船,”他侧头把那一团床单更向里推了推,“虽然我从来没晕过。”他全身放松,与其说是躺,不如说是瘫,像一只被捕兽夹困住的动物,终于精疲力竭甘心认命,“你知道么,我刚刚忽然想起了一道考试题,还是我在大学的时候,题目是‘对于吐血病人所得的疾病,最常见可以作哪些猜测’。”挡光线的左手放了下来,他直视舱顶的吊灯,“我答说是消化道溃疡和肺结核。结果是我没说全,还有一个你猜是什么,呵呵,牙龈出血!没想到吧,这考题真是坑爹。”他轻轻笑了两声,“不过现在想想,都像是上辈子的事情了。”
贺景被推到了最边角,声音幽幽地好像是从山另一边传来的,“王叔说,年轻人回忆往事,不吉利。”
唐菘仿佛没有听见,接着自己往下说,“以前我的导师说你不能断定的时候就用排除法,那一口血喷出来,我就想肯定不是
牙龈出血,不然这血量也太惊人了。那要不就是肺结核或者消化道溃疡,但我想也不应该是肺结核,结核的病人在最初吐血前的一两个月,会有低烧或者类似感冒的症状,可我最近吃得好睡得好,别说感冒,连咳嗽都没有,那么就只剩消化道溃疡了。上一顿饿得前胸贴后背,后一顿又暴饮暴食不知节制,这样的人最容易得溃疡,我虽然没有这样的习惯,但有时候遇到丧尸又赶上了饭点,只能强忍到最后有些饿过头,这样的时候也有的。”他的手指抠进弹簧床的网洞中,比最初结实不少的小臂微微使力,将交错的铁线拉得嘎吱作响,“真希望我是得了消化道溃疡啊。”
无力的叹息。
贺景却飞扑了上去,像是被最后那一声的感叹刺激了神经,她成了一只暴怒的狮子,袭向了她的猎物!
空气中响起了“撕拉”响声!
半躺在床上的男人上身的衣物已经成了几块碎布,居高临下骑压在他身上的少女神色激动地动作,撕不开就开始拉扯皮带,“哪里!到底被咬了哪里!”
唐菘却没有心情愕然了,他苦笑,“我怎么知道。我要是知道......就不会跟下来了。”他怔怔然仰头看背对着光线显得有些朦胧的贺景,摊开双臂任她作为,“也不知道雷妮要带着你们在水下呆多久,如果一直不上去......尸体恐怕要在水下闷很久......看来给你留的最后印象是好不了了。”
“你够了!”贺景大力一推把没存什么力气的男人翻了个身,这时隐藏的祸首终于显现了出来,唐菘背部上方靠近右肩的地方,有四五道不太清晰的抓痕。
贺景捞刮起刚刚被她扔开的碎布,攥成团使劲地擦!直到痂片掉落,伤痕却仍然泛着黑!
忍住肩头的抽痛,唐菘向后探出手握住了在他身上逞凶的手腕,“在那里么?我还以为是被树枝挂了。”
“你也别擦了,还是快点找工具来。只别拧断我的脖子,这种死法太不温馨了......”
“晃铛”一声巨响把唐菘还要说出口的话统统砸了回去!贺景站在床边,举起还带着科斯屁股热的方木箱子砸了个稀烂!然后是茶杯、马扎所有零零碎碎可见的物品,唐菘这时却坐起来拦住了她,抢救下了床头的矮柜,“别别,这可是沈文托付给我的......虽然在我这里也没什么用......”然而没有说完神情却有些动摇,贺景敏锐地就要去开柜子门,唐菘却护着不松手,“你要干什么?”
“里面什么东西?”
“没有什么,就算有......也不会有太大的机会。”
“是谁!是哪个混蛋出了这种事居然给我一声不吭!果然是下水道的虫子!阴沟里的癞蛤蟆!”门外雷妮的声音忽然靠近,一鞭一鞭越来越快的特征性抽响让人一听就能联想到那条妩媚却可怖的尾巴,在矮柜前对峙的两人被这突来的变化惊住,直到声音到了隔门板才面对面地站了起来。
“被咬了就给我滚出来!遮遮掩掩是想害死其他人么!”雷妮一个字一个字全是气急败坏,“就不该带那么多人上来,我真是自找麻烦!”
唐菘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就要挺起胸来向外走,雷妮的声音又继续起来,她一句接一句,像快气疯了,“厕所里吐了一口血!又黑又稠!你是自己看不见还是当别人都是瞎子!你一口血有可能传染别人你知道么!扔下了不管,自己居然偷偷跑了!你到底有多怕被人看见是你吐的血!”
贺景直觉就看向唐菘,然后又摇头,“不会,不会是你。”
唐菘一愣,只能苦笑,“我该感谢你相信我的人品么,不过,是不是我,对我倒也没什么差别。”
这一句话让贺景又沉默了。
而紧锁的门扇在下一刻被踢开。
看到贺景安然地站在她面前,雷妮好似松了口气,然而脸色还是相当地不好看,“有人被咬了,你给我小心一点!你要是出什么事,把他们全杀了都赔不起我的。”
听到动静人们都聚了过来,科斯身后站着那三个畏畏缩缩的幸存者,眼见罗晋和王立德过来,动作明显地躲到两人身后,远离了此时正发怒的雷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