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氏手中托过一只托盘,里面放着一把精致的金质酒壶,和两只酒杯。她小声对環環说:“不想看着殿下受到牵连,就要乖乖听话!今天可是大喜的日子,别扫了陛下的兴致!待会儿,你可要多敬陛下几杯,要讨陛下的欢心哦!”说完,她将托盘交到環環身后的侍女手中,这时,整个逸楦殿的嫔妃宫女们一起行大礼,口中高呼“参见陛下!”
年过六旬的老皇帝身边跟随着三四名妖艳妩媚的女子,来到众人面前。他挥了挥手,示意众人免礼。随后,他颤颤巍巍地来到環環面前,他用干枯的手托起環環的下巴,一双色迷迷的眼睛沿着她的额头,划过娇艳的面庞,扫过她光洁的脖颈,最后停留在她洁白美好的胸前。
環環全身微微颤栗着,小声地说道:“奴,奴婢参见陛下!”
老皇帝发出几声干笑,那干枯的手顺势从環環的下巴滑到她柔嫩的肩膀上,轻轻一掀,那光滑的丝绸长衫便滑落下来。
環環慌忙地向后退了一步,一边将滑落的长衫重新整理好,一边说道:“请陛下恕罪!请让奴婢为陛下和各位娘娘演奏一曲以助雅兴!”
老皇帝斜眼看了看一旁怀抱古琴的侍女,随后对環環说道:“你就是朕新册封的蕙美人吧!”
環環忙回答“是”。
“除去弹琴,你可会歌舞啊?”
“启禀陛下,奴婢只会抚琴,不擅歌舞……”
“哼!不擅歌舞!”老皇帝转身颤颤巍巍地回到宝座上,身边那几个美女立即围坐在他身旁,有的为他捶肩,有的为他捏腿。“那你就先弹奏一曲欢快点的曲子,吴美人,你来为朕舞上一舞!”
于是,環環在逸楦殿的一角支起一张矮桌,将琴置于桌上,开始弹奏,而被老皇帝称为“吴美人”的妖艳女子,则在地当中翩翩起舞,衣裙上下翻飞,钗环叮当作响。宝座上的老皇帝,连同身边的莺莺燕燕,看的是不亦乐乎。
一曲终了,这时,张氏使眼色让侍女端上了酒壶。
她来到老皇帝面前,嗲声嗲气地说道:“陛下!今日是上元佳节,又是陛下新纳美人,适逢双喜临门!臣妾恭祝陛下龙体安康,万岁,万岁,万万岁!”于是,在她的带动下,整个逸楦殿中的嫔妃宫女们齐呼“万岁”!
随后,她又来到環環身后,小声对她说道:“还不去向陛下敬酒!”
環環机械地走到老皇帝面前,拿起托盘中的金壶,将眼前的金杯注满,顿时,酒香四溢。
她用微微颤抖的双手托起酒杯,慢慢走到皇帝面前,屈膝行礼,小声说道:“奴婢,敬陛下!恭祝陛下龙体安康!”
老皇帝一把握住環環举杯的手,将她拉入怀中,就着她的手,将杯中香醇的美酒一饮而尽。随后,他靠近環環的脸,淫笑着说道:“美人儿,再斟一杯给朕啊!”
環環用力向后躲避着皇帝的老脸,她抽出手来,颤颤巍巍地又斟了一杯,慢慢将酒杯移到皇帝面前,谁知老皇帝用手一拉,酒杯里的酒洒了出来,顺着環環的手流了一身。
環環忙要起身,口中不停地说道:“奴婢该死!奴婢该死!”
可是老皇帝并不理会,他顺势拉起環環的手,将洒在她手上和胳膊上的酒一一吸入口中。见到王上如此下作的举动,環環不由得惊呼起来。而周围的美女们,却都兴奋的高声尖叫起来。
環環努力地想要挣脱皇帝的手,而老皇帝却顺势将環環压倒在座椅之上。就在这一片混乱之际,突然殿外有人喧闹起来。
“陛,陛下!启禀陛下,郢王殿下他……”
就在太监慌慌张张地跑进来想要通报道时,郢王已经冲进了逸楦殿。
原本高声喧闹的殿内,突然安静了下来。
郢王一眼看到了被按倒的環環,此时,他感觉自己的心快要跳出来了!
一旁的张氏没想到郢王竟然会在这个时候闯进来,她忙上前去,假惺惺地施礼道:“殿下……”
没等她说完,郢王已经快速来到老皇帝面前,俯身施礼道:“儿臣参见父王!”
在座椅上按住環環的老皇帝看到自己的儿子闯进来,先是一愣,随后,他极不情愿地松开了環環,重新整理一下衣冠,端坐在座上,清了清嗓子,说道:“吾儿平身吧!不知你私闯朕的寝宫,有何要事啊?”
郢王面色苍白,两眼紧盯着環環。而環環也万万没有想到,郢王会闯进来,此时,面对他灼灼的双眼,環環紧紧下唇,两只手下意识的绞着身上的长衫,不敢正视郢王。
片刻沉默,郢王低沉着声音对老皇帝说道:“儿臣有要事禀报,请父王摒退左后!”
老皇帝愣了愣,虽不情愿,但是仍然示意闲杂人等都退下,此时,逸楦殿里就剩下郢王,皇帝,和環環。
皇帝再次清了清嗓子,他一只手依然搂着自己新纳的“美人”,一边慢悠悠地说道:“今日乃是上元佳节,不知吾儿有何要事啊?”
郢王缓缓走到皇帝面前,他看了看皇帝身边的環環,随后,跪倒在地,说道“儿臣恳请父王,将環環赐予儿臣!”
“哦?”老皇帝听闻此言,饶有兴趣地将目光转向身边瑟瑟发抖的環環,和跪在地上的郢王。“莫非,你们早就认识?”
郢王目光一直紧紧地盯着環環,片刻,他说道:“孩儿与環環从小便相知相许!不瞒父王,今日,孩儿原本是要带着她远走高飞的!但是不知为何,她没有守约与我相见!”
“所以,你就擅自闯入朕的寝宫?”老皇帝似乎有点明白了,“看来,你的‘相知相许’比你有脑子,你应该感谢她,是她救了你一命,也救了她自己一命!”
“父王!”郢王跪爬着来到老皇帝脚下,“孩儿恳请父王能够成全!从小,孩儿跟随母亲在乡间长大,对世事从无所求。只有環環!孩儿愿意放弃皇族身份,放弃荣华富贵,只求父王能够将她赏赐与我!请父王看在母亲的面上,答应孩儿的请求吧!”
“这么说,你们想要私奔的事情,玉儿也知道咯?”听到郢王提起母亲,老皇帝的脸变得有些难看了。
听到老皇帝提及昭蓉娘娘,此时,環環连忙也跪下,说道:“陛下!这件事情昭蓉娘娘她并不知情!这些都是奴婢的错,是奴婢不应该勾引郢王殿下!请陛下责罚奴婢一人,不要牵连无辜!”
“環環!”郢王一把拉住她的手,因为用力,他手指上的关节已经泛白。郢王的声音透露出无比的心痛,“你,为什么不来见我?为什么不跟我走?!”
“殿下!”環環眼泪模糊地看着郢王,她曾经做过各种最坏的打算,然而眼前发生的这一幕,却是她没有想到的,“殿下,我不能!我不能这样害了您,还有昭蓉娘娘!”
看着眼前这一对年轻人,老皇帝突然笑了。在儿子的身上,他依稀仿佛看到了年轻时候的自己。自己何尝不是在征讨逆贼的途中,不顾众将的反对,违反军中禁令强娶了红玉儿!至少,自己的这份执着秉性,现在都毫无保留地传给了这个自己一直喜爱有加的,愿意为了美人而放弃江山的年轻人。
老皇帝从龙椅上站了起来。他慢慢走下台阶,口中缓缓说道:“既然,这是你自己选择的路,那么,朕成全你!带着她,走吧!永远也不要再回来!”
听到老皇帝这么说,郢王和環環不由得都愣住了,他们都不敢相信眼前这个曾经杀人无数,好色固执的老头会做出如此出人意料的决定!
他们不约而同地望向他的背影。只见那苍老的背影举起右手,微微挥了挥,仿佛是在说:“趁我还没有改变主意,你们快走吧!”随后,就在郢王和環環还没来得及从地上站起来,只听见老皇帝长出了一口气,随后倒在了地上。
当郢王和環環奔到王上身边的时候,发现他已经气绝。
“父王!父王!”眼前发生的这一幕,让郢王措手不及。他无法相信,才刚还好好的父亲怎么会在一转身就倒地身亡呢?
他身边的環環也在惊呼着:“陛下!您醒醒啊!陛下!”这位老人在最后一刻赢得了自己对他的尊重和敬仰,然而却在下一刻就这样突然地离开了人世。
这时,只听到逸楦殿外又传来一阵阵骚动。不一会儿,殿内拥入了大批的禁军。为首的正是均王殿下。
“就是她!是她害死了陛下!”说话的不是别人,正是张氏,而她所指的人,正是老皇帝生前新册封的“蕙美人”――環環。
“大胆妖妇,竟然敢谋害陛下!来人!给我拿下!”均王一声令下,周围的禁军一哄而上,将環環按倒在地。
“住手!通通住手!不是環環!不是環環!”郢王拼命地想要护住環環,怎奈禁军人数众多,他们将郢王一同制住。
“是你!”環環两眼悲愤地看着张氏,“是你,在酒里下毒!那壶酒,是你为陛下准备的!”
“什么?在酒里下毒?”郢王听闻,也紧盯着张氏,质问道:“你居然敢在父王的酒里下毒!”
张氏见状,先是一惊,随后,她指着環環,面露奸笑地说道:“你说是我下毒,有何证据?当时,全逸楦殿的人都看到,是你斟酒给陛下喝的!而郢王殿下闯进来之后,整个殿内只有你和殿下同陛下在一起!不是你下毒,难道会是殿下不成?”
这时,均王冲上来,下令道:“把这个胆敢弑君的妖妇给我绑起来,吊到宫墙外面去!”话音刚落,几名禁军就七手八脚地将環環拖了下去。
而后,均王蹲在地上,用手捏住在不断反抗的郢王的下巴,笑着对他说道:“王兄,别来无恙啊!想不到,今日你我会如此相见啊!”
郢王狠狠地盯着均王,说道:“你们,是谋划好的!要嫁祸给環環,是不是!”
均王大笑一声,在郢王耳边小声说道:“确实是谋划好的!只是,不及兄长算的周全。小弟我万万没有想到,王兄会亲自赶来助阵,这倒省了我好多的事!这下轻松了,一次就全办成了!”
郢王看着均王,冷冷地说:“你到底想要什么?”
“这还用问吗?事到如今,王兄应该很清楚了!小弟我可不像王兄你那么有才情,为了美人可以不要江山。我只想要江山,有了江山,什么样的美人搞不到手?”
“放了環環,我答应你,今天的事情不会有人知道,王位是你的!”
均王听郢王这么说,再次仰天大笑:“如今你的命在我手里,你凭什么来和我讲条件?”
“因为你需要一个继位的理由!而我,就是那个理由!”郢王的声音低沉却充满坚毅。“这件事既然是皇家内部的阴谋,就不必牵扯外人!事情都是我做的,和環環无关!你放了她,昭告天下,这样,你就可以名正言顺地成为新皇帝!”
闻得此言,均王忙着手下亲信,将刚才郢王所言一一记下,随后拿给郢王。只见纸上所述内容,是郢王为争王位,亲手下毒,害死先王,后来均王赶到,将其当场拿下,证据确凿,郢王当场招认!
郢王手捧着这莫须有的罪名,苍白的脸上异常平静。均王在一旁看着他,说道:“你若在此口供上签字画押,我便放了環環!”
郢王看了看他,在纸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按下了手印。
均王命禁军将郢王带到了宫墙之上。此时,天空依然飘着雪花,数丈高的宫墙之上寒风凛冽。郢王一眼看到在宫墙外悬空吊着的,正是環環。
郢王见状,马上想要冲上去救她,怎奈身后的禁军将他死死扣住。
“環環!”郢王心碎地呼唤着。
“殿,殿下!”悬在几丈高的半空中,環環的双手在头顶被吊起,单薄的衣衫被寒风高高卷起。她的脸色惨白,嘴唇早已变成了紫色,乌黑的长发上落满了白雪,身体由于寒冷已经失去了知觉。
郢王的眼泪涌出了眼眶,散落的发丝在风雪中飘荡。他哽咽地对着環環说道:“为什么不跟我离开!为什么不来见我!你真是个傻瓜啊!”
望着心碎的郢王,環環早已是泣不成声,她双唇已经冻僵,嘴里模糊不清地说着:“对不起!殿下!是我害了你!对不起,殿下……”
均王慢慢走到两人中间,他手里拿着郢王签字画押的口供,面露讥讽地说道:“你们的感情还真是感天动地啊!只是,今生,你们是无缘相对了!只能期待来世再相聚了!”
说着,他走到環環的面前,慢慢抽出了腰间的宝剑。
看到他的这一举动,郢王顿时冲了上去,企图阻止他,但是却被禁军死死按下。“均王!你不是答应我,只要我签字画押,你就放了環環的吗!你这个背信弃义的小人!”
看着狂怒的郢王,均王手中的剑移到了吊着環環的绳索之上。“我是说过要放了她啊,而且,我这不正在放了她吗?你们两个一个是主谋,一个是共犯,谁也不能留在这世上!”说完,他挥剑砍向绳索。
郢王用尽全身力气,推开周围的禁军,在绳索断掉的一刹那,他紧紧抓住了環環的手。寒风中,两人抓在一起的手都显得异常冰冷,然而此时此刻,環環却第一次觉得郢王殿下的手指有了炙热的温度,仿佛要灼伤自己一样。
她吃力地抬眼看着郢王,脸上意外地挤出了一丝微笑,眼泪不住地涌出眼眶,眼前,郢王的脸越来越模糊。
“環環!環環!”郢王拼命地拉住環環的手,眼泪和着漫天的雪花一滴滴掉落在環環的脸上。“你这个傻瓜!为什么你不和我一起走!为什么你不来见我!”
環環此时半张着嘴,但是却发不出一丝的声音。她的耳边回响着郢王心碎的呼喊声,只感觉那拉住自己的手在一点点地向下滑。终于,那张自己深爱着的,俊美而心碎的脸庞离自己越来越远,取而代之的,是张氏那充满厌恶的,冷酷的脸,她将一个乌黑的、沉甸甸的物体,从宫墙上朝着自己坠落的方向重重地砸了下来,而自己下意识地,张开双臂想要抱住那个砸向自己的东西。因为她知道,那是郢王殿下对自己的爱!在那张琴上面,刻满了殿下对自己浓浓的思念!就让这沉重的爱,跟随自己,一起,消失在这团耀眼的金色里吧……